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妳不喜歡塞繆爾·富勒的電影,那就等於妳不喜歡電影。”
塞繆爾·富勒,是1912年出生於美國麻省的導演及編劇。
富勒30年代在<紐約時報>擔任時事新聞記者,並出版過小說。二戰爆發後參軍,跟隨部隊從北非的阿爾及利亞壹直打到意大利的西西裏,然後駐紮在英國,參加了諾曼底登陸,壹路踏上法國戰場,德國戰場,堪稱美國導演中名副其實的殺場老兵,對戰爭的暴力殘酷有最直接深刻的體會。
退伍回國後開始創作劇本,50年代初為小電影公司拍攝了西部片《槍殺俠盜》(I Shot Jesse James)和關於傳奇騙子的西部歷史劇《亞歷桑那男爵》(The Baron of Arizona),隨後靠兩部戰爭片《鋼盔/韓國浴血記》(The Steel Helmet)和《堅韌的刺刀》(Fixed Bayonets!)獲得福克斯公司的賞識,而《鋼盔》因為在大肆展現朝鮮戰場上***產黨的殘忍兇狠的同時又攻擊美國軍人的愚昧麻木而廣受非議,受到FBI調查,與伊利亞·卡贊的《碼頭風雲》壹起被當作涉及反***意識形態的代表作。但這很可能只是導演本人對極權暴力極度厭惡的直觀體現罷了。1952年的《公園記》和1953年的《南街奇遇》(Pickup on South Street)開始走黑色底層路線,而後者對原子彈和冷戰思維的熱潮冷諷再次將導演推上風口浪尖,《南街》在威尼斯電影節獲銅獅獎也使他的聲譽繼續提升。
接下來富勒嘗試了各種類型電影,無論是描述亞洲戰場的《中國之門》還是關於冷酷黑幫的《美國地下社會》(Underworld U.S.A,本片對馬丁·斯科塞斯的早期名作《窮街陋巷》影響很大),抑或大氣的西部槍戰片《四十槍》,無壹不展現了勒福勒日益精進的技藝和始終如壹的粗礫風格,以及對愛、恨、死亡與激情的偏好,這些作品奠定了他與快片王羅傑·科曼和暴力推手唐·西格爾並稱“B級片三皇”的地位。實際上這段時間富勒的作品在美國國內票房並不好,而且也討不到評論界的好話,反而在歐洲得到的評價更高,法國的戈達爾就多次公開推崇富勒,並邀請他在《狂人皮埃洛》中出演角色。
1963年,美國剛剛開始陷入越戰,在馬丁·路德·金博士組織黑人向華盛頓“偉大進軍”後壹個月,富勒講述瘋狂的傳染性的獨立電影《恐怖走廊》(Shock Corridor)上映了,這是他最最為震撼的作品之壹,原始創意來自弗裏茲·朗。瘋子們的表演令人心生莫名恐懼,急促的剪輯和怪異的攝影角度,永遠打向壹側的燈光,交錯的黑白彩色畫面和情色暴力元素,而冷戰思維,好戰傾向以及種族主義,極權暴力等富勒壹貫關註的主題借由瘋人之口得到了飛流直下酣暢淋漓的釋放,對美國這個巨大瘋人院的嘲笑幾近指名道姓的程度。在這之後“Shock Corridor”幾乎成了“瘋狂”的專用影射詞。
隨著國際合作潮流的到來他開始到歐洲尋找資金,拍片機會也逐漸減少,十年之間只拍攝了三部電影,1972年為西德電視臺拍攝了間諜短片《貝多芬大街的鴿子》,1980年聯美公司出品的《紅壹縱隊》(The Big Red One)可謂導演的自傳,成為硬派二戰電影的經典。富勒在八十年代後更多的充當劇本作者和制片人,在考裏斯馬基和維姆·文德斯的大堆電影中充當龍套,並得到越來越多新生電影人的推崇。1997年10月30日塞繆爾·富勒在好萊塢去世,直到最後壹刻都還在籌備壹部電影,享年85歲。
馬丁·斯科塞斯談塞繆爾·富勒
有人說如果不喜歡滾石樂隊就等於妳不喜歡搖滾樂。同樣道理,我認為如果不喜歡塞繆爾·富勒的電影,那就等於妳不喜歡電影。也許我的話不太好懂,沒錯,山姆的電影總是大大咧咧,低俗,有時還相當粗糙,而且缺乏壹些敏感細膩的東西。但這些都不是缺點,反而更能體現出他的氣質,他的新聞經驗和他那緊迫的意識。他的電影是對影像創造者本人的絕妙展現。即使那些激烈的,偏頗的和粗糙的觀點,往往也是出於熱情而不是莽撞。當然還有暴力——山姆在我們的世界裏發現了那麽多暴力。這個完成了《四十槍》,《美國地下社會》,《南街奇遇》和《公園記》的男人沒時間堆砌那些裝腔作勢的詞兒。山姆的電影不是沒有精心處理的地方,不過僅限於對情緒氣氛的渲染。當妳觀看壹部富勒作品的時候,妳將面對最純粹的電影,跟隨情緒流動的影畫。他的電影總是那麽動蕩,暴力,就如我們真正滿懷激情地生活時,生命應有的姿態壹樣。
我永不會忘記與山姆的第壹次相遇。那是在70年代早期的洛杉磯。壹次由我組織的《四十槍》放映會結束後,我們兩人開始討論,壹張嘴就停不下來,聊了好幾個小時,感覺卻像剛過了幾分鐘。臨別之時,我們壹邊聊壹邊走向車子,壹直到了車邊還在繼續說。山姆壹旦開始講故事,很快就會扯到另壹個故事,接著又是另壹個……最後我們不得不強迫自己說再見,不然還能再聊壹整晚。
山姆是那種既能“說出”壹部偉大電影也真能拍出壹部的人。多數人都只能做到其中壹樣,但他兩樣都行。我記得有壹次他和克裏斯蒂娜壹起來我家吃飯,山姆說他能不靠任何東西光憑空談“說出”壹部電影,並且從話語中帶出情緒——作為例子,我們聽他對《阿瓦隆大炮》來了壹番詳細復雜,慷慨激昂的描述——那已經接近催眠術的效果了。如果有任何人能拍出壹部那樣的電影,那就是富勒。
我看的第壹部富勒電影是他的第壹部電影。那年我七歲,之前已經看過了《槍殺俠盜》的預告片。我想看它僅僅是因為它的名字。我記得那天我挨著爸爸坐在去影院的巴士上,感到十分興奮,以至於無法理解旁邊那些為了生意而匆忙奔走的人——他們不知道《槍殺俠盜》正在上映麽?我想這是大家童年時***有的體驗,然後我們通常會有點沮喪——我們渴望並在腦中構建的影像總和真貨大有出入。但是這次不同。電影甚至比它預先承諾的更驚人。《刺殺俠盜》是壹部關於背叛的電影。山姆抓住了它的關鍵——背叛,以及被人背叛的過程。當Jesse在洗澡,而Bob·Ford舉槍瞄準他的後背時我緊張得大氣不喘,他會開槍嗎?還是不會?我永遠不會忘記這壹幕,以及電影中的許多場景。直到七十歲時他們依舊保存在我的腦子裏。
山姆的電影擁有橫掃壹切陳詞濫調的力量。他的電影中沒有廉價的刺激,他總是嘗試展現出深層的東西,不論是戰爭的非人道和種族主義的不公正這類廣泛話題,還是那些更個人化的題材,對權力的饑渴和瘋狂的傳染性等等。在山姆的電影裏,公眾的和私人的沒有差別——全部是人類***有體驗的延續。我認為他是自電影誕生以來,最勇敢,並且擁有最深刻道德感的導演之壹。這就是為何他的戰爭電影,《韓國浴血記》,《堅韌的刺刀》《中國之門》《視死如歸》和《紅壹縱隊》——是我看過的最真實,最少感傷,最為硬派的戰爭電影。我希望有壹天《紅壹縱隊》能被還原到它最初的版本。(2005年二戰勝利六十周年,華納公司花大手筆修復了包括《紅壹縱隊》在內的五部二戰電影,並推出加長版)
《美國地下社會》中在小巷發現父親的屍體後,誓言復仇並成為拳擊手的孩子,《公園記》裏Gane·Evans在街上毆打對手時被尾隨在後的子彈射中。《南街奇遇》中Thelma·Ritter扮演的角色孤獨而悲慘的死去。還有那麽多與其它電影截然不同,充滿純粹而原始情緒的時刻。作為壹名電影創作者我熱愛塞繆爾·富勒的電影,沒有他的影響和榜樣我無法完成自己的作品,而作為朋友我同樣將永遠熱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