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當年老子其人出關西走而莫知所終,但《老子》其書卻在後世遠播西方。據西方學者統計,從1816年至今,出版的各種西文版的《道德經》已有250多種,如今幾乎每年都有壹、兩種新的譯本問世。又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統計,在被譯成外國文字發行量最大的世界文化名著中,《道德經》排名第二,僅次於《聖經》。當然,西方人迷戀《老子》,也是各取所需,各有所愛。如馮·布蘭切勒的《老子〈道德經〉:美德之道》壹書說老子如同基督教的上帝,具有博愛與寬容的精神;新教神學家尤利烏斯·格裏爾則列舉了《道德經》與《新約》的相似點80處;法國學者阿貝爾·雷米則說《老子》第十四章中就出現有“耶和華”三個漢字;德國人薩馮·施特勞的《老子》註釋本則按照嚴密的德國唯心主義的邏輯體系重構五千言的結構圖式;另有德國學者用格式塔心理學的模型來解讀《老子》;弗蘭克·勞埃德·賴特從《老子》的“當其無,有有之用”抽繹出建築學上的空間與磚瓦匠同等重要的原則;美國卡普拉的《物理學之道》也指出西方近代物理學與《老子》的東方神秘主義有著相似性。此外,還有《老子》中的“雌”、“母”的隱喻,也引起了西方女權運動者的興趣,練氣功或柔道的人、傳統醫學的從業者、環保主義者、和平主義者、從《老子》尋找經營理念的商人以及要消解現代性的後現代主義者,都宣稱從《老子》那裏找到了精神養料與靈感源泉。甚至連俄國文豪托爾斯泰也用他那“對惡不抵抗”的學說來詮釋《老子》的無為思想,把老子當成自己的同調;而前蘇聯的楊興順則認為《老子》的“無”不是“無物”而是“無有”,即窮人、無產者,他把《老子》說成是革命宣言。由此可見,《老子》壹書在西方確是甚有影響。
西方社會出現這種經久不衰的老子熱與形形色色的老子觀,其原因當是多方面的。壹方面,1973年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的帛書,《老子》甲、乙本與1993年湖北省荊門郭店村壹座古墓中出土的楚墓竹簡《老子》,無疑極大地激發了西方人研究《老子》的熱情。另壹方面,當代英國漢學家和哲學家克拉克的《西方人的道——道家思想的西方化》壹書則把道家思想在西方的流行歸結為西方人思維方式上的三個變化:希望過更好的生活,但要從傳統宗教教條式信念的束縛中解放出來;透過克服身心二元論達到壹種身心完整的生活;需要從更廣的範圍看待當代各種思想潮流。而這裏更不應忽略的,是《老子》本身:其壹,《老子》言簡意深,哲理宏富,它雖然只有區區“五千言”——這個字數在當今評個哲學助教恐怕都不夠格,但它濃縮了這位東方老人的大量的人生智慧和至理名言,而且它的詩化哲學的話語表達式往往寓意隱晦,言有盡而意無窮,也給後人的無限解讀提供了廣闊空間,猶如杜鵑鳥的壹聲不經意的啼鳴總能使富有想象力的詩人產生無盡的遐想。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壹點,《老子》的精神特質系反對文明的異化,它的自然無為、去偽存真、知足不爭和貴柔守雌等理念,在文明高度發展因而其負面問題愈發顯現的西方社會,自然會受到人們越來越多的認同。
老子隱遁西走與《老子》走紅西方,這壹隱壹顯迥別,但有壹個原因卻是相同的,這就是反對文明的異化。看來,歷史上的思想者與其思想每每會有不同的因緣際遇。興衰替廢,壹切都因時間地點而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