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在外,心系兩頭
收拾著簡單的行李,85歲的秦怡又要乘飛機出遠門了。拉上行李的拉練,秦怡走到客廳裏,坐在兒子“小弟”的身邊。“小弟”是兒子金捷的乳名。小弟正坐在他的搖椅上慢慢地搖著,這是小弟最喜歡的座位,每天晚飯後,他總要在這裏坐壹會兒,然後才去睡覺。看到媽媽走過來,小弟笑了。秦怡慈祥地看著小弟,微笑著摸摸他的頭發,拍拍他的手,“媽媽又要出門了,妳要自己乖乖的哦。媽媽三四天就回來。媽媽不在,妳要聽姐姐的話,按時吃藥。姐姐會給妳打針的。妳有什麽不舒服就跟姐姐說,想吃什麽也跟姐姐說。”秦怡輕柔地交代著每句囑咐,就像對壹個十多歲的孩子。可是眼前的小弟,已是年近60歲的中年人了。小弟看著秦怡,點點頭壹字壹句地說道:“我知道。”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然而從他望著秦怡的眼神裏,能分明地看到壹個孩子對母親的依戀和不舍。剛才嘴角淡淡的笑容不見了,他只是坐在輪椅上重復地搖著,聽著秦怡在壹旁重復地叮嚀。
跟兒子囑咐後,秦怡又到了隔壁人家,客廳裏,壹個看上去比秦怡大很多歲的老婦人,坐在輪椅上。“妳又要出門啦?”老婦人問道。秦怡坐了下來,說:“這次去北京領個獎,還有演出。幾天就回來。妳有什麽需要、想吃什麽跟阿姨說,自己當心身體。”“我就這樣了,反正有阿姨照顧著。倒是妳,自己出門要當心。這回又要坐飛機?不能坐火車嗎?想到飛機我就心慌,能安全嗎?妳也這把年紀了,當妳還年輕啊。”秦怡笑了起來:“姐,我是比妳年輕啊。怎麽每回我出門妳都說這話,沒事的,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原來坐在輪椅上的,是秦怡92歲的姐姐。姐姐不放心上了年紀的秦怡獨自出門,每次總是嘮嘮叨叨關照她很多事。而實際上更放不下心的人是秦怡,出門在外,她並不擔心自己歲數大了,反正她獨自出門早就成了習慣,雖然85歲了,但她思路敏捷,不像有些老人家,壹點點小事要搞半天才弄明白。她反而擔心小弟沒人照顧,又怕姐姐萬壹出什麽事。
其實,秦怡多希望能盡量少出門,可是這次她不得不去,因為這次的北京之行,可謂意義非凡。在2005年即將拉上帷幕之際,中國電影也真正走過了百年歷程,為紀念中國電影誕生100周年,全中國有50名電影藝術家將被授予“國家有突出貢獻電影藝術家”的稱號,秦怡就是其中壹位,這次去北京就是領獎的。
走出姐姐家門,秦怡像了了壹樁心事,稍稍松了口氣,兩個最讓她擔心的人都囑咐過了,接下來就是趕緊給女兒打個電話,關照她後面幾天來照顧弟弟和姨媽。秦怡又要把已經重復了無數次,每次出門前都要跟女兒交代的話再不厭其煩地跟女兒說上壹遍,這樣,她明天出門才會稍稍安心些。
第二天壹早七點多,秦怡獨自拎上行李,到家門口喊了輛出租直奔機場。沒有人陪伴,沒有人相送,壹個85歲的老人就這麽壹個人出了門,直到乘上飛機。雖然主辦方也安排了很多工作人員照顧他們這些老演員,但是秦怡不要。她說自己還走得動、提得動,即使別人要安排車來接她去機場,她也謝絕了,她說自己叫車很方便,不用那麽麻煩。她讓工作人員去幫那些行動不便的老演員,她能自己照顧好自己。她習慣了,這些年來,在家裏的日子,她不但要顧好自己,更要照顧兒子、關心姐姐,所以出門在外照顧好自己壹個人,對她而言已經是很輕松的事了。
母親的角色最難扮演
秦怡獲得了這個“國家有突出貢獻電影藝術家”的稱號,可謂實至名歸。舞臺上、電影裏,秦怡塑造了許許多多善良、堅強的女性,感動了無數人。但是誰想得到在塑造那些角色的同時,她還要照顧生病的兒子。其他演員出門拍戲,都是輕輕松松壹個人,拍完自己的戲份就可以在旁休息。可是秦怡不同,每次去拍戲她都要帶著兒子,壹有空隙就要陪著兒子,餵他吃飯吃藥,給他洗澡換衣。或許,之所以秦怡所扮演的善良女性角色都沒有絲毫造作的痕跡,就是因為她是把自己全部感情和善良的願望都融化到所扮演的角色身上了。我們所看到的那個總是面帶笑容的秦怡,並不是沒有煩惱,恰恰相反她有著比普通人更多的負擔,承受著作為壹個母親最痛苦的煎熬。
如今85歲的秦怡本是祖母級的人物,理當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之樂,可57歲的兒子至今還像個孩子,穿衣吃飯,打針餵藥,洗頭洗澡,樣樣要秦怡動手操勞,她無法擺脫壹個做母親的責任。
秦怡有壹個“傻”兒子,並不是壹個秘密。很多關心著秦怡、喜歡秦怡的觀眾們,或許早就從壹些報道或這樣那樣的傳聞裏知道,秦怡有壹個智力如同小孩壹般的兒子。兒子甚至還會發瘋似得打她,把她身上打得青壹塊紫壹塊的。那麽現在她的兒子還會打她嗎?秦怡這些年又是怎樣過的呢?
自從兒子16歲突然發病,醫生診斷是精神分裂癥,秦怡就耐心地用自己的愛慢慢溫暖著兒子,壹遍遍叫著兒子的乳名,小弟啊小弟,妳可知道媽媽是多麽希望妳能好好地活著,希望沈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小弟,能感受到她這個母親的愛。
精神分裂癥的癥狀並不是壹層不變的,它會在不同時期有所轉變。1978年,金捷的病從憂郁型轉向狂躁,壹發作會手舞足蹈,到1979年便開始動手打人了。在此後整整兩年時間裏,秦怡都面對著隨時可能動手打她的兒子。無奈秦怡只好把金捷送進精神病醫院住了半年,總算穩定了病情。“媽媽,我好了,妳讓我出院吧,出去後再不要進來了,我保證今後不會再打人了。”秦怡看看兒子,心裏酸酸的。秦怡把金捷接出醫院後,就越發精心照料著他。奇跡真的發生了,從那時到現在,20多年過去了,金捷再也沒有打過人,病情也漸漸穩定了。
聽聽覺得壹晃10年過去了,20年又過去了,可是從兒子開始發病,至今整整40年。“小弟”都快成為“老頭”了。這40年中所包含的全是瑣碎的、日常的和煩惱的事;是理不清、做不完和說不盡的事;是日復壹日,年復壹年,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的事,可秦怡從無怨言,只要能讓兒子健康地活著,她什麽事都願意幹。這其中的苦豈是我們旁觀者所能理解的?
秦怡再也沒有把金捷送進精神病院,即使現在她自己年歲也大了,她也沒考慮過要把金捷送去有關的護理院。因為兒子也步入了中年,除了精神分裂癥,其他正常人會得的病他也同樣會得。但是他跟正常人又不同,正常人生了病,或是哪裏不舒服自己會說,可是他生病了不知道說。如果把他送進了護理院,誰會像秦怡這個做母親的這樣,細心地觀察著他每壹點細微的變化呢?如果他發燒,誰會天天去摸他的額頭;如過他腹瀉了,誰會註意他壹天去幾次廁所。現在他又得了糖尿病,自己不知該吃什麽,吃多少。這些只有秦怡會關心。
跟金捷差不多時候患精神分裂癥的人,至今還活著的,而且活得這麽好的,恐怕已經沒有了。因為無論在多好的醫院裏,壹個醫生要面對許多的病人,而秦怡卻在用自己大半生的心血照顧金捷這壹個病人。試問除了秦怡這個做母親的,誰還能做到這點?
家裏的重體力勞動者
即使在秦怡如此精心照顧下,金捷還是患了糖尿病和嚴重的便秘,因為治療精神分裂的藥有壹定的副作用。現在,金捷每天要吃很多種藥,有的藥是飯前吃,有的藥是飯後吃,有些藥要相隔多少時間才能吃,不能停也不能亂,秦怡記得清清楚楚,到時就餵藥給兒子服用。每天早晚,秦怡還要各給金捷打壹次治療糖尿病的胰島素。原本,秦怡是請醫護人員每天上門來給金捷打針。可是醫護人員上門的時間不能固定,有時早了,金捷還在睡覺,有時晚了,影響金捷服用其他藥的時間。於是秦怡自己學著給兒子打針。妳能想象嗎?壹個85歲的老人還要早晚替兒子打針。秦怡如果有事要出門,總是替兒子打好針再出門,晚上還要按時趕回來。秦怡還手把手教會了女兒如何註射,萬壹她出遠門,女兒好幫忙給金捷打針。
除了照顧兒子吃藥,秦怡有空就陪他聊天,雖然她不知道這樣對兒子的病情是否有幫助,因為這個病無法痊愈,只有靠藥物控制,但只要兒子有反映,只要兒子不再把自己封閉起來,她永遠不會不耐煩。兒子喜歡畫畫,壹有空,秦怡就陪著兒子出門寫生。試問除了母親,還有誰可以做到這樣?
有關兒子所有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秦怡的事。無論是友人探訪還是記者到家裏采訪,話談到壹半,秦怡時常會突然說聲“對不起”,然後起身去看看兒子,“小弟,該吃藥了,今天天冷,我給妳倒點熱水,涼的不能喝,當心別弄翻了!”“小弟,吃粽子,吃得慢壹點,糯米的東西不容易消化!”“小弟,妳在做些什麽,今天畫畫了嗎?”…… 壹個80余歲的母親關照近60歲的兒子,殷殷切切,壹片憐愛之情。
有時,則是金捷進來打斷談話,秦怡同樣會抱歉地向客人說聲“對不起”,然後等著兒子說話。“媽媽,我想洗澡,等會兒妳幫我洗澡。”“媽媽,晚上出去吃飯,穿這件衣服好嗎?”金捷身高1.81米,體格魁梧,可是說話的神態口吻,是壹個孩子對母親的依賴。他說話很慢,壹字壹句,有時說的話,只有秦怡能夠明白。壹次,金捷敲敲了門打斷了秦怡和客人的談話,然後他站在房門口對著秦怡說道:“大便,大便……”別人都不理解他是什麽意思,以為他要大便。秦怡說了聲“對不起”就趕緊起身去了衛生間。原來,金捷因為便秘的關系,大便非常硬,以至抽水馬桶根本沖不下去,所以每次碰到這種情況,他只好找媽媽了。秦怡要把大便搗碎了,再用水沖。此情此景,凡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者,無不感慨。
?經年累月的相依相伴,金捷養成了什麽都依賴媽媽的習慣。秦怡不在,他心神不寧。秦怡回來了,他馬上迎上去說:“媽媽,妳回來了。”說完再回到自己的房間。兒子對她的依賴,讓秦怡對兒子更多了份不舍。秦怡參加什麽活動,只要條件允許,她都會帶上金捷,雖然這樣,會給她添很多麻煩,但只要是關系到兒子的事,秦怡樣樣親力親為,不覺得辛苦、麻煩。兒子喜歡吃餃子,秦怡就自己動手包,壹忙就是大半天。兒子出門穿的衣服,秦怡都是自己洗,自己熨,不要家裏的保姆動手,怕她弄不好。保姆只負責買菜、燒飯,大部分時間都在廚房裏。所以小到金捷要喝水這樣的事,只要金捷壹叫,秦怡馬上放下手頭的事,快步走過去。
最辛苦的是半夜裏。因為金捷吃治便秘的藥,吃了少不見效,可是稍微吃多了點,他就會拉得床上壹塌糊塗。半夜裏,壹聽到金捷的叫聲,不管是酷暑還是寒冬,秦怡都趕緊起身沖到兒子房間,要費很大的勁才能把人高馬大的兒子拉起來,替他把臟衣服脫下,為他把身上擦洗幹凈,再給他穿上幹凈的衣服,把他送到自己的床上去睡覺。而秦怡還要把床單、被套全都換掉。至於那些弄臟的床單、被套,都是秦怡自己親手洗幹凈,她不好意思讓保姆洗這些臟東西。
所以秦怡自嘲地說,她是家裏的重體力勞工者。有做不完的家務事。保姆上午要燒飯,秦怡上午有空就洗衣服,自己的、兒子的,洗出來好在太陽底下曬曬,不然等到下午保姆洗,就太晚了,而且很多衣服要熨,保姆弄不來。整理自己的房間,整理金捷的東西,甚至是家裏的燈泡壞了壹個,也要她自己去買。
那怎麽不請個能幹些的保姆呢?秦怡家的保姆也快70歲了,已經跟了她10多年,彼此熟悉了。老保姆不願意回自己家,秦怡也不想換人。因為秦怡時常不在家,家裏只剩下保姆和金捷兩個人。如果換個不熟悉的保姆,誰知道會對金捷怎樣,或者做出什麽事來。所以秦怡寧可自己能做的,就多做些。
姐妹情深,義更重
除了兒子,今年92歲的姐姐也是秦怡的責任。原本壹直知道秦怡有個同樣是做演員的妹妹秦文。當年在電影《青春之歌》裏,她們姐妹倆壹個是大學生王曉燕,壹個是女革命者林紅,給觀眾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是人們卻不知道,她們還有壹個姐姐。而這個姐姐,壹生未嫁,也從來沒有參加過工作,自從1946年至今,姐姐的生活都是由秦怡負擔著。
姐姐和秦怡是完全兩種性格的人。秦怡家裏原本也算是大戶人家,父親的哥哥、弟弟,幾房人家都住在壹起,每天吃飯都要擺上3大桌,家裏家境算是不錯。但是秦怡自小就特別要強、自立,16歲就獨自離家,走上了從影生涯。而姐姐壹直呆在父母的身邊。姐姐自小就體弱,小病小痛不斷,就跟林妹妹似的常常自憐自艾,又碰上了動亂的年代,所以姐姐壹直沒有嫁人。等到解放後,姐姐都30出頭了,她不常出門,缺少鍛煉,體質越來越差,所以她最關心的就是自己的身體,從來也不提結婚的念頭,這壹拖,日子也就這麽過去了。
因為性格的差異,秦怡和這個姐姐並不太合得來。而且秦怡離家8年後,才和家裏人聯系上。當時秦怡的父親已經去世,母親帶著姐姐和妹妹還有哥哥嫂子壹起到上海投靠了秦怡。分開多年,秦怡和這個性格不相投的姐姐更是多了層隔膜。雖然,後來大家壹直生活在壹塊,但是秦怡壹直忙於工作,和姐姐的接觸並不多。
秦怡反而和比她小6歲的秦文更合得來。因為秦文性格開朗,雖然秦怡離家時,秦文才10歲,但是重逢後,姐妹倆親熱異常。關鍵是,她們有著***同的愛好,都熱愛電影、戲劇。秦文能走上演繹道路,還多虧了秦怡。壹次,秦文無意間向秦怡傾訴了想當演員的願望,秦怡鼓勵她要從科班開始。後來秦文就考入了上海戲劇專科學校深造。
壹家團聚後的第二年,秦怡和金焰結了婚,她就把原來的房子讓給了哥哥嫂嫂,而母親、姐姐還有妹妹仍然跟她住在壹塊。後來妹妹秦文去了北京,也嫁了人。文化大革命時,母親去世了。家人中,只剩下姐姐還跟秦怡繼續生活在壹起。
妹妹秦文婚後生了個女兒,但夫妻兩人要工作,女兒在北京沒人照顧。秦怡就把外甥女接到了家裏,由姐姐照顧著,直到這個外甥女大學畢業出了國。姐姐沒有秦怡能幹,也不會幹什麽活,要她照顧小孩,也最多是不讓他們餓著、摔著、凍著,所以兒子金捷壹直是秦怡自己帶在身邊,兒子不同於壹般的孩子,她不放心交給姐姐。姐姐40多歲時,心臟有些不舒服,就開始嚷著自己快死了,快死了,所以現在秦怡常笑話她,那麽早就說要死了,還活到現在這麽大把年紀。
雖然和姐姐不是十分合得來,但是秦怡從來沒有推卸過,照顧、供養姐姐的責任。前兩年,在北京的秦文腦梗,如今癱瘓在床上,由她先生照顧著。秦怡每次去北京,都要去探望她,可是她連話也很難說清了,好在她還有丈夫陪在她身邊。
而秦怡自從1983年丈夫金焰去世後,她的生活重心就完全移到了兒子和姐姐身上。姐姐只有她壹個親人,她自己也沒有老伴了,姐妹倆也算是老來伴,這些年來感情慢慢融洽了。雖然姐姐對於多年來於秦怡對她的照顧不以為然,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麽感謝的話,但是秦怡不計較,她只是壹如既往地做著她覺得應該做的事。
10多年前,秦怡搬到現在住的地方,她同時買下了隔壁和她自己這套房子。隔壁的兩室壹廳就給姐姐和專門為姐姐請的保姆住,而自己這裏的三室壹廳就和兒子、保姆壹起住。
姐姐因為沒有工作過,沒有勞保,所有的生活費用都是秦怡負責。姐姐患有嚴重骨質疏松癥,常常骨折,醫院也住了好幾回。每次住院,姐姐都不願去普通病房,嫌吵嫌臟,秦怡只好把她送進特許病房,每天僅病房費就1000多元,還要請專門的護士24小時照顧她。前幾年,秦怡還專門雇了壹個醫護人員,每天到家裏照顧姐姐。每個月壹千五六百元的工資,秦怡從不吝嗇。為了方便姐姐活動,秦怡給姐姐買了輪椅。現在姐姐身體雖然沒有大恙,但壹些老年人常見的病她都有,每月固定的藥費就要1000多元。姐姐平時的壹日三餐,都是秦怡這邊燒好了,送到隔壁姐姐家。但是姐姐的胃口特別大,吃得比秦怡多壹倍還不止。秦怡還時常三五百元地給姐姐壹些零花錢,姐姐想吃什麽零食好叫保姆去買。
秦怡這般照顧著姐姐,終於有壹次,姐姐在醫院病房裏,對保姆說:“我多虧了有這個妹妹啊。就算是我有親生的子女,也未必能做到像她這樣待我啊。”
沈重的負擔壓在身
如此看來秦怡的生活並不輕松,這不僅僅是體力上的、心力上的,也是經濟上的。雖然,秦怡的收入並不少,但是她的負擔也不輕。兒子每個月固定的醫藥費就要壹二千元。還不包括去醫院的治療費。不久前,金捷生了場病,做了個腸道手術,住院12天。因為金捷需要別人24小時照顧,秦怡只好包下了壹間雙人病房,自己也搬了進去,和女兒、保姆,3個人壹起照顧金捷。僅每天的病房費就是1500元。加上其他費用,這壹次就用了3萬多元。秦怡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兒子和姐姐哪個人又生病了,每次住院就幾萬元。可是現實是,隨著他們年齡的增加,住院的概率越來越高了。
有次秦怡對兒子說:“小弟啊,媽媽死了妳怎麽辦?”小弟看著秦怡,搖搖頭說:“媽媽不會死的!”停了壹下他突然又說:“媽媽死了我也死!”她看著兒子似混沌未開的眼睛,想著他的未來,禁不住悲從中來。秦怡說,有時真希望自己早點死在他們前面,好多留些錢給他們,如果自己也病了,該怎麽辦?說這樣的話,秦怡該是怎樣的無可奈何呢!
秦怡自己的年歲的也不小了,雖然她看上去還那麽精神、年輕,可她畢竟這麽辛苦,身體真會毫無病痛嗎?當然不是。秦怡壹直患有腰間盤突出,膝蓋也常疼,可是她也不去醫院,自己弄張膏藥貼貼就完事了。有時看她提著行李,步伐輕盈,其實她正忍著疼痛,但她還是保持著微笑,她就是這麽要強。她覺得這是自己的事,能自己忍過去,就不要讓人知道,讓人擔心。
既然年紀大了,為何不在家多休息,還經常要參加各種活動呢?秦怡何嘗不想休息呢?可是有些工作、會議是她的責任,她不能推卸;有些邀請是礙於人情,她不好意思推卻;有些活動,會有適當的報酬,她為了家裏兩個人,能去的就去。所以,她總沒有停歇的時候。
去年10月份,丈夫金焰的侄子、侄媳婦從韓國來,他們到上海多天,卻正趕上秦怡出了門。秦怡回來後,感到很抱歉,就問他們想去哪裏玩,她作陪。沒想到,夫婦兩人都想去黃山。秦怡沒辦法,就陪著他們上了黃山。雖然現在上山有纜車了,但是要下山,還得走15公裏高低不平的山路。侄子夫婦誇她精神好,腿腳利索,可誰知道她硬是忍著膝蓋的疼痛,走了那麽長的山路。畢竟是85歲的年紀了,就算是年輕人也未必能像她這樣壹路還保持著微笑。她是不想讓他們看出她的不舒服,怕他們過意不去。
秦怡就是這樣壹個人,她以極大的韌性迎接苦難,克服苦難,而永遠表現為從容不迫,她把她的美麗都展示給了別人,卻將所有的苦難都默默承受著,埋在自己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