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7月的壹天,22時左右,驟雨像瓢潑壹樣向地上傾瀉著,暴風壹陣急壹陣地把半空中的雨點吹打在指揮部的窗上。
這裏離大場房只隔壹條甬路,平常從那裏傳來的軋軋的機器聲,今晚壹點都聽不到了。人們聽到的只是萬馬奔騰的風雨聲。隔窗望去,外面茫茫壹片。
這裏是國棉壹廠防汛指揮部,它和處在緊要關頭的前方作戰司令部壹樣,日日夜夜都被籠罩在壹種嚴肅而動蕩的氣氛裏。指揮員已經幾天幾夜沒有睡覺了。
大家馬上在劉錦堂的周圍形成了壹個指揮部最高決策者的人圈,其中有工程師、各路大隊長、專職的政治工作人員。
劉錦堂把眼前面臨的緊急情況向大家作了扼要的介紹後,他宣布說:
這個會就是要聽聽大家的意見。
雖然情況很緊張,但人們都很沈著,發言很有次序,話不多,頂多四五句,聽起來各大隊的組織工作做得很好。有壹個隊長談到工人們的情緒時,他說:“不管五更半夜,隨叫隨到,下著刀子也擋不住我們運土去。”
這些劉錦堂都清楚,他想起清花間保養工人張海忠,他平常身體就不怎麽好,可是他仍然和許多人壹樣,要求在生產時間以外參加義務防汛,他壹口氣扛了30多包麻袋土,結果累得吐了血,大家都勸他休息,但張海忠仍然堅持工作,後來還是經組織上勸解並強迫才將他送到醫務室,打了三針。
後來,張海忠知道領導上再也不讓他扛麻袋了,於是他回到宿舍裏,將參加勞動的工人們的洗臉水準備好,成了服務周到的臨時服務員。
在開會的現場,張德純對大家說:
同誌們!問題在於及時而有效呀,我們目前要的是辦法、是土,而不僅僅是熱情。
接著,張德純看看了手表,他說:
12點我們才能從黑山開回來壹批裝土船,但那時說不定已經成馬後炮了。
會場馬上冷靜下來,只聽見暴雨敲打窗口的“啪啪”聲。幾十雙眼睛都集中在劉錦堂和工程師們的臉上。
劉錦堂向土木工程師應誌鈞看了壹眼,他說:“我看,就只剩下這壹條路了,把最後的小家當拿出來吧,對嗎?應工程師?”
這時,指揮部也忙碌起來,防汛供應組組長穆榮晶成了大家最關註對象,各路隊長爭著叫他先在自己的領料單上打戳記。壹打下戳記,土箕、扁擔、洋鎬、鐵鍬就等於到手了。說不定遲了壹步,工具就讓別人搶走了。
其實供應組早有了充分的準備,工具庫堆得滿滿的,正因為這個,使得供應組長能夠從容不迫地應付著大家,他壹面仔細地蓋著私章,壹面持重地說:“慌什麽呀,多得是。”
各路人從各個不同的地方向龜山進軍了。喇叭筒裏傳出來的廣播聲,汽車的嗚嗚聲,把暴風雨的聲音壓小了。架在電線桿上的路燈和汽車前頭兩只明晃晃的大眼光,把通向龜山去的道上照得亮堂堂的。
第壹批由張雙虎帶去的大隊,早已經布好了陣勢,挖的挖挑的挑,已經幹開了。歌聲響遍了山谷,沖過雨幕,在龜山上空繚繞著。
這時,指揮部的電話鈴又響了,劉錦堂拿起聽筒:
啊!五工段,張隊長已經把第壹批土運到了!好的,祝賀妳們。
劉錦堂笑了起來,由於疲倦得厲害,看上去他笑得很吃力。劉錦堂開心地想著,再過半個小時後,將要創造出護廠防汛工程的壹個奇跡,他不由得在室內輕快地踱起來。
這時,指揮部的人少了,只有幾個穿著短褲的統計員壹面趕著腿下面成堆的蚊子,壹面編制壹天的報表。
劉錦堂壹面合計著今晚護廠堤將要加高的數目字,壹面命令壹個文書起草壹個文件:
寫,送往機關:漢陽區防汛指揮部。原文是……餵!快壹點,快壹點!
劉錦堂原文是報告今晚在缺乏土方與暴風雨襲擊的情況下,已經得到及時而有效的措施。他說:“估計!寫,今晚五工段可以增高堤身1米左右,那就是說達到28、5米。”
劉錦堂簽發了這個文件後,他打了個呵欠,他覺得需要到堤上走壹趟。於是,他拿起雨具出了指揮部,照直向五工段走去。
雨下得小了,劉錦堂沿堤走去,到處有水泵在抽水。不平靜的襄河兩岸,燈火輝煌,響著打夯工人有節奏的吆喝聲。
運土船沖破風雨,在激流中放下來了,壹排壹排的,順著襄河向不知名的地方開去。
五工段正工作得熱火朝天,從鄭州工地趕來的基本建設工人們,創造了每分鐘打夯52下的紀錄,從孝感大堤趕來的裝土工人們,創造了3分鐘裝壹汽車的奇跡,使少而可貴的汽車發揮了最大的使用效能。
向堤上挑土的工人,大家簡直看不清他們的面孔,他們像旋風似的在堤上堤下溜轉著,被雨水打濕的衣服,在雨稍為變小的時候,就被身上發出的熱氣烘幹了。
醫務室護士、青年團員鐘國蘭把自己的草鞋脫給挑土工人穿,自己光著腳板在堤上堤下跑著,進行急救工作,但是,緊張工作著的人們,誰也不願因為壹點碰傷就停下來包紮,人們在和洪水進行爭取時間的鬥爭。
從黑山起運的土已經到了廠門口。載土的是壹只300多噸的大鐵駁船,它由於吃水太深不能岸。
木工們正在有壹人多深的漬水的沿河馬路上,架起壹座橋梁,打樁的工人需要鉆在水底進行工作。他們至多在水裏工作壹分鐘,就要露出來在水面呼吸壹口空氣。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誰也不說壹句話,為的是將氣吸足,好在水底多堅持幾秒鐘。
不久,壹座堅固的木橋搭成了。
現在劉錦堂離五工段更近了,他看到,從龜山、從船上兩路運輸大軍向堤上挑著土,堤身每分鐘都在升高,把洪水擠在下面了。
劉錦堂在五工段工棚裏找到了尺子,他壹量堤身已經增高了1米,而這時才只開工兩個小時。
劉錦堂除了對工人們創造出來的偉大奇跡表示驚異外,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指揮部草擬的那個工程報告過於保守了。
於是劉錦堂抓起工段上新裝好的電話,他喊到:“總指揮部嗎?餵!剛才起草的那個文件發出了嗎?”
對方告訴他,那個文書正在繕寫。劉錦堂高興地說:“停壹停,需要修改壹下,把筆拿出來,記在紙上。把含糊字眼‘估計’劃掉,改為‘確有把握’,把壹米的‘壹’字再加上壹橫,‘左右’劃掉,那就是說今晚確有把握的達到標高29、5米了,就這樣,完了。”
劉錦堂從五工段工棚裏走出來以後,廠裏大批的運土船從黑山放下來了,拖輪上大車按照和堤上聯絡員預先約好的信號,壹長壹短的拉著汽笛。
聯絡員將紅馬燈舉過頭頂,船從河中心慢慢地向碼頭靠岸了。工人們第壹次停止了工作,發出壹片歡呼聲和鼓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