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塞班,正值雨季,夜晚清涼如水,白天卻熱浪襲人,看著艷陽高照,轉眼豆大的雨點瓢潑下來。整個島上刮著西南季風,滿街的火鳳凰盛開著,像血、像火,流淌在蔚藍色的海邊,燃燒在翠綠色的椰子樹中間。由於年溫差只有1度,全島便成了植物王國。這個珊瑚隆起的島嶼,總面積才185平方公裏,當年也是被葡萄牙航海家麥哲倫發現的。它東臨太平洋,西臨菲律賓海,東北海岸多為巖石山崖,西南海岸為平緩沙灘,在這裏,大自然的天然異景和人類社會的邪惡醜陋並存。身在島上,便能感覺到這裏曾發生過規模巨大、酷烈空前的戰爭。歷史告訴人們:這裏是美國人的陣地,日本人的墳墓。
全島公路上不時可見由銹蝕的坦克和士兵的鋼盔組合在壹起的紀念碑,上面飄著嶄新的星條旗。全島近海處,海底時常見到戰鬥機的遺骸和膠輪。在西南邊的白沙灘上,從夏威夷來的金發女郎戴著墨鏡,身著泳裝曬著日光浴,而在東南邊的山崖上,來自日本的老人和兒童正頂著傾盆大雨,濁淚零零,拿出隨身帶來的大米、桔子和清酒,祭供在亡靈牌前,整個山崖猶如壹座碑林!獲得的和失去的都在告訴人們:戰爭的機器壹旦轉動,它的潤滑油只能是人類的脂膏和血液。
在塞班島北部嘛比山上,有壹個百平方的山洞,嶙峋的山石被彈雨削平了,巨大的炮彈頭像壹根根木楔打在巖石中。這個山洞就是太平洋戰爭中日本海軍最後司令部所在地。當日本人創造了珍珠港奇跡,美國人也在這裏創造了奇跡。在靠海的壹個山崖口上,鑿刻著“萬歲崖”三個大字,歷史稱它為“自殺崖”。陡峭的山崖下海水呈黑色,深不可測。當年日本海軍抵擋不住美軍的進攻,成千上萬地從這裏跳了下去。美軍戰鬥機在空中勸降,無效。便用機槍對準跳崖的日本人橫掃,剎時這裏的海水泛起壹片紅色……
今日的“萬歲崖”畔濤聲依舊,泣聲不斷。滂沱大雨中無數雙淚眼,無數雙祭拜亡靈的顫抖的手,會使妳想起紐約聯合國大廈前的那尊雕塑,那把巨型的,被扭打成結的槍口,“永別了,武器!”
站在嘛比山上,看得見艷陽下的白沙灘如金屑般耀眼閃爍,擋不住的是頭頂的雨珠如豆子般的敲打,壹邊是旅遊情趣,壹邊是痛悼亡靈,壹邊是艷陽高照,壹邊是大雨傾盆,真可謂“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雨中碑前,日本的老婦們依舊紋絲不動,默默吶動的嘴唇像是心說,像是天問:這不是太陽雨,這是太陽淚!太陽帝國的後裔們聽見沒有?!
白沙灘上,壹群兒童身著短褲在打沙灘排球,中間站著做裁判的小孩手裏揮動著星條旗。不遠處,壹群日本的小孩在玩堆沙器:古老的城堡、綿延的圍墻,幾只從海邊抓來的寄生蟹頂著彩色的貝殼在圍墻內攀爬著。傍晚的海灘,聽得見海的呼吸。潮汐來了,雪白的浪花舔卻了沙器,寄生蟹又回到海裏。白沙灘上依然是平坦的壹片。放眼望去,那壹只只蘑菇亭豎立天際,真如壹團團蘑菇雲飄在那裏,但已聞不到硝煙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