心中有了不平事,山歌如火出胸膛。
山歌好像泉水流,深山老林處處有,
若還有人來阻擋,沖破長堤泡九洲。
虎死虎骨在深山,龍死龍鱗在深潭,
唱歌不怕頭落地,閻王殿上唱三年。
如今世界實在難,好比灘頭上水船,
唱起山歌膽氣壯,過了壹灘又壹灘。
財主囂, 半夜舉起殺人刀,
害我不死偏要唱,唱得大河起浪滔,
浪滔滔, 河裏魚蝦都來朝,
急水灘頭唱壹句,風平浪靜姐逍遙。
(註:碰到壹艘打魚小船......)
獨白李老漢:腳下葡萄藤,手握青竹桿,
請問小姑娘,妳是那家的神仙?)
劉三姐:
不是仙家不是神,我是山中砍柴人,
只因生來愛唱歌,四方飄流難安身。
(獨白李老漢:砍柴姑娘為什麽會流落在江上?)
劉三姐:
上山不怕石崖高,手攀青藤好砍樵,
財主到來砍藤斷,我落石崖順水漂。
(註:李老漢請三姐上船......)
李老漢: 漁船雖小能安身,老漢不是陌路人,
猛虎再起傷人意,老漢敲他牙三根。
(註:認識李老漢之子,阿牛......)
劉三姐:
真像笨鳥不開聲,忽然變成分水龍,
隔著船倉喊壹句,五尺漢子臉也紅。
(註:阿牛跳入江中抓魚......)
阿牛: 小小鯉魚不吞鉤,搖頭擺尾江中遊,
知道我家客來了,漂出水面碰船頭。
(註:三姐在李老漢家會四方鄉親......)
劉三姐:
多謝了, 多謝四方眾鄉親,
我今沒有好茶飯,只有山歌敬親人。
眾人唱: 山歌好, 好似熱茶暖透心,
世上千般咱無份,只有山歌屬窮人。
劉三姐:
莫講窮, 山歌能把海真平,
上天能趕烏雲走,下地能催五谷生。
眾人唱: 好歌聲, 三姐開口賽洪鐘,
歌聲還比鋼刀利,難怪四方都聞名。
劉三姐:
取笑多, 畫眉取笑小陽雀,
我是嫩鳥才學唱,絨毛鴨子初下河。
(註:莫懷仁的管家來叫李老漢......)
(獨白管家:我家老爺有請......)
李老漢: 不欠租來水欠債,無親無故無往來,
我家不是財神廟,財主哪會進香來。
(獨白管家:......就憑我堂堂莫府管家在妳家門前壹站,就是對妳的
擡舉,妳給我走。)
劉三姐:
天下怪事樣樣有,敬酒不吃吃罰酒,
山中老虎都見過,難道怕妳這條狗。
(獨白管家:......妳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這是莫老爺的天下,妳還不
知道莫老爺是誰吧?)
劉三姐:
不種芝麻他吃油,不種桑田他穿綢,
窮人血漢他喝盡,他是人間強盜頭。
(註:從姐妹在茶林采茶)
眾姐妹: 三月鷓鴣滿山遊,四月江水到處流,
采茶姑娘茶山走,茶歌飛上白雲頭。
草中野兔竄過坡,樹頭畫眉離了窩,
江心鯉魚跳出水,要聽姐妹采茶歌。
采茶姐妹上茶山,壹層白雲壹層天,
滿山茶樹親手種,辛苦換得茶滿園。
春天采茶抽茶芽,快趁時光掐細茶。
風吹茶樹香千裏,蓋過園中茉莉花,
采茶姑娘時時忙,早起采茶晚插秧,
早起采茶頂露水,晚插秧苗伴月亮。
劉三姐:
采茶采到茶花開,漫山接嶺壹片白,
蜜蜂忘記回窠去,神仙聽歌下凡來。
眾男聲: 好歌才, 只有三姐唱得來,
心想與姐唱幾句,不知金口開不開。
劉三姐:
心想唱歌就唱歌,心想打魚就下河,
妳拿竹篙我拿網,隨妳撐到哪條河。
眾男聲: 什麽水面打跟鬥,什麽水面起高樓,
什麽水面撐陽傘,什麽水面***白頭。
劉三姐:
鴨子水面打跟鬥,大船水面起高樓,
荷葉水面撐陽傘,鴛鴦水面***白頭。
眾男聲: 什麽結果抱娘頸,什麽結果壹條心,
什麽結果抱梳子,什麽結果披魚鱗。
劉三姐:
木瓜結果抱娘頸,香蕉結果壹條心,
柚子結果抱梳子,菠蘿結果披魚鱗。
眾男聲: 什麽有咀不講話,什麽無嘴鬧喳喳,
什麽有腳不走路,什麽無腳走千家。
劉三姐:
菩薩有咀不講話,銅鑼無嘴鬧喳喳,
財主有腳不走路,銅錢無腳走千家。
(待 續)
(註:莫懷仁進茶林)
(獨白莫懷仁:......只要莫某吩咐壹聲,決不會虧待於妳)
劉三姐:
別處財主要我死,這裏財主要我活,
平常只見鍋煮飯,今天看見飯煮鍋。
(獨白管家: 這是莫老爺妳不認識嗎?)
劉三姐:
常進深山認得蛇,常下大河認得鱉,
常給財主流血汗,誰不認得莫老爺。
(獨白陶秀才:......壹個乳秀未幹的丫頭,竟敢唐突莫公)
劉三姐:
好笑秀才酸氣多,快回書房讀子曰,
之乎也者學會了,才好搖頭晃腦殼。
(獨白莫懷仁:......莫某愛才心切,特來接妳到我家去,以後也就有了長
遠安身之處。)
劉三姐:
狐貍跑來修雞窩,惡狼搖身變外婆,
世上也有人壹等,口吃人肉念彌陀。
(獨白莫懷:......眾鄉鄰們,千萬別聽人調唆)
眾鄉親: 如今世界荒唐多,水牛生蛋馬生角,
滿腔怒火壓不住,哪用旁人來調唆。
(獨白莫懷仁:......在我這地方,就不許妳們唱這無法無天的反歌。)
劉三姐:
好笑多, 好笑田螺出了殼,
好笑田螺露了尾,妳的彎彎人曉得。
(獨白莫懷仁:曉得就行,從此就不許妳們再唱山歌。)
眾鄉親: 州官出門打大鑼,和尚燒香念彌陀,
皇帝上朝要唱禮,種田辛苦要唱歌。
(獨白管家:妳頭頂著莫家的天,腳踩著莫家的地,莫老爺說什麽就是什麽,
不讓妳采茶,怎麽樣?)
劉三姐:
眾人天, 眾人水來眾人山,
劈開荒山造茶林,哪有莫家壹滴汗。
眾鄉親: 窮人造屋富人住,窮人織布富人穿,
哪要線是富人紡,哪塊磚是富人搬。
十擔香茶九抵稅,十籮稻米九當捐,
剩下壹籮養兒女,財主又把飯碗端。
(獨白莫懷仁:.....只要妳們不跟劉三姐唱這反歌,好話好說。)
劉三姐:
算妳囂, 算妳主意出得高,
壹人能唱兩臺戲,殺人會使兩面刀。
眾鄉親: 怕了老虎不養羊,怕了南蛇不過江,
憑他刀來有刀對,茶要采來歌要唱。
(待 續)
(註:在李老漢家)
(獨白珠妹:姐姐,明天對歌妳去不去?)
劉三姐:
山歌不唱憂愁多,大路不走草成窩,
鋼刀不磨生黃銹,胸膛不挺背要駝。
(註:在對歌場,攔秀才的船)
(獨白陶秀才:今天莫老爺請來的都是當今名士,妳們不可無禮。)
劉三姐:
隔山唱歌山答應,隔水唱歌水回聲,
今日歌場初會面,三位先生貴姓名。
陶秀才: 百花爭春我為先,
李秀才: 兄紅我白兩相連,
羅秀才: 旁人唱戲我挨打,
合: 名士風流天下傳。
劉三姐:
姓陶不見桃結果,姓李不見李花開,
姓羅不見鑼鼓響,蠢才也敢對歌來。
(獨白李秀才:這個俊巧的姑娘,到有幾分聰明,看我對她壹首。)
李秀才: 赤膊雞仔妳莫惡,妳歌哪有我歌多,
不信妳往船上看,船頭船尾都是歌。
劉三姐:
不懂唱歌妳莫來,看妳也是壹蠢才,
山歌都是心中出,哪有船裝水載來。
(待 續)
(獨白莫懷仁:劉三姐,今天和妳對歌的都是當今名士,妳要是輸了,可另後悔啊。)
劉三姐:
沒後悔,
妳會騰雲我會飛,
黃蜂歇在烏龜背,
妳敢伸頭我敢錐。
(獨白莫懷仁:對過去。)
(獨白李秀才:莫公不必介意,我來)
李秀才: 小小黃雀才出窩,諒妳山歌有幾多,
那天我從橋上過,開口壹唱歌成河。
劉三姐:
妳歌那有我歌多,我有十萬八千籮,
只因那年漲大水,山歌塞斷九條河。
陶秀才: 不知羞,
井底青蛙想出頭?
見過幾多天和地,
見過幾多大水流。
劉三姐: 妳住口,
我是江心大石頭,
見慣幾多風與浪,
撞破幾多大船頭。
羅秀才: 壹個油桶斤十七,連油帶桶二斤壹,
若是妳能猜得中,我把香油送給妳。
劉三姐:
妳娘養妳這樣乖,拿個空桶給我猜,
送妳回家去裝酒,幾時想喝幾時篩。
(獨白羅秀才:等等,我還有)
羅秀才: 三百條狗交給妳,壹少三多四下分,
不要雙數要單數,看妳怎樣分得均。
(獨白劉三姐:珠妹妳來對)
珠妹: 九十九條圩上賣,九十九條臘起來,
九十九條趕羊走,剩下三條......
(獨白羅秀才:剩下三條怎麽樣啊?)
珠妹: 剩下三條財主請來當奴才。
(獨白李秀才:這個姑娘到挺俊巧)
李秀才: 見妳打魚受奔波,常年四季打赤腳,
不如嫁到莫家去,穿金帶銀住樓閣。
劉三姐:
妳愛莫家錢財多,穿金帶銀住樓閣,
何不勸妳親妹子,嫁到莫家作小婆。
陶秀才: 妳發狂,
開口敢罵讀書郎,
惹得聖人生了氣,
從此天下無文章。
劉三姐:
笑死人,
勸妳莫進聖人門,
若還碰見孔夫子,
留神板子打手心。
李秀才: 真粗魯,
皆因不讀聖賢書,
不讀四書不知禮,
勸妳先學人之初。
劉三姐:
莫要再提聖賢書,怕妳越讀越糊塗,
五谷雜糧都不種,餓死妳這人之初。
陶秀才: 妳莫囂,
妳是朽木不可雕,
常言萬般皆下品,
自古唯有讀書高。
劉三姐:
笑死人, 白面書生假斯文,
問妳幾月是谷雨,問妳幾月是春分。
眾鄉親: 富人只會吃白米,手腳幾曾沾過泥,
問妳幾時撒谷種,問妳幾時秧出齊,
四季節令妳不懂,春種秋收妳不知,
壹塊大田交給妳,怎樣耙來怎樣犁。
羅秀才: 聽我言, 家有千頃好良田,
耕田耙地我知道,牛走後來我走先。
(獨白羅秀才:我說錯了,是我走後來牛走先。)
(待 續)
(獨白阿牛:不要罵妳的奴才啦!聽我的吧!)
阿牛: 什麽生來頭戴冠,大紅錦袍身上穿,
什麽生來肚皮大,手腳不分背朝天。
李秀才: 中了狀元頭戴冠,大紅錦袍身上穿,
羅秀才: 莫公享福肚皮大,見了皇上背朝天。
(獨白莫懷仁:笑什麽?)
(獨白莫家丫環:老爺,頭戴冠是大公雞,肚皮大是老母豬啊!)
劉三姐:
妳發癲, 人家問地妳答天,
天上為何有風雨,地上為何有山川。
(獨白陶秀才:劉三姐,誰跟妳講天講地,我們要講眼前。)
劉三姐:
講眼前, 眼前眉毛幾多根,
問妳臉皮有幾厚,問妳鼻梁有幾斤。
眾鄉親: 唱歌莫給歌聲斷,吃酒莫給酒壺幹,
酒壺幹了有錢買,歌聲斷了無人還。
(註:莫懷仁將歌書丟下河)
劉三姐:
這裏是條清水河,妳的歌書臭氣多,
莫把臭書丟下去,免得弄臟這條河。
陶秀才: 勸妳休要惹禍災,莫家有勢又有財,
官家見他讓三分,閻王見他要下拜,
妳若順了莫公意,莫公自有好安排,
在家讓妳日不曬,出門三步有人擡。
劉三姐:
莫誇財主家豪富,財主心腸比蛇毒,
塘邊洗手魚也死,路過青山樹也枯。
(註:莫懷仁被氣得壹腳踏空,掉下河去。)
眾鄉親: 好笑多, 好笑老牛跌下河,
若還老牛泡死了,拿起尖刀慢慢剝。
(待 續)
(註:在李老漢家門外,珠妹與三姐在修補魚網)
劉三姐:
上河漲水水推沙,下河魚兒搖尾巴,
打得魚來街前買,換得油鹽換得茶。
拿起鐮刀會割禾,拿起竹簽會織籮,
如今遇上漁家妹,手攀魚網學穿梭。
珠妹: 姐學織網妹學歌,姐妹二人梭對梭,
砍柴女兒漁家妹,患難結交情意和。
(註:三姐壹邊繡繡球,壹邊輕唱)
劉三姐:
花針引線線穿針,男兒不知女兒心,
鳥兒倒知魚在水,魚兒不知鳥在林,
看魚不見莫怪水,看鳥不見莫怪林,
不是鳥兒不亮翅,十個男兒九粗心。
(獨白三姐哥哥:......咱們窮人的命真苦啊!)
劉三姐:
不是命,
不是生來就貧寒,
不是生來就命苦,
財主有把鐵算盤。
(註:珠妹與三姐在山上砍柴)
姐妹倆: 砍柴過嶺又過坡,嶺上山雞尾拖拖,
嶺上山雞尾擺擺,展翅飛過虎狼窩。
珠妹: 姐砍柴來妹相幫,問妳砍柴砍幾長,
劉三姐:
長長短短壹下砍,哪個帶了尺來量。
砍柴莫砍嶺上松,小小松樹有大用,
有日松樹撐天起,敢擋東南西北風。
姐妹倆: 進山聽見斑鳩叫,出山又聞鷓鴣啼,
壹聲山歌唱出口,氣死深山老畫眉。
(註:劉三姐被莫懷仁抓去,關在莫家)
劉三姐:
入山莫怕虎狼多,下海莫怕蛟龍惡,
剝下龍鱗當瓦蓋,砍來虎頭墊柱腳。
(獨白莫懷仁:.....妳不要顧付了我壹片好心。)
劉三姐:
多謝了,
多謝妳這好心人,
謝妳攔路刀壹把,
謝妳捆人繩壹根。
(獨白莫懷仁:妳來到我家,我沒有虧待妳,好茶好飯妳還要怎樣?)
劉三姐:
多謝妳的好茶飯,三姐不吃富家宴,
多謝妳的好綢緞,是人誰把狗皮穿。
(獨白陶秀才:劉三姐,妳傲氣的很。)
劉三姐:
這點傲氣妳沒有,妳是財主桌下狗,
虧妳生來牙齒利,能啃幾根剩骨頭。
(獨白陶秀才:妳罵人,妳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劉三姐:
這裏原是老虎口,這裏原是野狼窩,
仁義道德好門面,殺人宰房不見血。
(註:阿牛沿江尋三姐)
阿牛: 虧了虧,
不見畫眉嶺上飛,
不見畫眉樹頭站,
清早出窩夜不回。
虧了虧,
畫眉飛去不飛回,
妳今歇在哪蔸樹,
妳今歇在哪蔸梅。
劉三姐:
畫眉困在八角籠,八角籠門鎖重重,
八角籠門重重鎖,眼望青山難出籠。
阿牛: 籠裏畫眉莫亂飛,草動只有等風吹,
三更半夜風才起,風吹草動再飛回。
(註:三姐逃出後,莫懷仁追出。)
珠妹: 才把金鉤丟下水,起稈釣得癩頭龜,
拿起送給財主佬,養在竈腳好扒灰。
好籃從來不裝灰,好人從來不作賊,
今天碰上劉三姐,紅薯落竈妳該煨。
壹只小船輕悠悠,月兒彎彎在當頭,
人看明月當頭掛,我看明月順水流。
(註:阿牛與三姐劃著小船沿江流)
阿牛: 我走東來他走西,放出金雞引狐貍,
引得狐貍滿山轉,日頭出東月落西。
劉三姐:
日頭出東月落西,行人要謝五更雞,
雞叫壹聲天亮了,狼蟲虎豹藏行跡。
阿牛: 妹未憂,
黑夜也有人行走,
人人都講山有虎,
妹呀,特地拿刀攔虎頭。
劉三姐:
妹不憂,
浪大也有打魚舟,
手把舵稈穩穩坐,
哥呀,哪怕急浪打船頭。
阿牛: 風吹雲動天不動,水推船移岸不移,
劉三姐:
刀切蓮藕絲不斷,斧砍江水不不離。
(註:在大榕樹下)
劉三姐:
山中只見藤纏樹,世上哪見樹纏藤,
青藤若是不纏樹,枉過壹春又壹春。
竹子當收妳不收,荀子當留妳不留,
繡球當撿妳不撿,空留兩手撿憂愁。
倆人合: 連就連,
我倆結交訂百年,
哪個九十七歲死,
奈何橋上等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