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我去把那些野貓趕走。”曉菊穿好外衣,點燃蠟燭,找了根木棍握在手裏道。
不久,房門“吱呀”壹聲打開,急促的腳步聲跟著響起。窗外的那兩只野貓,聞得這聲響,這才全身而退,跑到別處去怪叫了。
心煩意亂的羅廣平,慢慢靜下心來,勉強入睡。曉菊擔心那些野貓子還會再來,便守在窗外,直到羅廣平打起了呼嚕,她才重新關好門,輕手輕腳地回到了房中。不得不說,這個通房丫鬟,不僅長得漂亮,還十分善解人意。她的種種優點,使得羅廣平連妻妾都不顧了,就經常往她房間裏跑。
次日,羅廣平醒來的時候,曉菊又已打好了洗臉水,靜靜地守在床邊了。
羅廣平心中感動,快速穿好衣服,下得床來,便讓曉菊去把兒子叫醒,準備跟他們壹起吃早飯了。羅廣平娶了壹妻壹妾,正妻柳氏,小妾湯氏,那都是生得貌美如花,身材娉婷。然而,柳氏嫁給羅廣平十余年了,卻沒有生育。湯氏倒是生了壹對雙胞胎,然而都是女兒,唯獨通房丫鬟曉菊,給羅廣平生了個兒子,取名羅壯壯。
那個年代的人們,為了傳宗接代,都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因此羅父,羅母,包括羅廣平本人,都對這個羅壯壯情有獨鐘。有句話叫“母憑子貴”。憑著這壹點,羅家人也對曉菊平添了幾分好感。羅家眾家丁看著小菊地位壹天天上升,也都暗中爭著討好她。
柳氏和湯氏發覺這壹點後,已然意識到自身地位受到了很大的威脅,於是經常坐在壹起,商量對策。
這天早上,羅廣平帶著羅壯壯,陪著柳氏和湯氏在壹張桌子上吃飯時,柳氏忽然放下筷子道,“老爺,妳最近臉色陰暗,印堂發黑,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啊?聽說雲臺觀的玄明道長能掐會算,要不我陪妳去找他給妳看看,是何緣故?”
話音剛落,羅壯壯面前的瓷碗忽然掉落在地。心不在焉的羅廣平聽得壹聲脆響,嚇得猛地壹下就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湯氏跟著起身,壹驚壹乍道,“哎呀,碗打了,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啊!我聽我們那裏的老人說,這個——這個會有不祥事發生的!”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曉菊生怕二女借機搞事,慌忙跪在地上,用手撿起了碎碗。羅壯壯則在壹旁嚎啕大哭,羅廣平聽得這哭聲,又被攪得不厭其煩,將筷子壹拍就出去了,邊走邊嘆氣道,“哎,吃個早飯都吃不好,這叫什麽事啊?”
羅老爺子最疼自己的孫兒了,聽得哭聲,趕緊把羅壯壯抱開了。柳氏則跟在了羅廣平身後,壹再勸他去雲臺觀,找那玄明道長算算吉兇。這時,湯氏也跟來說道,“我聽人說,本命年的人,本年會有諸多不順,要想平安渡劫,還必須要找個高人化解才行。”
羅廣平聽二女壹說,不信也得信了,於是馬上找了轎子,帶著柳氏、湯氏壹起,徑直朝雲臺觀而去。午時,幾人到了觀中,玄明道長聽說是“羅大善人”來了,親自帶了兩名道童相迎。
壹番寒暄客套後,羅廣平捐了十兩銀子的香火錢。玄明道長見他愁眉不展,便邀他在後堂坐下道,“施主,貧道觀妳面色晦暗,眉頭緊鎖,想必最近有什麽煩心事吧?”
羅廣平點點道,“確實。最近經常遇到些說不清的怪事,而且老失眠——”
柳氏笑著對玄明說道,“道長,聽說您能掐會算,麻煩您給我們家老爺好好算算,我感覺他最近真的是黴運纏身,莫非犯了什麽大忌?”
“施主請把手給我!”玄明老道做了個搭手的姿勢,羅廣平順勢伸手。
玄明將手搭在他手腕處,閉上雙眼。柳氏和湯氏見狀,頓時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屋內頓時陷入壹片安靜中,落針可聞。
片刻後,玄明緩緩開口道,“施主是否屬鼠,今年是本命年吧?最近是不是經常在夜裏聽到野貓的怪叫之聲?”
“正是!”羅廣平以為柳氏事先告訴了玄明,也不足為奇。柳氏卻大聲驚呼道,“哎呀,道長,妳怎麽知道我們家老爺是屬鼠的?妳又是怎麽知道我家老爺最近經常聽到野貓的怪叫聲?妳簡直太神了!”
嗯?難道夫人沒有跟這道長說過自己的事情?羅廣平心頭壹驚,暗暗而道:如此看來,這位道長,還真有些本事!
這時,玄明揚起另壹只手,摸了摸他下巴處的山羊胡,微微笑道,“貧道若沒有壹點兒本事,那豈不是徒有虛名了?”
“哎呀,道長真是高明啊!”湯氏聞言,趁機對玄明豎起了大拇指。羅廣平見二女對這玄明頂禮膜拜,他這才用正眼看了這個道士好幾眼。
玄明視而不見,只收手起身,連道兩個“不妙”。柳氏趕緊問道,“道長,有什麽不妙的?”
玄明神秘兮兮地說道,“貓和老鼠,自古水火不容,有貓無鼠,有鼠無貓。二者同時出現,必有壹亡。”
“道長,妳,妳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那些野貓要吃了我們家老爺不成?”湯氏嚇得瞠目結舌。
玄明板著臉道,“它們雖然吃不了妳家老爺,卻會給他帶來無盡的災難。”
“難怪最近我們家怪事不斷,原來還有這麽壹說啊?”柳氏喃喃自語。湯氏害怕道,“那,那道長,這個有沒有辦法化解?”
“是啊,如何化解?”羅廣平聽及此,也是壹陣心慌。玄明壹臉嚴肅地說道,“要想化解,說來倒是十分容易,但做起來,或許有些難度。”
“到底要怎樣化解啊?道長,妳就不要賣關子了!”柳氏比羅廣平還要著急。
玄明壹本正經道,“化解的最好辦法就是離開此地,往北走十日,無論是走陸路還是水路皆可。記住,在這十日之內,要壹直朝北而行,就算睡覺,也不能停下來。”
“啊,睡覺也不能停下來?那不是要壹直趕路?這不把人累死嗎?”湯氏提出了質疑。羅廣平更覺得可怕。
玄明笑道,“是這樣的。不過施主如果走陸路的話,可以乘坐馬車,如果走水路的話,可以乘船。只要馬車和船壹直向北而行,中途不停下來,就沒什麽問題的。”
“哦,這倒是好。”柳氏點了點頭。羅廣平也籲了口氣道,“就只向北走十日就可以了嗎?沒有別的要求了嗎?”
玄明道,“沒有了!羅施主只需避過這段晦氣之時就可以了。”
“說來也不是很難嘛!有勞道長了!”柳氏謝過,又拿出六兩銀子,替羅廣平打點了。隨後,幾人連齋飯都顧不得吃,就回家商量遠行之事。柳氏覺得,走水路較為方便,只要人坐在船上,船便可帶著人,壹路朝北而行。湯氏卻覺得乘馬車也方便,畢竟船行在江面上,經常遇到大風大浪,很容易出事。
羅廣平卻覺得,乘馬車趕遠路,太過顛簸了,讓他在馬車裏待十日,他可受不了。於是,最終決定,坐船,從水路出發,沿江北上。為了安全起見,柳氏又讓管家來福陪同羅廣平前行。
出發前夕,羅廣平又睡在了曉菊的房間裏,給她詳細講述了白日之事。曉菊聽說他要出遠門十日,心中甚是不舍,擔心來福照顧不好,便執意壹同前往。羅廣平這時便道,“妳走了壯壯怎麽辦?我爹娘年紀大了,壯壯又還小,讓他們照顧他,我不放心。另外兩個婆姨,壹直就不待見他,我更不放心讓她們帶他。”
曉菊堅持道,“那把壯壯也帶上吧,我們三個人不能分開。”
羅廣平更是搖頭擺手,“船上不安全,坐久了妳們可能還會暈船。還是在家等我回來吧!”
曉菊想想是這個理,只得留下來。第二日,出發的時候,曉菊帶著羅壯壯,送到了碼頭,眼看著羅廣平的船消失在江面,二人才悻悻回到羅家大院。
本以為十余日後,二人會平安歸來,不曾想,沒過得三日,來福就哭哭啼啼回來稟報,“老爺在夜裏,趁他睡著之際,忽然跳江自殺了。我和船家跳進江裏撈了壹夜,也沒把人撈上來。”
什麽?平兒跳江自殺了?好端端的人,他怎麽會跳江自殺呢?羅父羅母聽到這個消息,魂都沒了。柳氏和湯氏,聽聞噩耗,立馬就痛哭了起來。只有曉菊,還有些分寸,壹直追問羅廣平跳江前的細節,以及是在哪裏跳的江。
“是在重慶界面跳的。在跳江之前,老爺壹直坐在艙裏喝悶酒,我見他心事重重,就坐下來,欲陪他壹起喝酒解悶。不料他卻讓我先睡覺,不要管他。我當時是真的困了,倒在艙裏就睡著了。結果沒睡得多久,就聽到船家說我家老爺跳江了。”來福道。
“此地距離重慶還有上百余裏,可憐我兒就這樣走了,連屍體都沒找到。來福,妳個沒用的東西,妳還回來幹什麽?”羅老爺聞言,不由得將來福臭罵了壹頓。來福不好回嘴,只得埋頭聽著。
曉菊總覺得這事十分蹊蹺,就想找到那個船家問個明白,於是向來福要了那船家的住址後,她就把羅壯壯交給羅老爺子照看,她壹個人匆匆出門去了。船家就住在城南,最多半個時辰就可以到他家去。然而曉菊未時出發,到了晚上子時,也沒有回來。
那時,街上宵禁,羅家也不好派人出去打聽。只得等到第二日天亮,再讓來福去那船家家中打探。船家回復的消息卻是:根本沒有壹個女人去找他。
這個時候,柳氏又急急忙忙向羅老爺子稟報道,“公公,不好了,曉菊那死丫頭的衣服和老爺平日裏送她的那些首飾都不見了。這死丫頭,該不會聽到老爺遇難的消息後,就帶著衣服錢財,跟她暗中的相好壹起私奔了吧?”
“不可能吧?壯壯不是還在羅家嗎?這可是她的心頭肉啊!”羅老爺子根本不相信柳氏的話,可當他走到曉菊房間壹探究竟,發現曉菊平日裏穿的衣物,戴的金銀首飾都不見了蹤影時,他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由此憤憤罵道,“這個狠心的女人,為了外面的野男人,竟連自己兒子都不要了!簡直可惡!”
“公公,說不定這娃還是個野種勒!”湯氏隨即指了指四歲不到的羅壯壯。羅老爺子轉著眼珠子想了想道,“胡說,壯壯肯定是我孫兒!”
柳氏和湯氏見公公發飆,也不敢再說羅壯壯的壞話了。
羅母不相信自己兒子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於是又讓來福帶了兩名家丁,帶上足夠的盤纏,去重慶地界打探羅廣平的下落。而且她還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然,來福三人,就不用回來了。
來福拿了錢財,領命而去。不過,他們三人,並沒有去重慶,而是直接去城南賭坊,玩了三四天。
就在這個過程中,羅家又發生了壹件醜事!那就是羅老漢半夜起來上茅房的時候,眼睜睜看到湯氏,踉踉蹌蹌地摸進了長工李三水的睡屋裏。這個李三水,不僅長得壹表人才,身材還牛高馬大的。湯氏進入了他的睡屋後,羅老漢就聽到了壹陣可恥的聲音。當時,他本來想沖進房中將二人痛打壹頓的,但他擔心這樣壹來,羅家上下都會知道這醜事,害他丟了面子。於是,他忍下來,等到了第二日天亮,他才把二人趕出了羅家大院。
湯氏似乎意識道自己的醜事被公公婆婆知道了,因此根本不敢在羅家留下來,只得強忍淚水,請羅老漢照看好她的壹雙女兒。不料這羅老漢,根本不喜歡兩個孫女,便讓湯氏壹起將她們帶走。湯氏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只得帶著六歲的雙胞胎姐妹,跟著李三水壹起去了鄉下。
等她們母女三人走了,這夜,來福也悄悄回到了羅家大院,徑直走進了柳氏的房間。
“夫人,曉菊和湯琴都走了,羅廣平也死了,今晚,妳是不是該陪我了?”關上門,來福就對柳氏動手動腳起來。
柳氏壹把將他推開,遞給他壹杯酒,小聲嗔怪道,“那兩個老東西和小孽種都還沒死,妳急什麽?妳就不怕他們把妳抓了,送到官府去?”
“夫人,這些缺德的事情,不都是您讓我幹的嗎?為了您,我可是豁出去了啊!妳可不能像對那湯琴壹樣,跟我過河拆橋啊!”來福臉色壹沈,竟伸出雙手,從背後抱住了柳氏。
柳氏掙紮了幾下沒掙開,只得說道,“只有殺了那兩個老東西和小孽種,咱們才可以高枕無憂,到時候才能跟妳做長久夫妻。”
“那妳說說,下壹步我該做什麽?”來福聞言,這才緩緩將手松開。
柳氏咬著牙,眼閃兇光地說道,“想個辦法,把那小孽種推入井中淹死,到時就說他在院中玩耍,不小心掉進去的。等他死了,那老兩口,估計也會被活活氣死了。到時候,咱們不用吹灰之力,便送他們歸西,成為這羅家的主人。”
“此計甚妙,夫人可真是聰明啊!”來福笑著豎起了大拇指。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壹道巴掌聲,“夫人,妳這連環計使得真好啊!妳可真是聰明絕頂啊!”
誰?怎麽會是羅廣平的聲音?難道那死鬼找上門來了?
柳氏和來福同時吃了壹驚,二人不由得對望了壹眼。也就在這時,房門被壹道蠻力踹開,而使出蠻力的,正是羅廣平。消失了幾天的丫鬟曉菊,竟也跟在了他後面。
“啊,妳,妳是人是鬼?”來福看到羅廣平朝他壹步步走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羅廣平走到柳氏面前,猛地給了她壹巴掌道,“夫人,我的手有溫度嗎?有力量嗎?妳說我是人還是鬼呢?”
“妳,妳沒死?”柳氏嚇得後退了好幾步,馬上又轉過臉,頗為責備地問來福道,“妳,妳不是說親手把他推下水的嗎?”
“沒錯,當晚我站在船頭喝酒賞月的時候,確實是他從我背後,親手把我推下水的。不過,妳們可能沒有想到,去年我帶李三水出門,去杭州進貨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遊泳吧?”羅廣平緩緩道出緣由。
柳氏和來福聽了,都是壹臉的垂頭喪氣。
這時,羅廣平又說道,“夫人,我究竟哪裏對不起妳?讓妳想了這壹出歹毒之計來?不僅要害我,還要害曉菊和壯壯?包括與妳‘情同手足’的湯琴,妳也要暗算她,妳究竟安的是什麽心啊?難道就為了奪得我羅家家產,然後跟來福這狗東西長相廝守?”
“妳——誰叫妳對那狐貍精那麽好,誰叫妳冷落我的?”柳氏指著曉菊,忽然痛哭起來。原來,羅廣平,包括他父母,因為曉菊生了個大胖小子,就對她母子二人特別寵愛起來。柳氏和湯氏受到冷落後,心中十分不平衡。尤其是曉菊在羅家的地位壹天天上升後,二人就感受到了威脅。為了將來能有個好出路,柳湯二人就打算先弄死羅廣平和曉菊,再害死公公婆婆,最後獲得羅家家產。
為了計劃的順利實施,柳氏暗中又勾結了來福,還有道士玄明,包括那個船家,都被她花錢收買了。然而,她完全沒有料到,羅廣平被來福推進江中後,不僅沒有死,還悄悄地跟他回來,看她如何壹步步實施歹計。當日,曉菊去找那船家時,來福本來想把她在路上結果了的,哪知他晚走了壹步,被羅廣平捷足先登,讓她先藏了起來。隨後,羅廣平又目睹了柳氏暗算湯氏的過程。
她是如何暗算湯氏的呢?原來,她在給湯氏的晚飯裏,下了壹種烈性藥。湯氏當晚沒熬住,竟跑進了李三水的房間。本來這個惡毒的女人想趁二人打得火熱時,在院中大喊大叫,然後讓羅老漢夫婦來抓現行的,哪知羅老漢起來上茅房,親眼目睹了這壹幕。於是,柳氏也懶得演戲了,當晚就回房睡覺去了。她估摸著到了第二日,羅老漢為了面子,會直接將湯氏趕走的。果然,到了天亮,羅老漢就這麽辦了.......
最終,柳氏,來福被送到官府,判了個淩遲處死。就連那個道人和船家,也被發配去充軍了。羅廣平雖然知道湯氏是受了冤的,但她之前與柳氏狼狽為奸,而且跟著李三水下鄉之後,她就破罐子破摔地跟他住在了壹起。因此,羅廣平後來只將壹雙女兒接回了家中撫養,至於湯氏,只打發了她十兩銀子,讓她跟著李三水壹起,好好過日子。丫鬟曉菊,後來很自然地做了羅廣平的正妻。
編後語:整件事因羅家人“重男輕女”而起,因此當柳氏被斬後,羅廣平心中還十分愧疚。但無論如何,柳氏不應該為了財產,聯合來福和玄明道士,壹起謀害羅廣平。湯氏雖然也是個受害者,但她與柳氏狼狽為奸,最終又被她算計,落個不好的結局,正應了“惡有惡報”之理。丫鬟曉菊,心地善良,為人正直,最終成為人生贏家,相信也是大家希望看到的。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否則,壞事做盡,遲早會受到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