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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劍奇譚:琴心劍魄
作者:某樹,寧晝
第1章 前言(《古劍奇譚》項目負責人、主企劃、編劇:某樹)
不知不覺間《古劍奇譚》上市將近兩周年了,根據這款單機角色扮演遊戲改編的劇情小說終於快要出版。
作為故事原作者,我被要求寫壹篇前言,說說心裏的想法。其實這事還是讓我挺茫然,不知道要講些什麽。公司裏的妹子說,之前《古劍奇譚》企劃設定集裏妳也沒有特別寫創作這個故事的最源頭的想法,不如這回就寫壹寫吧。於是我繼續茫然,要說整個故事的設定,大至世界觀的脈絡,小至壹句對白、壹個標點,都已經在心裏、眼中過了無數遍,可以把每壹個設計點都清清楚楚地說出來。但是,關於為何會開始這樣壹個故事,大概是因為所有的想法已經分散為千言萬語、數不清的方方面面,融入了遊戲本身,因此壹時間反而不能成言。
我試圖回想當初,然後用最易為旁人所理解的語言去表述所謂“源頭的想法”。
最初至最後,大概都是想創作壹個關於“時間”的故事,造出壹個有著時間流動感的世界。
曾經聽到過這樣的說法:妳後續所創作的每壹部作品,其實都只是第壹部作品的延續。我不知道這個理論是不是對於所有設計者都通用,但是於我而言,至少《古劍奇譚》中確實有著想在以往作品中表達卻因種種緣由而未能實現的壹些想法。它們並不是某個具體的情節或人物,而是壹種大概念上的構思。
我想去描述時間洪流中的壹些碎片,它們是奔騰河水裏的壹朵浪花,也是流星劃過天際的剎那光華。每壹塊碎片都是獨立的存在,正因為只是大千世界裏微小的壹部分,只是近乎永恒的時光中的壹個瞬間,才顯得彌足珍貴。
於是有了《古劍奇譚》的世界觀,有了天地人三界、大地上的眾多部族、魂魄鑄劍之法、星河與忘川裏的命盤、天界樂師與不周山的龍、相隔數千年的因和果……即便所有這些,可能也僅僅是這個天地的壹部分而已。
有人說是不是想要借此表現壹個宏大的世界觀?
是,也不是。
我未曾想過壹直用廣角鏡頭去講述世界,即便用了,也是從大事件入手,隨後轉入小事件。這其中固然有外界客觀條件對表現手法的制約,但也和我最初的設計思路相關。正如之前所說,每壹塊時間碎片都可以成為壹個獨立的故事,妳不用想著門檻帶著負擔去看它。若是遇上更為有緣的人,那無論作為作者還是作為讀者,我們彼此間的樂趣應該都會更多壹點。或許妳能夠嘗試著將這些碎片拼湊起來,逐漸看到更多的關於這個世界的面貌與法則。
《古劍奇譚》的故事會在這樣抽絲剝筍、逐步從小見大的方式中慢慢講述下去。在它的世界觀衍生小說《神淵古紀》中亦是如此。
而PC遊戲《古劍奇譚》壹代的劇情今次將由《九州誌》的作者寧晝以小說的形式為讀者們娓娓道來。
說起認識寧晝的過程,也是相當奇妙。我自己算得上是《九州誌》的讀者,雖然由於工作繁忙不免有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嫌疑,但《九州誌》中著實有幾篇十分打動我的故事。《古劍奇譚》壹代的研發工作結束後,我得知朋友伊吹五月在幫《九州誌》做插畫,於是兜兜轉轉就認識了那邊的人。之後又聽說雜誌社內居然有人在玩《古劍奇譚》,而且還不止壹個,尤其那位叫寧晝的北大才女是百裏屠蘇的鐵桿粉絲,第壹次同我聊天打招呼的叫法是“小紅點的親媽”……這大概就算緣分吧。
不管是做遊戲研發還是寫幻想故事,能夠以作品打動其他人,本身就是搞創作最大的樂趣之壹。衷心希望寧晝筆下的改編能夠打動更多的人,令老玩家感到親切,也讓新讀者擁有壹扇推開《古劍奇譚》世界的大門。
2012年6月
第2章 序
這麽些年,我離開了很久,而妳還壹直在 文\江南
其實沒有玩過《古劍奇譚》,因為我在兩年前改用了MAC系統,而古劍不能在MAC上跑。我在手中翻著那張古劍的光盤,想起了很多年前宿舍兄弟買的那張正版《仙劍奇俠傳》。
那是我生命中所見的第壹張正版光盤,把它從光盤盒裏拿出來的時候,那份慎重不亞於玉器藏家從錦盒中拿出新紅山古玉。
那景象直到今天我還能記得,壹張櫻花粉色的光盤套在妳的手指上旋轉,仿佛那是能夠開啟壹個世界的鑰匙,推開世界之門,劍氣斬裂蒼穹,少女拈花壹笑。
那是1997年,我在北大讀本科,盜版光碟賣30塊錢壹張,正版遊戲賣大約200塊。而我們壹個月的夥食費大約是300塊,壹個月的宿舍費好像是70塊,攢壹臺能跑遊戲的電腦要8000塊。
不難想象在那個年代壹份正版的遊戲拷貝該是多麽罕見,同宿舍的阿劍在某個下午出去買了它回來,珍重地收藏在他的衣箱裏。他不是買來玩的,因為在那之前我們已經通關七八遍了,修改存盤文件之後我們開局就能沖到滿級,然後壹路在迷宮中狂奔,最快兩個半小時就能跑完遊戲進度。但是停下來看每壹段過場動畫和那些青澀懵懂的對話,仿佛看壹幕電影壹本小說,反復無厭倦,只是遺憾不能改變那個結局。
阿劍嘗試過改結局……他是個林月如粉,所以通過修改存盤文件強行把最後陪著李逍遙通關的阿奴和趙靈兒都改成林月如,其心昭昭,可感日月。多年之後我想,若是當初有條件,他會把結尾動畫也給重制的,打造壹個全新版本的“阿劍版仙劍”,販賣給全中國的林月如粉。
我想阿劍買那盒正版的仙劍是為了他的林月如,當那塊巨大的石頭砸落在林月如的頭頂上,阿劍的心裏真有壹個嬌蠻的少女死去了。所以那張粉色的光盤靜靜地躺在阿劍的衣箱裏,好似舊情人的墓碑……有時候阿劍在深夜裏躺在床上讀那份正版遊戲說明書,好像在讀舊情人的日記。
如今阿劍在遙遠的北美,希望他跟壹個像林月如那樣嬌蠻而深情的姑娘好好地生活著。
順便說,我也是壹條林月如粉。
年少的時候我們穿著大褲衩、裸著肋骨嶙峋的胸膛在宿舍的樓道中走來走去,但我們幻想自己長袖當風、手挽利劍,等待在我們面前的是斬魔的功業和美貌的少女,我們隨時準備犧牲自己,如果是為了世界的和平或者女孩的眼淚,在所不惜。
多年之後我們的生活改變了,匆匆忙忙,有時候庸庸碌碌,每天考慮買房換車的問題,每周看壹集新番動畫,每月領壹次薪水,每年休壹個短短的假期。我已經開始考慮給自己買壹份比較舒服的商業保險用於養老了,考慮過要不要買壹個帶小院子的別墅。
斬魔或者命中註定相逢的少女不太記得起來了,至於犧牲自己更是絕對不能的,我還得對家裏人和公司上下幾十口子負責吶,我現在出去旅行會自覺地閱讀酒店的逃生指南,以備在起火等意外狀況下跳起來裹著睡衣就跑。
哦,生活裏我除了是個作者,還是個主編和版權經紀人。
某壹天版權經紀人的辦公室被前任助理敲響,進來後她對我說她想寫壹個叫《古劍奇譚》的遊戲的官方小說。
得首先介紹壹下我的前任助理,這個人叫寧晝,北大畢業,是個標準的禦姐,身高170公分,穿上高跟鞋180公分,威風凜凜,媚眼鋒利,全公司上下的小姑娘們畏懼她勝於畏懼我。她升職之後在我們公司負責版權銷售,每天要跟十幾個作者談購買版權,風風火火。
我很詫異。這在我看來就像是壹個酒店大堂經理忽然要求去端盤子上菜壹樣。我記得我扶了扶眼鏡說,妳找個作者幫妳寫壹下就好啦。寧晝同學說,那我給妳講講這個故事吧。
她用了兩個小時給我講《古劍奇譚》。
從眉間有壹顆紅點的少年開始,到前世撫琴的仙人,然後是蓬萊的廢墟,然後是那柄宿命不祥的劍……我如今已經很難得花兩個小時來聽壹個故事了,通常我的編輯找我來談壹個大綱,我只需要聽15分鐘,就會做出判斷,有時候說到5分鐘我就會說停,不用說下去了。
但我聽了兩個小時的古劍,寧晝還沒有把這個故事說完。它龐大如壹個真實的世界,每個人物在這個世界裏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甚至可以說它並沒有那麽刻意地區分主角和配角。那種感覺就像是當初我們壹起玩仙劍的宿舍兄弟們穿越到了我們曾經夢想的世界,我們會聚在壹起斬妖除魔,也會分開和宿命中的少女遭遇。
每個人都會是自己生命中的主角。
我想這個遊戲的設計者壹定很愛她筆下的世界吧,壹如阿劍和我當年那麽愛林月如。
寧晝說遊戲的監制是原來上海軟星的工長君,也是《仙劍奇俠傳》第三代和第四代的監制,頓生敬仰。於是我們在壹個下午去工長君發起的新公司上海燭龍訪問,見到了工長君和《古劍奇譚》的總設計某樹,漫談了兩個小時。
我曾經在九城和完美時空工作過,認識不少偏重遊戲策劃的制作人也懂得遊戲美術工作的方式,但委實在某樹那裏,我能夠感受到的不只是創意,而且是壹個女孩對自己心目中的世界的憧憬。唯有妳懷著這種憧憬,才會不遺余力地把遊戲中的每個人物塑造得栩栩如生,便如雕塑家塑造自己心中的傑作,即便是衣褶的細節也務求完美。
作為中國作家代表參加倫敦書展的時候我去參觀大英博物館,在帕提儂神廟的浮雕前站立了很長時間,那些乘著健馬奔馳的男兒有著流暢的線條和極盡完美的細節,在那裏站的時間越長妳越是能夠體會到其中奔騰的動感。《古劍奇譚》的設計給我類似的感覺,這部遊戲裏沿著每個線索走出去都能找到壹個完美的結局,無論百裏屠蘇、風晴雪、方蘭生或者紅玉,甚至歐陽少恭,每個人生活在那個世界中都有著自己的理由和愛恨,所以活潑真實。
讓我想起大學時候玩《仙劍奇俠傳》,相比《軒轅劍》,它的世界觀未必宏大,但勝在每個人物栩栩如生,能夠讓妳在壹個世界中反復行走不覺厭倦的,並不是瑰麗的設計,而是鮮活的人物。
我也得以理解為何寧晝那麽期待自己親自執筆這個遊戲的小說版。她的工作其實已經相當繁忙了,有時候需要加班熬夜,公司文案部的同事和我也為這本書提供了想法和細節修改上的幫助,雖然未必能做到完美的呈現,但確實是懷著對舊日的懷念和對這部遊戲的敬意。
感謝上海燭龍,在告別遊戲世界的多年之後,我忽然發現有人依舊堅持著我們少年時的夢想。
妳們仍舊站在那片浩瀚廣大的世界中,手握古劍,仰望仙山,斬壹切妖魔,與自己命中註定的人相逢,過著我們曾經羨慕不已的人生。
愛有千結,心度塵世 文\陳少峰
有想象力的作品永遠都會受到讀者的歡迎,我經常這樣想。
這麽壹個探究靈魂的故事,確乎有點玄;有點玄的故事加上主人公的靈與愛之旅,就顯得有點小清新、有些創意、很有特點,而且還有不少引發玄思的要素與促動許願的感覺。無論是風晴雪還是百裏屠蘇,無論是在塵世中的體驗還是靈魂的交會,都是與情緣有關的。盡管“情緣”二字是壹種老套的說法,但它已經老套得讓人們不自覺地時空倒置,老套得在幾千年當中都在和人性糾纏不休,有著誰也難以拒絕的今生來世願意付出的糾結。或者,在讀者看來,很多小說的作者都會以愛情做故事的主線,因為愛情是文學最具魅力的主題,也是最有藝術表現力的內涵。不過,這本小說中的故事裏有著不壹樣表現和表達的愛情故事,也有足以打動讀者的絲絲情愫。
壹直在研究遊戲產業,也壹直在理性思考,但是我喜歡用心去感受。而我最喜歡的是用文字表達寓意或者浪漫情調的故事。我壹直很喜歡讀小說,不管是言情的、心理的、偵探的、武俠的、穿越的、靈異的、玄幻的、科幻的、恐怖的,還是歷史的、寫實的、紅色的、當下的,只要有想象力、劇情跌宕起伏的就好。但是,我好像也不太適合多閱讀小說,因為經常受到感動或者引發遐想,哪怕是心理的、行為的、動作的、言語的某個片段,特別是愛心煥然的壹句話,都會令我的感覺快速地植入進去,或者是勾惹起對主人公命運展開的關切與過後流連懷念的愁思——這本小說中的愛情故事,既令我心起波瀾,也令我生出參與其中的沖動。
從《古劍奇譚》遊戲改編而來的這部小說,自有不同於遊戲作品的文學化表達的韻味,其中的人物刻畫由五彩的屏幕轉向了細膩的筆尖,故事的展開也多了些靈動的文字指引。相信讀者還可以自己去再次構思不壹樣的故事結局,或者通過再想象來參與塑造其中的人物形象,發揮在閱讀中容易耽於幻想的獨特創造力。
無意間,我自己竟然也體驗了壹回靈魂移形換位的宛轉情緣。
作者系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副院長、文化部—北京大學國家文化產業創新與發展研究基地副主任
第3章 楔子
這已經不是太子長琴第壹次離開洪涯境。
這個時代,眾神仍居住在人間。
鴻蒙初開,三界未立,這世間的景致,還處在無人煩擾的絕美風貌。開天辟地後誕生的神祇們守護著這片大地上的生靈。
太子長琴並不是神,而是從鳳來琴中化生的琴靈。
火神祝融取榣山之木制琴三把,名為凰來、鸞來、鳳來。祝融對三琴愛惜有加,尤喜鳳來,時常彈奏。鳳來化靈,具人之形態,且能說人語。祝融大喜,請地皇女媧用牽引命魂之術將琴靈化為人身,以父子情誼相待,稱之為太子長琴。
自太子長琴從琴中蘇醒,便常常夢到壹個地方,人間那個叫榣山的地方。
若說祝融是他的父親,那麽榣山,則是他魂牽夢縈的故土。
眼前出現的,是壹片水墨山水般的所在,雲海流轉,時聚時散。雲間層巒疊嶂,高大的榣木和紅色花枝的若木順山勢漸次而生。山間有清泉流下,會聚成潭,山腰有壹塊嶙峋巨石凸向潭中,像壹座高臺伸入水雲之間。
饒是他性情平和淡然,看到這樣美麗的所在,仍是心中壹動。
壹道白光掠過,修長的身影已來到那高臺之巔。微風卷著水霧花香,撲面而來,清新沁人。
太子長琴席地而坐,手腕壹轉,鳳來琴已擺在面前。
此情此景,只有樂聲能述說壹二。
他素白的指尖輕撥慢挑,壹首新曲漸漸成形,樂聲洗練,隨風漾開,回蕩在榣山的山水之間。
壹朵若木花落在水中,茜紅的花朵隨潭水微微地旋轉,令他的曲聲中又染上幾分明亮俏皮之色。
壹曲終了,太子長琴悠悠地嘆了口氣,既覺得滿足,又有些悵然若失。自化為人身以來,這是他所作的最心愛的壹首曲子。
只可惜山水寂靜,無人來和。
正微微出神間,身後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太子長琴沒有在意。如今世間萬物繁盛,人畜興旺,山林之中多有走獸。他身具法力,便是遇到猛獸,也不必懼怕。
但那聲音直沖他而來,鱗片摩擦著山石的微響,逐漸逼近。
他回身去看,對上壹雙金色的瞳子。
是壹只水虺。水湄旁多見這樣的生靈,卻沒聽過有金眸的。
太子長琴饒有興致地望著水虺,水虺也望著太子長琴,不懼不怕,墨色的身體蛇行而來,像是被樂聲感召,徑直來到太子長琴的身邊。
水虺打量了壹會兒,竟然開口成言道:“以前沒見過妳,妳叫什麽名字?”
語氣大大方方,像是壹見投緣的朋友。
“太子長琴。”太子長琴忍不住笑了,真是只有意思的小水虺。
“我叫慳臾。太子長琴,妳的曲子真好聽,我喜歡。”
直到數千年後,太子長琴被奪去仙籍、毀去原身的那壹刻,許多記憶於腦海中壹壹浮現,其中便有那壹日在榣山,他對小小的水虺許諾道:
“好,那我便常來彈給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