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來看書上是怎麽寫的:在寶釵去看黛玉之前書上寫道:寶釵因見天氣涼爽,夜復見長,遂至母親房中商議打點些針線來,日間至賈母處王夫人處省候兩次,不免又承色陪坐半時,園中姐妹處也要度時閑話壹回,故日間不大得閑,每夜燈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寢。黛玉每歲至春分秋分之後,必犯咳嗽疾;今秋又遇賈母高興,多遊玩了兩次,未免過勞了神,近日又復咳起來,覺得比往常又重,所以總不出門,只在自己房中將養……”此段說釵黛近日情況:寶釵與母親商議打點針線,壹天兩次請賈母王夫人安,與園內姐妹閑話,夜做女工。黛玉是春秋必病,今番稍重,故未出門。寶釵與母親的“商議”二字中,包涵就寬,或是本家事務,或是看黛玉的病……或是告之寶釵適時對黛玉下藥?算了,不去多想,接看下面:這日寶釵來望黛玉,因說起這病癥來。寶釵道:“這裏走的幾個太醫雖都還好,只是妳吃了他們的藥總不見效,不如再請壹個高明的人來瞧壹瞧,治好了豈不好?每年間鬧壹春壹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麽,不是個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這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別說病,只論好的日子我是怎麽形景,就可知了。”寶釵點頭道:“可正是這話,古人說‘食谷者生’妳素日吃的竟不能添養精神氣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嘆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強的。今年比往年反覺重了些似的。”說話之間已咳了兩三次。寶釵道:“昨兒我看見妳那藥方上,人參桂肉覺得太多了,雖說益氣補神,也不宜太熱,依我說,先以平肝健胃為要,肝火壹平,不能克土,胃氣無病,飲食就可以養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壹兩、冰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藥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黛玉嘆道:“妳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妳心裏藏奸。從前日妳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話,竟大感激妳。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是誤到如今。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早,又無姐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有壹個人象妳前日的話教導我,怨不得雲丫頭說妳好,我往日見他贊妳,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若是妳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妳的,妳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若不是從前日看出來,今日這話,再不對妳說。妳方才叫我吃燕窩粥的話,雖然燕窩易得,但因我身上不好了,每年犯這個病,也沒什麽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參桂肉,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會兒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麽燕窩粥,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那些底下的婆子丫頭們,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妳看這裏這些人,因見老太太疼了寶玉和鳳姐兩個,他們尚虎視眈眈,背地裏言三語四的,何況於我?況我又不是他們這裏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了。我如今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寶釵道:“這樣說,我也和妳壹樣。”黛玉道:“妳如何比我?妳又有母親又有哥哥,這裏又有買賣土地,家裏仍有房有地。妳不過是親戚的情分,白住在這裏,壹應大小事情,又不沾他們壹文半個,要走就走了。我是壹無所有,吃穿用度,壹草壹紙,皆是和他們家的姑娘壹樣,那起小人豈有不多嫌的。”寶釵笑道:“將來也不過多費得壹副嫁妝罷了。如今也不愁到這裏。”黛玉聽了,不覺紅了臉,笑道:“人家才拿妳當正經人,把心裏的煩難先訴妳聽,妳反拿我取笑兒。”寶釵笑道:“雖是取笑兒,卻也是真話。妳放心,我在這裏壹日,我與妳消遣壹日。妳有什麽委屈煩難,只管告訴我,我能解的,自然替妳解壹日。我雖有個哥哥,妳也是知道的,只有個母親比妳略強些。咱們也算同病相憐。妳也是個明白人,何必作‘司馬牛之嘆’?妳才說的也是,多壹事不如省壹事,我明日家去和媽媽說了,只怕我們家還有,與妳送幾兩,每日叫丫頭們就熬了,又便宜,又不驚師動眾的。”黛玉忙笑道:“東西是小,難得妳多情如此。”寶釵道:“這有什麽放在口裏的!只怨我人人跟前失於應候罷了。只怕妳煩了,我且去了。”黛玉道:“晚上再來和我說句話兒。”寶釵答應著便去了。
這段對話,很明顯,寶釵對黛玉成功地采用了心理戰術。寶釵借黛玉病比往常略重且未見痊愈之機,先入為主說出藥不見效醫生不行(為後面換醫換藥作鋪墊),又說黛玉“每年間鬧壹春壹夏,老不老,小不小的,成什麽?不是常法。”這就給黛玉精神上以沈重的打擊。壹個病人吃了好些天的藥卻被看作“總不見效”,心裏什麽滋味?特別是說自己“老不老,小不小的”這就直刺到黛玉的心病:壹般老年人、小孩愛生病,而年輕人老這樣“每年鬧壹春壹夏”,健康狀況很糟,如此病殃殃的身體妳還想與寶玉結婚成家,妳這不是害寶玉麽?黛玉的精神被寶釵壓跨了,所以悲觀地說道:“不中用。我知道我這病是不能好的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情緒十分悲觀。事實上,黛玉也就是因為從小體弱,以前經常患感冒、傷風、咳嗽之類的毛病,加上平時吃飯不多,身體抵抗力、免疫力相對弱些而已,其實並無什麽明顯的久治不愈的大病。書上真正描寫黛玉有明顯疾病是第三十四回:寶玉讓晴雯給黛玉拿了兩張自己用過的帕子來,黛玉悟出了其中的深情,不由得五內沸燃,欣然命筆在帕子上寫了三首嘔肝吐肺的情詩。“還要往下寫時,覺得渾身發熱,面上作燒,起至鏡臺前揭起錦袱壹照,只見腮上通紅,自羨壓倒桃花,卻不知病由此萌”。按字面來理解,黛玉真正有病是從這時才開始的。但黛玉的這種病,屬於青春戀愛病。妳想,對寶玉感情的堆積就象被阻塞的潮水,壹旦兩情相通,就像堤壩決口,感情的洪流就會突然洶湧澎湃,盡情蕩激,之後也會歸於相對穩定,所以從自然因素的生理上講,也不是什麽大病,更不是不治之病。當然從社會因素講,就難說了,特別是賈府那個社會環境那種實際情形,那種發展趨勢,林黛玉的確是“病由此萌”了,而且預後悲觀。真敬服曹雪芹用字之準確。照理說,寶釵是來看病人,應該用寬慰性的語言來引導病人,以增強黛玉戰勝疾病的信心才是。比如說“氣色不錯,病去如抽絲”之類。妳看王熙鳳看望秦可卿時怎麽安慰的?即使覺得不行,象寶釵這樣聰明壹踩十二頭蹺的人,說話也應靈活策略壹些,比如說:“慢慢來,不然我們換壹個高手試試,看誰的效果更好,就吃誰的藥”之類。人壹病了精神就脆弱。寶釵就是乘黛玉精神脆弱之虛,直接攻入黛玉最痛之處,把黛玉的心理抵抗力和精神防線徹底擊垮了。
寶釵見幾句話把林黛玉打垮了,馬上話鋒壹轉,就象壹個高明的醫生壹樣,給黛玉講醫理,講辯證施治,並批駁以前的醫生人參桂肉用多了,與其溫熱不如滋陰補氣等等,貌似精通醫道入情入理,然後諸藥不用,獨向黛玉開出“比藥還強”的良方燕窩!這無疑是對黛玉打了壹只強心針,黛玉猶如生命垂危中抓著了壹根稻草,不是稻草而是燕窩啊!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把心肺都掏出來感謝寶釵還不夠,還向寶釵盡情傾述往日對他的成見和自己在賈府中的艱難處境,並透露出了不好奢望賈府每日給壹兩燕窩的意思。寶釵見黛玉已被麻醉得五迷三道,繼續施加麻藥,什麽“我在壹日,與妳消遣壹日”,“咱們是同病相憐”等等,直到黛玉已進入深度麻痹,寶釵才不失時機地拋出了殺手鐧:“妳才說的也是,多壹事不如省壹事,我明日去和媽媽說了,只怕我家還有,與妳送幾兩,每日叫丫們就熬了,又便宜,又不驚師動眾的”。寶釵揣摸透了黛玉寄人籬下的那種心理,燕窩比銀子還值錢,又要天天吃,賈府就算同意,其審秕程序是少不了的,豈不讓人嫌多事,而自己直接給黛玉,減少了諸多麻煩,又不“驚師動眾”,黛玉豈有不受之理?寶釵完全掌握了黛玉的心理,十拿九穩地把自己家“上好燕窩”獻給了黛玉“治病”。不用說,黛玉在神誌不清的情景下,當然是感謝得五體投地,欣然接受了。寶釵見目的達到,如釋重負,草草說句:“只怕妳煩了,我且去了”。任務圓滿完成而去。
應該說,黛玉的神誌不清或思想麻痹,也絕非壹日了,在寶玉挨打送手帕之前,黛玉還是所謂“小性兒”,警惕性還是很高的。但當在紅麝串事件中,以寶玉挨打時,經賈母舌戰賈政為標誌取得勝利,再加上寶玉送手帕而使兩情相通後,黛玉的“小性兒”突然沒了,警惕性不高了,思想上麻痹松懈了。難怪人們常說:“戀愛時的女人智商等於零”。林黛玉正是熱戀中的女人,又是生活詩化藝術化的女人。當她認為薛王兩家在寶玉婚姻對象的爭奪失敗而自己壹方勝利後,壓在自己心中的壹塊大石頭給搬掉了,特別是與寶玉兩情相通,心心相印後,頓感到生活原來是如此的甜蜜美好,於是乎就有飄起來的感覺,在熱戀之人的眼中,壹切人,壹切事物都是美好的,包括曾經的情敵在內都可被寬容諒解甚至可以交朋友。筆者就曾有過類似的經歷和感覺。不然黛玉何以在寶釵抓著他壹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而教育幫助他時,黛玉為何不象以前壹樣唇槍舌劍進行反駁,而只答應壹個“是”字?本來又不是好大不了的事,就大園裏的戲子們天天都在唱的戲文,寶釵卻把它作為黛玉的重大短處,捏在手裏要脅黛玉,其品質看來也好不到哪裏去。倒是黛玉寬宏大量,我揣測,黛玉認為在愛情上,我是勝利者,妳寶釵姐姐是失敗者,也挺可憐的,妳在其他方面爭強好勝我都讓妳,就當尊重和滿足壹下失敗者的虛榮和自尊吧。再者,妳寶釵畢竟是賈府的客人,寶玉的表姐,尤其是王夫人很看重的侄女,我與寶玉婚姻壹成,將來也要面對王夫人。因此在黛玉看來與寶釵搞好團結,說不定還會在王夫人面前加分。這些,就是黛玉麻痹松懈的主客觀因素。
我知道有人早已忍不著在罵我了,說我主觀武斷把敬愛的寶姐姐描得太黑了。人家寶姐姐如此關心黛玉,不僅沒討好,反落了個謀害黛玉的罪名,簡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該看心理醫生了。不過,罵歸罵,如果妳不反對的話,我們不妨也象公安局辦案子壹樣,來壹個立案偵察。第壹點,寶釵有作案動機,作為失利壹方的情敵,內心的苦惱及對情敵的仇恨程度,也只有當事人才能體會得到的,俗話說情場如戰場,有時演釋出來的故事,比戰場上還要慘烈。寶釵具備了這個條件。因此,寶釵有作案動機這壹點,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第二,寶釵具備了爭強鬥狠的性格。妳不要看他平時安分守紀,上下順和,八面玲瓏,大度大方,那是他的本事。也是做給賈府的人看的。但就是這樣,我們也看到壹個高人壹等的寶釵,他在賈府中努力做到了同齡女孩中居第壹的印象,他對姐妹們不是稱綽號就是稱丫頭,甚至在賈母口中稱大他好幾歲的鳳姐為鳳丫頭,稱黛玉為“顰兒”或“林丫頭”,雖是妮稱,但在不經意間脫口而出,更給人壹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在平時的嬉戲玩笑中,寶釵都是只打勝仗,高人壹籌的。偶爾遇到黛玉勝出,寶釵便裝沒看見聽見,頭車壹邊後與旁人白話去了。要知道,寶釵是具有王氏家族血統的人,妳看王夫人、王熙鳳,那壹個不是心狠手辣的家夥,寶釵在血統裏就有兇殘的因子。再有壹個最根本的條件,他是商人之女,從小受商人文化教育,長大後父親死了,哥哥又不爭氣,家裏的商務他不知暗中操了多少心,給薛姨媽獻了多少策。古稱:“士農工商”,商人社會地位最低,地位低的原因並不是皇帝和當官的嫌他錢多銅臭,而是商人惟利是圖,只要能賺到錢,什麽下三爛的手段都耍的出來,素有奸商之稱,品質低劣,所以排在最後。寶釵在商家長大,對內對外都要面對奸商,他如果沒有對付奸商的本事,生意怎麽做得起走,帳又怎麽算的過來?既有對付奸商的本事,說明他比奸商還要奸商。在與黛玉爭奪寶玉不利的情況下,他難道就不會本能地潛意識地用奸商的本領和手段來對付林黛玉嗎?不要忘了,寶釵性格還有壹個特點,就是“冷”和“無情”。從小服“冷香丸”就是培養“冷”的性格;“縱是無情也動人”,就是說她外表動人,內心卻是無情的。這種冷和無情的性格碰上情敵,不至人於死地那才怪呢!第三點,寶釵有作案條件:其壹,在之前,寶釵通過幫助贊美黛玉,與黛玉關系感情密切,作好了鋪墊,其二,趁黛玉生病采取攻心戰術使黛玉進入自己的預定圈套;其三,書中為寶釵專門設置了壹個作案環境,比如寶釵先與母親“商議”,黛玉病後,人來看他三五句話就煩了等!寶釵作完案後不是也說“只怕妳煩了,我且去了。”作完了案還不露痕跡。第四,讓人奇怪的是寶釵說:“明天與媽媽說了”,結果沒等“明天”,當天晚上燕窩就送來了。寶釵是下午去看黛玉的。給人的感覺就像早就準備好了壹樣,這邊說聲行了,發貨吧,那邊的貨就即時發出來了。商人抓商機的神速作風!第五,更讓人不解的是寶釵縱使懂得壹點醫理,難道連看病處方的規矩都壹點不懂?黛玉的病,是虛癥還是實癥?是寒是熱?是上焦還是下焦有病,是經絡之病還是臟腑之病,病在榮衛還是在氣血等等,這是需要把脈看舌苔等望聞問切,壹步步來診斷的呀!說換個好醫生,最後連醫生也沒換,寶釵自己當起醫生來了。就憑妳的壹孔之見,既不聞又不問,既不評脈也不診斷表裏陰陽,就燕窩啦?我看是迫不及待啦!妳發病還吃冷香丸呢?黛玉就不吃藥,專吃妳的燕窩?寶釵不可能不知道,黛玉是寶玉的命肝心,是賈母的心頭肉,他這樣胡弄黛玉,是冒了極大的風險的。但生意場上不冒風險是賺不到錢的,風險有多大回報的利潤就有多大,寶釵商人的風險意識在這裏充分地展現出來了。
給黛玉熬粥吃後,寶玉越想越蹊蹺,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第五十二回:寶玉問了黛玉的病後,說道:“正有句要緊的話,這會子才想起來。”壹面說,壹面挨過身來,悄悄道:“我想寶姐姐送妳的燕窩……”壹語未了,被趙姨娘進來打斷了。書上這壹情節的設置,固然起著黛玉對趙姨娘避嫌和後來紫鵑試忙玉的引線作用不假,但如果寶玉說話的原意是把寶釵的燕窩換成賈府燕窩的話,正大光明的事,這句話“很要緊”嗎?用得著“挨過身去”說嗎?用得著“悄悄道”嗎?寶玉和黛玉在床上打兔翻玩都不在乎別人怎麽看的人,怎麽這次為說壹句話搞得那麽神神秘秘的?要知道,曹雪芹是不著壹個閑字的人,那麽“要緊話”、“挨過身去”、“悄悄道”究竟意味著什麽?不就是意味著寶玉對寶釵送燕窩給黛玉的動機和對燕窩本身有重大懷疑嗎?再看這句沒說完的半截話:“我想寶姐姐送妳的燕窩……”聯系上文的“要緊話”、“挨過身去”、“悄悄道”等神情舉動,多半是說:“我想寶姐姐送妳的燕窩可能有問題”或者“最好不要吃”。為什麽這樣說呢?畢竟寶玉也只是懷疑又沒有真憑實據。④采取果斷措施,用賈府燕窩取代了薛家的燕窩。第五十七回:紫鵑問寶玉,上次妳同林姑娘說了壹句燕窩就被趙姨娘進來打斷了,是咋回事?可見紫鵑對此事也有疑心,所以才問。寶玉怎麽可能把自己懷疑寶釵的想法告訴紫鵑?因此只回答:寶姐姐他們是客,吃燕窩又不間斷,只管向客人要不好,所以給老太太說了。如今聽見壹天給妳們壹兩這就完了。作為寶玉,能夠消除心中的憂慮懷疑,保證林黛玉不受傷害的最好辦法,就是立即把燕窩換成自家的。但是,賈府的燕窩就真的保險嗎?雖然是賈母叫人送的,但賈府的當家人是王夫人。賈母只是發指示,是王夫人在安排經辦,估計那時王熙鳳都“小月”離職了。王夫人和薛姨媽又是同壹陣線的兩姐妹,讓黛玉吃燕窩,焉知不是他們***同合謀而讓寶釵去執行的?寶玉妳是防的了這頭防不了那頭,又焉知賈府的燕窩就沒有做過手腳?就不是從薛家暗遞過來的?說到這裏,聯想到黛玉剛進賈府時,賈母聽說黛玉在吃藥,說道:“正好,叫他們多配壹料就是了。”脂批說道:“為後菖菱伏脈。”很可能就是指伏黛玉吃燕窩之脈。
最後,我們來看看受害人黛玉服了燕窩粥後的身體狀況,案情就明朗了。黛玉第四十五回開始服寶釵的燕窩。到第四十九回,寶玉對黛玉說:“妳瞧瞧,今年比舊年越發瘦了”黛玉道:“近來我只覺心酸,眼淚卻象比舊年少些的,心裏只管酸痛,眼淚卻不多。”黛玉此時正與寶玉相愛,處於最好的順利穩定時期,怎麽會老覺“心酸”、“酸痛”?應該是幸福還幸福不過來呢,這正常麽?照寶釵的說法燕窩是養陰補氣的,養陰就會生津,生津眼淚怎麽反倒少了呢?再從“越發瘦了”來看,津液少了,才會顯得越瘦。看來這燕窩至少是歪貨!第五十二回,也就是寶玉悄悄對黛玉說那句半截子話:“我想寶姐姐送妳的燕窩”之前,寶玉先問黛玉的病情:“妳壹夜咳了幾次,醒了幾遍?”黛玉答道:“昨兒夜裏好了,只咳了兩遍,卻只睡了四更壹個更次,就再不能睡了。”養陰之藥能起到安神的作用,這燕窩的作用咋就適得其反呢?這裏面很可能做了手足,加了耗能耗神的興奮劑在裏邊。效果才會是這樣。再看第五十八回,寶玉到瀟湘館來,“瞧黛玉益發瘦的可憐,問起來,比往日已算大愈了”。這裏脂批說:“好,若只管病亦不好。”大愈時都“益發瘦的可憐”未大愈時不知更是壹個什麽樣的形狀?脂硯齋也真會調侃,還叫好,說:“只管病不亦好。”當然不好,若只管病著,藥害黛玉的痕跡不就很明顯了嗎?書還寫的下去嗎?到第七十六回,黛玉對湘雲說:“我這睡不著,也並非壹日了!大約壹年之中,通***也只好睡十夜滿足的覺。”長期嚴重失眠,人的健康狀況就會急劇下降。加上黛玉本身氣血不足,睡眠上又出了嚴重問題,看來離那個世界不遠了。難怪當他與湘雲聯句時說到“冷月葬花魂”時,妙玉說:“這也關人的氣數。”看來,黛玉在寶釵和薛姨媽無微不至的關懷心疼下終於要走到“氣數”的盡頭了。
七、重拳出擊,凱歌高奏
王夫人見薛姨媽母女工作卓有成效,黛玉是身體壹天天壞下去,奄奄壹息,沒有好起來的可能了,於是改變了鬥爭策略,拋棄了偽善的佛性,露出了地主婆本來的猙獰面目,決定采取全線重拳出擊,掃清其他阻擋“金玉姻緣”的壹切障礙,為早日實現二寶婚姻打好基礎。
1、打擊鳳姐氣焰:王熙鳳在寶玉婚姻問題上左搖右擺,後來竟傾向和偏袒到賈母和黛玉壹邊去了,這讓王夫人很不高興,這次首先要給他壹個下馬威。於是利用繡春囊之事,狠狠地教訓了鳳姐壹頓。鳳姐給他出主意查抄,他就叫鳳姐帶著王善保家的去查抄,讓鳳姐去得罪人。鳳姐抓了兩個違紀且又得罪了龍氏的下人,王夫人不征求鳳姐意見,以“老太太千秋要緊”為由,回頭便命人放了那兩個婆子,壹點面子也沒給。鳳姐不由得越想越氣越愧,不覺得灰心轉悲滾下淚來,賭氣回房哭泣,又不使人知覺。王夫人這時對鳳姐的打擊實際上只是挑點給鳳姐嘗嘗,看妳王熙鳳還醒不醒板覺不覺悟,反正黛玉身體已經是那樣的了,妳是站在老太太那邊呢還是站過來隨了我,自己掂量掂量吧。
2、攆逐晴雯:晴雯是賈母派到寶玉身邊服侍寶玉的丫頭,按老太太的意思,晴雯將來是要給寶玉作妾的,晴雯生的好看,又聰明靈利,鬼點子多,性格潑辣。尤其是長相活體林黛玉,王夫人壹看到他就想起林黛玉,心中那個恨啊!晴雯又不象襲人那樣來巴結他,又是賈母的人,所以王夫人攆晴雯實際上就是沖著賈母和黛玉去的。特別有意思的是,就是準備對晴雯下狠手時,曹雪芹還專門寫了壹句“王夫人原是天真爛漫之人”,太有諷刺意味了,可見作者是經常正話反說。王夫人攆晴雯的理由更讓人啼笑皆非,“我壹生最嫌這樣的人,好好的寶玉,倘若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於是,也不顧晴雯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懨懨壹息,就從炕上拉了下來,蓬頭垢面,由兩個女人架起就出去了。架出去的結果大家都知道,沒兩天就死掉了。那麽重的病,又受那麽大的打擊,不死才怪呢。要知道,晴雯之所以病的那樣沈重,還不是給妳的兒子補雀金裘引起的,從那時起壹直就沒有好愈體過。王夫人的心太狠了,哪裏像個吃齋念佛的,純粹就是個活閻王。為了展示自己在賈府的地位和權勢,王夫人壹不做二不休,把凡平時不順眼的芳官、四兒、司棋等丫頭壹並攆了出去。
3直面賈母:王夫人與薛姨媽母女合謀把黛玉身體搞壞了,對賈母來說這等於是釜底抽薪,賈母自然是神氣不起來了,賈母壹夥的王熙鳳經打壓後正在反思,賈母中意的丫頭晴雯也死了,這等於是把賈母的得力幹將和足足爪爪都砍了。然後王夫人找了個適合的時間與賈母對話。王夫人對賈母說:“寶玉屋裏有個晴雯,那個丫頭也大了,而且壹年之間病不離身,我見他比別人淘氣,也懶,前日又病了十幾天,叫大夫瞧,說是女兒癆,所以我就趕著叫他下去了,若養好了也不用叫進來,就賞他家配人去也罷了。”這是說晴雯,先斬後奏。攆的理由:有病、女兒癆,有傳染性,還有淘氣、懶,所以攆。這裏還有個關鍵詞:“不用”,好了也不用叫進來。這是在向婆婆匯報的口氣嗎?是沒有商量余地的口氣,是宣布決定的口氣。再看下面:“再那幾個學戲的女孩子,我也作主放出去了”。王夫人為什麽要強調“我也作主”呢,不說“作主”二字未必就表達不清楚意思嗎?王夫人在向賈母***:妳已經很老了,這個家應該是我說了算。賈母聽了,其他都沒話說:就是睛雯的事他還有些不服,“但那晴雯丫頭我看他甚好,怎麽就這樣起來,我的意思這些丫頭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他還可以給寶玉使換得。誰知變了。”賈母說只有睛雯的模樣、言談針線配得著寶玉,將來使喚,就是給寶玉作妾的意思,特別是最後壹句“誰知變了”是壹語雙關,壹說睛雯變壞了,二說本是將睛雯作為姨娘人選的,誰知變成另外的人了。王夫人可能聽出了言外之音,忙陪笑帶撤謊說道:“老太太挑中的人原不錯,……三年前我也就留心這件事,先只取中了他,我便留心,冷眼看去,他色色比人強,只是不大沈重,若說沈重知大禮,莫若襲人第壹……心地老實……凡寶玉十分胡鬧的事,他只有死勸的,因此品擇了二年,我便悄悄把他丫頭月分錢止住,我的月份裏批出二兩銀子來給他……”王夫人先是謊稱三年前只相中睛雯,而實際在攆睛雯的前幾天都還不知睛雯是誰。沒說兩句又把主題轉移到襲人身上,也是說謊,說品了二年才給的銀子二兩,實際早就給了。王夫人也清楚賈母知道他在扯謊,也清楚賈母明知道他在扯謊也拿他沒奈何了。所以他才敢第壹次在賈母面前這麽放肆。大家看賈母如今只能好言甚至有點陪笑式地給王夫人對話了,要是以前,如寶玉挨打,賈赦想娶鴛鴦那會,賈母不劈頭蓋臉吐他口水就算輕饒他了。原因是什麽,就是黛玉身體垮了,眼見得要死了,硬氣不起來了。賈母的失敗,原因有兩點:壹是自身原因,即太自信了。認為自己連元春的帳都敢不買,也沒人把自己怎麽樣,特別是通過寶玉挨打那次與賈政針鋒相對的鬥爭後,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寶黛又在壹天天長大,二人感情也在壹天天順利增進,因而認為對方不可能翻得起大浪,所以多少也有些放松了警惕。二是對手太強,又不擇手段。恰恰賈母又是正派人,從不搞攻擊性的陰謀詭計。遇到搞陰謀耍手段的人和事,賈母也是用智慧的手段去化解。而對手卻是什麽下三爛的手段都耍得出來,這是賈母萬萬沒有想到的。特別是薛家用燕窩毒害黛玉的計謀,賈母可能到死都想象不到,寶釵竟會對黛玉如此的殘忍。賈母沒有認真分析商人的本性,壹直把薛姨媽當成賈府的貴客對待,而沒有把她當作賊來防備,這是賈母最大的失誤。
可悲的是,寶釵在勝利高唱,黛玉、寶玉等眾姐妹,還被蒙在鼓裏,在壹邊為他鼓掌叫好。也只有探春多少看出了眉目,但也只能“空掛千千縷,徒垂絡絡絲,也難綰系,也難羈,壹任東西南北各分離”了。
最後的結局,不用說大家都知道,當然是黛玉死了!賈母因有強烈的失敗感郁郁而終。寶釵與寶玉成其夫妻。勝利了。目的終於如願以償的得到了。但是,真的勝利了嗎?“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寶釵也只是得到了人而未得到心,得到的是壹具沒有活力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與其說是勝利,不如說是悲哀,壹輩子的悲哀。“勝利”的是王夫人、薛姨媽,他們不把兒女的愛情看重,看重的是門當戶對的婚姻,追求的是社會經濟政治地位,為此,他們不惜犧牲兒女的愛情與自由,這就是《紅樓夢》所要揭示的普遍社會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