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壹個女孩子叫妳爸爸時,妳感到妳對她的寵愛絕對應該是無條件的。當她在床上,大汗淋漓地叫,爸爸,快壹點,再快壹點時,好刺激,簡直讓人獸性大發。當她乖乖地躺在妳懷裏,和妳壹起看碟時,妳給她雞翅吃,她拿著送到妳嘴巴裏,然後自己只是抿壹抿手指上的醬汁,然後撒嬌地說,我孝順吧?——的時候,她好乖。這只是我們之間的秘密,當我們壹起出門去街上,看起來是這麽般配。她挽著我的手臂,我淡淡地走著,在人群中,她顯得是這麽成熟,這麽遊刃有余,只是回到家,她的孩童本性才暴露無疑。她才19歲,在愛的人面前,9歲都不為過。
的確我也漸漸發現了這壹點,剛開始的新鮮刺激都變成了懷疑,她真的只像是我的女兒,永遠在問,我這樣好還是那樣好?永遠調皮搗蛋,永遠在我罵過她後第二天在學校給我發來消息說,爸爸,我錯了,對不起。我工作上的壓力,我在這個人際場上遭遇的挫折,永遠別想在她這裏得到舒解。我跟她探討壹些形而上的問題時,她永遠眨著眼睛。在錢櫃裏,她只認識S.H.E。我只是在不斷地寵愛她,漸漸,這寵大過了愛,這和女兒有什麽區別?和真的女兒有什麽區別?女朋友難道不應該是那個和妳有精神交流的人嗎?戀人之間難道不應該是彼此扶持嗎? 我們還是分開吧,或許妳真的只適合做我的女兒。她說爸爸妳是不是要給我找個後媽?我看著她,哭笑不得。她說,那妳還會疼我嗎?像爸爸疼女兒壹樣,我說嗯,我會的。她走了,雙目含淚,問我,爸爸,我還可以找男朋友嗎?我有了新的女朋友,和我壹般大。她沒有了消息,我們幾乎不聯系。我漸漸忘了她,女朋友很好,我們在壹起,我感到寧靜,不那麽累,她是如此善解人意,我開始有信心,工作有起色,只是偶爾會想到,曾經有過壹個女孩子叫我爸爸。有過壹次在壹個酒吧遇到她,我牽著女友的手走出去的時候,她和壹幫男女嬉鬧著擁進來,她沒有看到我,我卻註意到她,頭發長了。
幾個月後的壹天,我和女友正準備睡覺,她打電話來,外面正在下雨。她站在我家門口,說太晚了,回不了宿舍,女友過來問是誰,我說是我認識的壹個小妹妹,她有些愕然,但馬上甜甜地喚,嫂子好。我給了她另壹個房間,去臥室睡了。半夜睡不著,去洗手間上廁所,壹進門差點魂飛魄散,她正穿著牛仔褲坐在馬桶上發呆,我問她在幹什麽,她只是看著我說,爸爸。黑暗中我摟著她,問她還好嗎,她說好的。回到臥室,女友已經起來了,在床上吸煙,我問她大半夜吸什麽煙,她淡淡看我壹眼,說我在計算時間,壹支煙五分鐘。 我想看妳廁所上了多久。然後壹字字道,讓她走。第二天大清早,她早已不知所蹤,留了張條子說,嫂子,對不起,爸爸是好人。女友嗤了壹聲,看我,這什麽亂七八糟的?抄起手機就去上班了。再壹次看到她是在幾個月後,也是在壹個酒吧,我也很奇怪怎麽我偶爾去酒吧,怎麽每次都遇到她,她居然是這個酒吧的ANCING QUEEN,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甜甜地笑著問我,爸爸,我孝順吧的女孩了,我走出酒吧,回頭發現她站在門口,穿著小可愛,遠遠地用手掌在小腹上劃了壹個圈。
這個動作讓我莫名其妙了很久,回到家,用鑰匙插進鎖孔扭動的剎那,突然全身每個毛孔都沁出壹滴冷汗。我撥她手機,沒有人接聽,我再撥,接起,我沖著電話喊,妳不要那麽任性!突然電話裏是我女友莫名其妙地問,妳說什麽?我壹個人呆呆地想,是的,這都是計劃好的,她來我家,與我做愛,然後我撥她電話,第壹遍她看著手機不接,然後在我撥第二遍的時候迅速把號碼轉移到我女友手機上。她行事如此眉頭也不皺,我毛骨悚然。我們在壹起時她曾說過,要和我生個孩子,叫她媽媽,讓他愛上自己的媽媽,她叫我爸爸,我們是亂倫家族。我當時覺得她無比可愛。 其實我不知道她在肚子上劃個圈究竟是不是這個意思,我壹點不確定她是否真的懷孕,只是我開始明白,她從來不是我以為的那個小孩子,她太了解我,從壹開始她就了解我,她用壹個動作就可以讓我魂飛魄散,我壹直以為她很幼稚。原來我從壹開始就錯了。出乎我的意料,女友並不知道那天晚上我和“女兒”究竟做了什麽,不過已經她知道了。也知道了爸爸是什麽意思。她冷笑地看我,我努力讓自己有勇氣面對她。努力讓自己有勇氣面對我和女友的將來。可惜,沒有將來了。女友走了,我壹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住了三天,突然跳起來往女兒的學校跑。我在校門口堵住她。
妳那天那個動作是什麽意思?什麽動作?她眨著眼睛看我。我閉起眼睛,嘆氣。她笑了,笑得陽光燦爛。我如墜冰窟。朝她贊賞地豎起大拇指,話也講不出。她笑得像只甜蜜的小狐貍,壹個男生遠遠跑來。對不起,下課遲了。男朋友?我斜著眼,望她。她朝我吐吐舌頭,摟著男生的手往校門外走去。回頭招手,爸爸再見。男生遠遠狐疑地問,爸爸?認的啦!她笑,兩個人如初春的陽光般慢慢離開。晚上,她和那個男生來了,來做客。我不動聲色地,“慈祥地”招待他們。我“爸爸”對我可好了,他喜歡我的朋友們。男生膽怯地望著我,我朝他點點頭。把剛才買的碟拿出來!爸爸這裏音響好! 音響都是我和她壹起時買的,我願意砸錢在這種地方,她當時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嘖嘖,好貴。貴死啦!怎麽會有這麽貴的東西?爸爸,妳買這個幹嗎呀。妳好羅嗦……嗯……嘟嘴。我把音響全部打開,把他們的碟放進去,她和男生坐在沙發上。我……去廚房,給他們做吃的。看看他們買的壹通碟,我實在嗤之以鼻,完全沒興趣陪他們看。我把薯條、水果、雞翅端到茶幾上。吃吧吃吧,我說,撐死妳們。謝謝叔叔。
男生說。叔叔……我真是想掐死他。轉眼看她,對著雞翅發楞。怕是想到以前的情景吧。妳們慢慢看。叔叔妳不看嗎?男生問我。這孩子真是傻得可愛。我去自己房間看書,我跟妳們有代溝。男生真是懂事,好像很體諒地朝我點點頭。她聽到代溝這個詞,朝我飛了個媚眼。神采飛揚。我回到房間,給女友寫MAIL。我向她求婚,希望她嫁給我。外屋壹聲尖叫。我張皇沖出去。什麽事?可樂喝光了。她拿了可樂瓶沖我招搖。我下去買!男生蹭地站起來。妳給我坐下!她斥道,笑吟吟望我,爸爸,妳疼我的吧?我微笑,我去買。這男生好愛她,看她的眼神都驚慌。她不該如此騙他,利用他。今天周末,不用上班?我微笑看著她,盯著她問。每個周末她都會是壹個酒吧的DANCING QUEEN。那男生不會知道,果然他瞪大眼睛望她,上班? 她亦微笑地看著我。不用,有爸爸養,我幹嗎要上班呢?她盯著我。說得也是。我嘆氣。下樓買可樂,突然很想哭,拿著可樂上樓,打開門。他們正在接吻。聽到開門,男生想掙脫,她箍住他。沒關系,就當在自己家好了。我慈祥地說道,把可樂放在桌上。雞翅壹只也沒有動過。我回房,隱約聽到。他到底是妳什麽人呀?爸爸呀。真的嗎?不信就給我滾!其實關於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後來記得不是很清楚。後來到了壹點多,我在臥室裏輾轉反側的時候,她推門進來。妳又想叫我買什麽?女兒?我譏諷地看著她。她哀求地看著我,不發壹言,我突然心軟,摟住她,妳怎麽了到底?
不要趕我走。我看著她的眼神,突然記起以前好多個這樣的夜晚,她調皮搗蛋的樣子浮現在我面前,她對這裏是多麽熟悉,這裏曾經是她的家。如果女友回來怎麽辦?我問自己?我和女友再無可能。可她,我說了,我會此生像爸爸壹樣疼愛她,寵她。或許,今夜,事情會有轉折,或許,我會和她重新開始。妳想住下來?我問她。嗯。她重重地點點頭。我同意了,出乎我意料的,她馬上興高采烈地轉身向客廳裏的那個男生大叫,我爸爸同意啦,我們去睡覺吧。我呆呆看著她,他也住這裏?他是我男朋友啊,妳不是說我可以找男朋友嗎? 我感到我的心臟因為憤怒而顫抖,是的,她在玩我,她在用盡她19歲的智力玩她曾經深愛的人。我想我不會玩不過妳。好啊,我微笑道,當然。我們註視著對方,她狠狠地盯著我,兇巴巴的。曾經無數次,她這麽瞪著我。我們在壹起時,每當她不高興時,她會大聲宣布,我生氣了!然後整個人嘟著嘴坐在那裏。乖啦,我恐嚇她,再不乖把妳賣掉!她就擡起頭,用這種眼神看我,瞪著我,兇巴巴的。
然後跳起來,摟著我的脖子,撒嬌道,爸爸,我看起來嚇人吧?無可否認,當時她這樣看著我,我沒有感到恐懼。可是,心痛如絞。他們去睡了,音響,電視,統統不關。我壹壹關掉,突然看到壹張碟片,是他們剛才買來的。《我的野蠻女友》。她曾經無數次央著我陪她壹起看,說實話,我實在看不下去,看到壹半就跑去陽臺抽煙,每次被她拽回來,我就開始假寐。
到後來,我乘她不註意,把碟找出來,扔掉了。她看了無數遍,看得臺詞都背得出來,居然今天又找人看了壹遍。這個瘋子。收拾完客廳,我回臥室,剛要進去,他們那邊房間打開,她打開門,笑嘻嘻地說老爸。她呆呆地看著我,過了壹會,低下頭開始掰手指——妳是我爸,我大爺就是……在第壹個版*baidu*本裏,我躺在臥室的大床上,瞪大眼珠望著天花板。 任憑隔壁歡愉的尖叫潮水般壹波波湧來,我跳下床,翻箱倒櫃地找棉花,塞耳朵。不容懷疑,我是故意翻得驚天動地的,在翻弄的過程中,我腦中反復出現壹個被遺棄的怨婦的經典形象,頭發散亂,動作迅疾且頻率很大,還兼抽搐癥狀。如果妳看過尼古拉斯·凱奇演的《離開拉斯維加斯》,那會比較好理解壹點,對,就是渾身發抖的那壹種。最後我癱在寫字桌下,手裏握著惟壹找到的兩片邦迪創可貼,上面還有壹只小熊,壹只小兔子。那是她上次從樓梯上摔下去,我給她買的,她覺得太可愛,不忍心貼。於是我把它們撕下來,貼在腦門上,呼呼喘氣。
在第二個版本裏,隔壁是很安靜的,好像很純潔,但這安靜在腦中變成了最最恐怖的聲音,他們在做什麽?他們在用什麽姿勢?沒有聲音,他們不會在臺燈下研究杜蕾斯包裝上的英語語法吧?老爸,這玩意好好玩哪。老爸,妳戴這個不難受嗎?老爸,這活像被人死死勒住脖子啊。老爸,會不會裏面的血倒流啊?我走出家門,淩晨三點,到了女友家,燈還亮著。我敲門,她開門。又是壹場相對。她訝異地看著我。能不能進來坐壹坐,我說,突然發現自己嗓子都是啞的。妳怎麽了?她問,妳哭過了?沒有,我想抱抱妳。我說。那天晚上我是在女友家度過的,這是我生平最稀奇的壹夜。 我住在分手的前女友家,原因是我被自己的前前女友從自己家活生生逼出來。女友為我鋪床疊被,當然,好笑的是,她在為我打地鋪。她睡床,我睡地。壹旦分了手,最狹小的空間也要分隔出最遠的距離。我躺在地板上,聽著女友安靜而均勻的呼吸聲。想與之***度余生。她睡得這麽安穩。她會同意嗎?她翻了個身。她翻身時呼吸的頻率壹點沒有改變。她根本沒有睡著,她在裝睡。我想她會的。妳會不會嫁給我?黑暗裏我問她。妳說什麽?妳會不會嫁給我?不會,永遠不會。我心涼了下去,為什麽?她沈默了很久,壹字字道,妳太變態了,我不適合妳。
有沒有人告訴妳什麽叫萬念俱灰?那個時候我就是萬念俱灰的。我本來與她有最溫馨的感情,我們壹起上班,壹起下班,周末看電影,壹起逛家具店,經過鉆飾店,她會似笑非笑地看我壹眼,讓我覺得,隨時我牽她手進去,出來她就會是我的妻。直到有壹天,那個19歲的女孩闖了回來,把我打回原形。那段過去,原本是戀人的私密,全成了險惡。我無法往前走,前路全被堵死。早上回家的路上看到那個男生和她正去上學,迎面走來,她朝我攤開手。什麽?給我點錢。做什麽?老去妳家也不好,還是去開房。OK。退無可退,也就無需再退了。那壹剎那,我決定正式應戰。 我微笑望著她,伸出手指抵住腦門——那個貼著小熊創可貼的位置,笑。地獄壹***有幾層?我講故事有壹個很大的缺點,我從來不喜歡給人物編名字,這是壹件非常頭痛的事情,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稱呼這樣東西。壹個人只有壹個名字,但是可以有無數個稱呼。每壹個稱呼是壹個故事。所以這是壹個沒有名字,只有稱呼的故事。但是我不知道這種只靠他和她的稱謂能堅持多久。要報復壹個人有多少辦法?其實要懲罰她最好的辦法就是接受。於是我接受了“女兒”和她的男生。讓他們自由進出我的房間,為他們所欲為的任何事。
那段時間是我記憶中最為詭異的時光,每天下班回到家,就可以看到她和那個男生坐在桌子前,要麽在看電視,要麽湊在壹起做作業,那個場面極其溫馨,甚至好幾次,剎那間我產生異樣的幻覺,對面坐著的長發女孩確然便是我的女兒,而她心之所系的並非是我,而是邊上那個男生。她亦變得溫馴起來,看到我回來擡頭望我,乖乖道,爸爸,妳回來了。男生道,叔叔。我帶回匹薩給他們吃,問他們的功課,陪他們壹起看幼稚無聊的韓國片,每當邊上的男生笑得渾身抽搐時,我都感到邊上壹雙冷冷的眼神,註視著。她越來越頻繁地住在我隔壁房間,而她的男朋友則大多回宿舍。每次我們都站在門口,朝他揮手告別。 路上小心。她叫。有空來玩。我說。有壹次,我私下問那個男生要張照片,他很奇怪,但還是給了我壹張報名照。後來壹天晚上我和她壹起晚飯,吃完我不動聲色地起身收拾碗筷,她無限幽怨地看著我。我把剛學的新歌唱得興高采烈。我洗碗,她從背後抱住我,從額頭抵住我背脊,我轉身,從口袋裏掏出放大N倍的那張報名照,樂呵呵地展示。她的“男友”在相片裏無限肅穆地望著她,仿佛像遺容。她無限怨毒地望著我。豬。不孝!壹個星期後發生了壹件事。那夜從女友家走出來時,我抱住她喃喃自語,如果妳改變了主意,壹定要告訴我。壹個星期後的壹天,她改變了主意,可我再也沒有機會得到她。
那天我在家,臨時下樓買包煙,上來的時候發現女兒在哭,我沒有理她,回到房間,上網,突然發現M*baidu*S*baidu*N裏女友已經消失,我心生不祥,馬上打開聊天記錄。我沖到她房間,拼命砸門,她死也不開。女友試圖與我重新開始。而她則冒充我嚴厲地拒絕了她。女友覺得不對勁,打電話到我家,她接了電話,甜蜜溫柔。裝瘋賣傻。那天晚上,我去了壹個酒吧,叫了壹個雞,把她帶回家。她在客廳呆呆地看著我帶著壹個艷俗女人回家,開門進了房間。 妓女脫了衣服,站在我面前,展示身材。我壹眼沒看她,從皮夾裏點出壹千塊錢。叫。叫什麽?床。我湊近她,低聲說,我什麽也不跟妳幹,妳只要使勁叫。所以說有些東西是需要專業素養的,那只雞在我房間叫,我皺著眉頭在邊上翻雜誌。她困惑地望我,怕是從來沒碰到如此瘋的客人。十分鐘後,我嘴角泛起微笑。她終於來了。她在門外砸,使勁砸。開門!開門!不開!死也不開!我沖著門外叫。讓她滾!我置若罔聞,看著站在我面前的雞,不要停!屋外開始號啕大哭,她已經瘋了。我寧願和只雞做愛也不想抱她。開門!妳給我開門,她開始在門外使勁踹門。
她整整哭鬧了十分鐘,我懶散地去開了門。她已癱軟在地上,哭著朝我喊,讓她滾。這是我家,要滾妳滾。她走了。什麽也沒說,默默走了。我閉上眼睛,但願從未認識她。睜開眼,我已痛得躬下身去。事情本來就這樣結束的。幾天後,我接到那個男生的電話,他問我女兒為什麽好幾天沒去學校。我默不作聲。 她懷孕了?是的。我心臟壹陣痙攣,是我的孩子?是的。我閉起眼睛。電話裏問:妳是不是想問,那天晚上我們……他笑了笑。我不喜歡女孩子的,他輕輕講。全明白了。萬死莫辭。在普通的故事裏,我找到了她,我們幸福地在壹起。對不起,這可能是妳們想看的,卻不是我想說的故事。 我去了她學校,教務處的人說她已經辦了退學手續,我到她寢室,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壹空,空蕩蕩的床上輕輕飄動著粉紅色的紗帳,那是學期開學時我買給她的。她寢室的同學說,她整理東西時,大家都問她幹嗎,她笑吟吟地說,搬到男朋友家去住。大家都羨慕地看著她,東猜西測。她同學嫌棄地看著我,仿若我是糾纏不清的第三者。我去了她跳舞的酒吧,所有人都說她辭職了,我不信,天天去那裏等,我拽著新上任的DANCING QUEEN,壹廂情願地肯定她知道她的去向,然後我就被打了。
我做得確然有些過分,我把那個女孩子堵在女洗手間門口,她不告訴我,我決不讓她上臺,她聳聳肩,撥了電話,過了會兒來了幾個人,先是好言相勸,我朝他們翻白眼,他們拖著我往酒吧門口拉,經過壹張臺子,我抄起壹個酒瓶,然後我就被打了。我爬回家,坐在家門前擦著眼淚壹遍遍撥她手機。沒有“您撥的用戶已關機”,沒有“您撥的是空號”,沒有“您撥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沒有“您撥的用戶正在通話,請稍後撥”。什麽都沒有,就是無止境的空白。躺在地上,還在癡癡笑。明天她就會回來了吧,搖著我的胳膊說,老爸,我好餓。老爸,我出去逛了圈,還是喜歡妳這裏。我就這麽癡癡笑著睡去,我把房間整理得很幹凈,我在門上貼著對聯。 上聯是“歡迎妳回來。”下聯是“不許再走了。”看了看,對自己的書法很是滿意。三個月後我撕掉對聯。揉成壹團,放進嘴裏使勁咽,最後趴在馬桶邊幹嘔。我大病壹場。睡夢中常見壹個華麗的景象。壹個嬰兒在天花板上緩慢地爬,轉過臉來,面容與她壹般無異。再也沒有人見過她。壹年後的壹天,我有事坐出租車路過壹個師範學院,我靠在車窗,遠遠看見壹個與之壹模壹樣的背影。我連忙叫司機停車,我沖下車,追上去壹把拉住她。回過頭,是個陌生的女孩子。驚恐地望著我。對不起,我放開。她笑了,認錯人了吧。
她要趕去壹個地方,打不到出租車,為了道歉,我送她,到了目的地,她下車,我留下了她的電話。剛開始在壹起的時候,我壹直在她後面保持壹段距離走著,因為她們有著壹模壹樣的背影,我常常癡癡地望著那張背影,然後緩緩走上去,摟住她,對她說,別離開我。她搖著頭笑,傻孩子,我不離開妳。她25歲,叫我傻孩子。漸漸地,走在壹起時,我離她的背影的距離越來越短,當我們終於可以並肩走著,而我轉過臉和她說話沒有壹絲懷疑時,我向她求婚了。我確實是愛她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我不愛她。愛只是壹個詞,內容千差萬別。我不這樣愛妳,不代表我不愛妳。 婚禮很簡單,然而我們卻異常幸福,我沒有問過她的過去,她曾與誰戀愛,她也沒有問過我有什麽過去。她從師範學校畢業,在壹個幼兒園兼托兒所的所在教授小孩子。我辭去工作,開了壹個廣告公司,漸漸居然也招了些人來,添置了壹部車。周末,便與妻開車去近郊,歸來時買些當地零碎雜食供奉她的同事,我的員工。時間,就是這樣慢慢過去的,我把她的照片放在最最隱秘的地方,隱秘到自己都不敢翻動,也不敢銷毀。婚後的四個月零三天,如往常壹樣,我去接妻下班。妻正在和壹個穿著長裙,化著淡妝的女子聊天,她們並排坐在綠色的小長木凳上。
壹個小孩子在他們四周調皮蹣跚地跑來跑去。妻看到我,笑著介紹說,這是我先生。我壹動也不敢動,呆呆望著她。我的女兒,她不再紮著馬尾,長發流瀉下來。震驚從她眼眸中壹閃而過。妳好,兩秒鐘後,她禮貌地伸出手,淡淡笑道。小孩子搖搖晃晃地抱著我腿,牙牙地喚,爸爸。笑得春光燦爛。妻笑起來。那不是妳爸爸。她失蹤了?電話那裏沈默了很久。如果妳日夜思念的人在妳面前,妳只能裝作完全不認識她,是什麽感覺?因為她裝作不認識妳。我甚至懷疑她從未認識過我。她愛憐地捋捋小男孩的頭發,抱起來朝我們點了點頭,離開了。 有時候她們甚至在飯桌上同氣連枝地嘲弄我。喲,今天戴的領帶很帥的嘛,秘書買的呀?呀,妳這個人怎麽那麽開不起玩笑啦。說說妳老公,怎麽這樣呀,多不好。妻笑吟吟地看著我們鬧。他就像個孩子,什麽都說不起。妻笑著擋駕。乖噢,媽媽給妳買糖吃,妻胡捋我頭發。我坐在那裏裝瘋賣傻,謝謝媽媽。大家笑,壹室春光。我從來沒問她壹年多來如何過的,我不敢問。是怕回答。她讓我送她了,只是永遠送不到目的地,在快到時,邊叫,下來下來,到了。壹個多月後的壹天,我放她下來,她跳下去,像小鹿壹樣。是啊,她才21。我抱住孩子,逗弄著不肯放。
她先是在邊上看著笑,笑著笑著捂住嘴,然後失聲痛哭。我走上去,輕輕摟住她。她壹把抱住我。老爸!剎那間我肝膽俱裂。那天晚上下著雨,她在我懷裏哭了很久,渾身顫抖,哭了整整兩個小時,仿佛壹年多來的全部爆發出來。我緊緊抱住她。貪得壹秒是壹秒。最後她放開我,擡起頭。這不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死了!那天晚上我要送她回家,她依然不肯。她還是怕我知道她住處。我壹動不動地望著她,好像什麽都不說,只是在壓迫。不如去那裏。她似乎已不屑與我玩對望遊戲,隨手指了指路轉角的酒店。那是個三星級的酒店。她需要休息和傾訴。我點點頭。 開了房,服務生帶我們進房。她將孩子放下,我走上去輕輕摟住她。她笑笑,將我推開。我拉住她手,告訴我,低沈著嗓子。讓我休息會,她說。說完自顧自躺在床上,蜷起身子,閉上眼。我望著她甜美的睡容,突然憶起以前相處時的時光,常常早上醒過來,咫尺間便是這樣壹張甜美的睡容,安詳,寧靜,像個孩子壹般好看,她的皮膚,好像吹彈便破,每當那時,我便會惡作劇地使勁吹她的臉,看看到底能不能吹破掉。被我吵醒,她都會大叫。肆無忌憚地尖叫壹番。叫完,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我慢慢走近,把她遮蓋在臉頰的長發掠過耳邊,自己都不知自己微笑著。她突然驚醒,壹臉驚惶地望著我。原來真的睡著了,過了壹會,她笑笑,籲了口氣,起床開了罐咖啡。靠在衣櫃前問我。妳想知道什麽?全部。好吧。說完這句話,她低著頭不再說話,好像在思索什麽,過了壹會,她擡起頭。那天我從妳家出走,我根本就沒有離開,坐在樓道裏。壹個男人走上來,後來我就和他生活在壹起,後來他生病死了,這是他的孩子。她快速地講完,只是看著我,聳聳肩。我坐在沙發上,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我海角天涯地找她,她竟在我樓下。我們的孩子呢?他死的時候,把孩子托付我送去孤兒院,我沒送,把自己的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