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兩性關系集中表現在兩大女性人物與保羅之間的情感糾葛:精神戀人米麗安之於保羅的是初戀時的美好與純潔無暇(如果不算莫雷爾太太的話),欲望情人克萊拉之於保羅的是失落無助時窺探到的激情與幻想。保羅在兩者之間痛苦徘徊,苦悶無助,同時加上自己母親莫雷爾太太的幹預,保羅很輕易地靠著男性身體直覺地選擇了克萊拉。(註意其中有個時間順序,保羅在少年至青年都與米麗安在壹塊,而克萊拉是在保羅母親幹預下即將放棄米麗安的情況下與保羅產生的感情。)
作為男人保羅遇到的問題,其實早在古希臘時期的哲人們就已討論過。下面簡要講壹個小故事。大約三千年前,赫拉克勒斯(Herakles)經歷過青春期的情感騷亂之後,離了婚,過起自在的獨居生活,以便把自己下壹步生活之路的走法想清楚。那個時候,還沒有婚姻法壹類的法律,所謂離婚,不過就是婚姻中的任何壹方說壹句“我想離開妳”。 赫拉克勒斯並沒有打算過獨身的生活,他不覺得那是完整的生活,而只是自己人生旅程中壹個臨時的僻靜處。 同年夏天,赫拉克勒斯坐在自己人生僻靜處的樹下讀荷馬的《奧德修斯》,見到兩個女人朝自己走來。赫拉克勒斯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兩個女人將是自己要面對的兩條不同的生命道路,壹條通向美好,另壹條通向邪惡,盡管兩條道路的名稱都叫幸福。
赫拉克勒斯是宙斯不小心與某個女人在某個未經約定的沈溺之時偶然留下的壹道生命痕跡。宙斯賦予其壹種特殊的魔力——編織言語織體的能力。於是,赫拉克勒斯偶然成了男性力量的原型。
朝著赫拉克勒斯走來的兩位女人分別叫卡吉婭和阿蕾特。卡吉婭生得“肌體豐盈而柔軟,臉上塗塗抹抹”,“穿著最足以使青春光彩煥發的袍子”,走路時女性體態的性征顯得格外突出。用現代話說,卡吉婭生得頗富性感,壹副懂得享用生命的樣子。而阿蕾特則生得質樸,恬美,氣質剔透,“身上裝飾純凈,眼神謙和,儀態端莊,身穿白袍”。(前者希臘語意為“邪惡”,而後者意為“美德”。)
最後,作為男人的赫拉克勒斯無法抉擇,這個“十字路口的赫拉克勒斯”由普羅狄科說給蘇格拉底,再由蘇格拉底傳給色諾芬。而這個故事的流傳本身,體現的則是後世人們(尤其是男性)“用言語編織的自己對女人身體的倫理想象。女人的身體是亙古不變的男人想象的空間,男人的言語就像這空間的季候。”
保羅作為男人就此徘徊和糾結於阿蕾特式的米麗安和卡吉亞式的克萊拉,其實這種於保羅而言的兩性關系實為壹個懸而未決的倫理命題。(對於這個宏大的哲學命題,在此不作贅述,如有興趣,請參閱劉小楓的《沈重的肉身》)拋開這個問題不談,將這種兩性關系放進故事本身,造成保羅最後情感悲劇的還源於第三個女人——保羅的母親——莫雷爾太太的影響。
由於莫雷爾太太婚姻的不幸,大兒子威廉的英年早逝以及對兒子毫無保留的愛,使得保羅喪失了自我,無形中對其造成了巨大的身心傷害和無法抗拒的壓力。這使得保羅對除了母親(甚至包括其母)之外其他女性的愛,都產生了畸形扭曲的心態。母親對保羅過分的愛護和保羅對母親過分的依戀使他逐漸喪失了戀愛能力,重蹈了哥哥威廉的覆轍,即以母親為標準去衡量自己的戀人們,結果使自己感情壹再陷入危機,人格日趨分裂,在與母親、精神戀人米麗安及肉欲情人克萊拉之間的感情糾葛中痛苦和矛盾。而這種人格分裂又預示著當時整個民族的悲劇,整個社會的悲劇,在作者勞倫斯看來,便是所謂文明社會對本性的扭曲和壓抑,是文明社會用精神意識替代肉體意識所導致的災難性的後果。(這種觀點與作者的生平經歷有著極大的關系)
在這部小說中,勞倫斯無非是壹心想建立壹種和諧美好的兩性關系(從往後的作品《虹》、《查泰來夫人的情人》亦能看出這種努力的探索與嘗試),可無壹例外作者均告以失敗,這樣才逐漸遁入近乎癲狂的偏執和憤怒,開始用充滿詛咒的語言來表達絕望的抗爭。
最後我想引出兩個話題供大家探討:壹是 從“十字路口的赫拉克勒斯”命題引申出當今社會當代人對於盲目的情欲與真正意義上的愛情兩者間的甄別,甚至說在這個物欲橫流,性愛至上,壹夜情滿街都是的中國社會,如何去保護那讓有情人真正心靈神往的純真愛情? 二是 人類在發展文明之際將人的本性和欲望的壓抑作為付出的代價時,如何處理好這兩者之間矛盾,或者說怎樣才是人類生存發展的真正出路? 其實這兩個話題看似矛盾,實則是關系密切的近乎於同壹個命題的追問。 以上是個人對看完《兒子與情人》這本書的壹丁點思考,更多的是希望各位對最後兩個問題給出不同的看法,碰擦出思想的火花。
? 謝謝各位耐心看完,望獻上寶貴看法,供不同人參閱。 (壹個民族不僅需要腳踏實地關心眼前事情的人,還需要著壹個個專註於仰望星空的人,這樣的民族才是有希望有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