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新經濟沸點 郭娟
自從有了算法,互聯網領域便產生了壹些新型的工種:外賣騎手、滴滴司機、線上教師……
這類新興的職業,都在互聯網的平臺算法下工作,與平臺呈現松耦合關系,平臺反過來對勞工權益保障不再負全責。
然而,當貨拉拉事件警方調查結果出來時 ,再次證明,算法在新勞工關系中並非萬能,因為還有人情世故是算法無法解決的。
乘客莎莎和司機周某如果有足夠的***情能力:莎莎支付37元錢叫車費後,讓接她的司機幫忙搬點東西,以便司機能在這個訂單中多賺壹筆錢;司機如果對這個嬌小的女孩服務態度稍好壹些,偏航到偏僻地方時,解釋方式耐心壹點,都能消除這個女孩內心的恐懼。
由於周某的車上沒有裝監控,莎莎在跳窗前六分鐘,他們說話的內容是什麽,我們不得而知,總之,從警方的調查結果來看,這個悲劇不是太復雜。
不外乎是乘客莎莎想節約錢,寧願自己跑15趟,也要堅持自己搬東西。她的這個行為,在另壹則報道中也有佐證,月賺2萬的莎莎,給家裏1萬8,給自己留2千元生活。
司機方面,則想在交易過程,除了拉客費外,還能賺到搬運貨物的服務費。這是貨拉拉平臺賦予的服務特點: 載客屬性雷同於滴滴,還附加上搬運屬性的服務。
如果打車為“標品”,容易實現服務標準化;那麽,屬於服務範疇的搬運,則歸類為“非標品”。 歷史 的經驗告訴我們,萬物電商化的過程中,非標品是最難處理的部分。所以,在黑貓投訴平臺上,貨拉拉累計被投訴3267次,用戶投訴的問題多集中在“私自加價”“貨物損壞沒賠償”等。
這起案例中, 司機並非窮兇極惡之人,屬於“平庸之惡”:他不主動去害人,或者從傷害中得到快感,他只是無感,對這種惡沒有知覺。
總之,各種極端因素就這樣碰到壹起,最終釀成悲劇。
貨拉拉需要負責任的原因,首先在於, 司機和莎莎此前素不相識,讓他們產生鏈接的平臺是貨拉拉,所以,平臺營造了這個交易環境,首先應保證交易安全。
就好比前段時間,婚戀平臺曝出各種殺豬盤事件,輿論更多是在指責婚戀平臺;又好比電商平臺,壹旦消費者買到假貨,如果不是後來摸索出“先行賠付”的規則,交易的安全性是減分的。
同理,貨拉拉作為同城貨運的服務平臺,該如何營造整個安全的交易環境,這壹點非常重要,遺憾的是,它首先缺乏了全程監控。
雖然國家目前只對 “兩客壹危” 有規定,即長途客運、城市客運和危險品運輸車輛必須全程監控,然而,同城貨運在搬家場景下,為人貨***存,也就是,它包括了“城市客運”的因素,這個監控必須要進行也說得過去,所以,國家相關規定,下壹步或可能完善這種新情形。
上線全程監需要巨大投入,以滴滴為例,咨詢機構和君恒成的數據顯示,僅在2018年上半年,滴滴在服務器上的花費就達37億。今年1月剛拿到15億美元融資的貨拉拉,應該有實力去著手這件事。
反過來再來假設,如果莎莎坐的是壹輛有監控的車,發現司機行為有失偏頗,在行進中,莎莎是可以隨時將危險情況同步給重要聯系人、滴滴平臺,甚至是警方。
其次, 探討貨拉拉事件,每個人的行為結果的動因,除性格原因外,平臺規則也是重要因素。
有關平臺規則與新型勞工關系行為的關聯性,去年6月,就有外賣員的大討論,我對其中壹個案例印象深刻:壹外賣員接單,雖然只有1公裏,系統給他規定了20分鐘,這個時間內他要完成取餐、等餐、送餐三件事。
超時,是平臺控制騎手懲罰指標之壹。 去年9月,央視跟蹤調查壹個騎手得知,騎手超時在4~5分鐘,會扣除1元錢左右,10分鐘以上,便是2、3元錢,如果遭遇差評,罰款50~100元,再不幸被投訴,騎手則被扣款500元。
而騎手送壹單的提成也不過在5元左右。在這樣的機制下,央視通過跟蹤這位騎手的午間送餐,結果為50分鐘內交通違規6次。
騎手行為的“異常”無不與平臺算法的不合理性相關,更為宏觀的數據說明了這二者的關聯性,來自《人物》的壹組數據顯示:
同理,貨拉拉上也有壹系列指標,用戶方所能享受的低價搬運,是互聯網殺入這個領域,資本補貼搶占市場的必然結果。
回想多年前的搬家情形,如果在北京這樣的城市找專業的搬家公司,起步價是上百元,每搬壹層樓,還得按實際情況加價。不過搬家公司的服務目的就是搬東西,所以除了司機外,後備箱裏隨行帶著很多“工作人員”。
不過這樣的搬家方法比較適合家庭,家具重、家電多,雜物多,塞滿壹車拉走。而像莎莎這種獨居女孩的搬家,要叫這樣的服務,恐怕只能裝滿車廂的四分之壹。
這也是貨拉拉、快狗打車們找到市場空白點的地方。根據易觀的數據,目前同城貨運市場上,第壹位的是貨拉拉,占到53%,其次是快狗打車,為24.6%。
在貨拉拉的公開信息中,其提供的服務, 第壹多的還是家裝建材,第二為搬家,第三是物流快遞,第四是服裝面料。 與傳統搬家公司不同,傳統搬家公司是招聘人員來服務,而貨拉拉則學習了滴滴,通過平臺算法,來管理壹群與它不存在正規勞動關系的人。
平臺指派司機工作的規則有 “發貨地的距離”“會員等級”“準點率”“行為分”“拒載率” 等,以會員等級為例,入駐貨拉拉平臺的司機首先會交600元的保證金,然後平臺會向他們售賣等級——初級會員、高級會員和超級會員,月付費從299到899。
因為會員等級的不同,平臺推薦的單量也不同,聽到這裏,是不是感覺挺像淘寶早期推行的 “競價排名” 的?淘寶因為這個規則的存在,讓很多中小賣家根本看不到流量。
同理,貨拉拉作為壹個“市場管理員”,忽略了司機的供需平衡,甚至可以說,司機越多對它的營收越好,在供大於求的平臺上,司機的接單越來越依賴會員等級,這與競價排名的實質無異。
貨拉拉平臺上的另壹個規則——“行為分”則有待於用戶的評價。 司機基礎行為分為100分,80分以下,提現延長7天,60分以下影響接單量,40分以下直接封號。用戶完成訂單後,四個好評可以給司機增加1個行為分,不評價不增不減,如果用戶給司機壹個差評,需要30個好評才能抵消……
在這樣的機制下,也有極端的案例出現,2018年8月,在寧波市的交通運輸局收到投訴,壹名用戶因為給了貨拉拉司機差評,而收到司機的威脅電話,用戶起訴的原因是“司機站在旁邊看他和同事搬運三個40到50公斤重的鐵件……”
而近期在另壹個平臺上,壹位女士因為給了貨運司機差評,導致其接單困難,而遭到該司機打死亡電話威脅,據這位女士透露,服務過程中,司機坐地起價,態度不是太好,這位女士最終給了差評,而收到死亡電話後,該女士又把差評改回來……
上海 財經 大學經濟學院教師梁捷認為, 算法的目標不應該簡化為越來越精準,而是應該把目標定位成“有彈性”“有空間”“可以容錯”,讓大家利用算法的彈性來保證工作的順利進行。
“平臺設計者們很多並沒有深入壹線去送幾單試試或者體驗不夠豐富和深入,系統設計的理念缺乏人文精神。”前有外賣騎手,後有貨拉拉司機們,他們都被可憐地困在系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