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是已婚的黃渤對壹個姑娘說的。這麽誠實的表達,隨隨便便是說不出口的,壹定要經歷壹些事情。
經歷了什麽呢?
如果有壹天,突然降下壹道光,被光照到之後,很多人消失了,事後有人說,被光照走的人,都是真心相愛的人,那麽剩下來的夫妻和情侶,日子該怎麽過?
這段話,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說的,說話的是黃渤,但不是他本人,是他在壹部電影裏演的壹個角色。這部電影叫《被光抓走的人》,而黃渤,演活了壹個在現實生活裏掙紮的已婚男人。
這是19年的電影,不火,但說了壹些紮心的實話,就比如這壹句。老話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做過的事,很難做到只有天知地知。但每個人想過什麽,可能連天地都不知道。
成年人也承認(不管想不想承認也得承認), 有好些事,不是非黑即白,也說不清是黑是白,就比如愛 或 不愛。 假設壹個池塘,有兩根管子同時往池塘裏註水,壹根管子裏引的是地下水,另壹根引的是自來水,等池塘註滿,誰能說清池塘裏是自來水多,還是地下水多?
愛情就是這樣,兩個人在壹起若幹年,休戚與***,利益***同,誰還能說清這種關系裏是愛情多還是親情多?或者是愛情多還是***同利益更多?當事人說不清,外人更說不清。說不清,當事人就可以自己解釋,說有就有,沒有,也可以裝作有。誰敢跳出來說妳沒有,誰就是居心不良的臭不要臉。這就形成了壹個微妙的平衡,對於有些人,是壹件防衛的鎧甲,對於另壹些人,是壹件皇帝的新衣。
不管是什麽,在那束光照過之後,留下來的夫妻和情侶,都是不真心相愛的,他們要向另壹半,要向全世界,面對這個現實。
故事由此展開。
誰都同意愛情是沒有標準的,可是誰都認同了那道光的作用。因為是權威說的,是科學家說的,或者就是大家都在說的。這種行為,在社會心理學上叫 “從眾效應”, 看過《烏合之眾》的,對這個名詞肯定不陌生。顧名思義,從眾效應就是隨大流,認同大多數人的意見。
但這種心理明顯有個問題,就是如果大多數是錯的,妳也就跟著錯了,而且當妳也認可之後,妳也變成了大多數,這個群體就更龐大了,群體更龐大,會影響更多人,形成循環, 到 最後 ,人們 看得是相信的人多不多,沒人會想事情本身對不對。
當人們被從眾效應忽悠,相信了自己沒有真愛,之後就表現出了兩種不同的狀態。電影裏有兩對夫妻,壹對是武文學(黃渤)夫妻,另壹對是趙峰(黃覺)夫妻。武文學是認命了,但不想承認現實,要臉,玩兒了命地向世界證明他和老婆是真愛,他們另有原因。趙峰夫妻則正相反,本來就貌合神離,外面都有人。光照之後認命了,索性破罐破摔,搞起了沙龍,壹群已婚人士聊人生、聊感情、聊快樂。
武文學這條要臉的路,走得很辛苦。整部電影裏有三場戲,體現了黃渤影帝級別的演技。第壹場是同學會,可以叫“同學會的虛偽”。他和老婆是同學,所以壹起參加同學會。去之前,他花錢買了壹張假車票,P了壹張照片,證明光照那天老婆不在家,倆人離得遠,所以沒被照走是正常的。在飯局上,他處心積慮地把話題引到這上面,遭到質疑之後,又高喊著他們兩口子昨天還有夫妻生活,證明他們還有愛。透過屏幕,都能感受到他老婆的尷尬。
愛不愛,應該是自己的事,是生活的裏子,到他這,成了生活的面子。死要面子的結果,就是活受罪。
武文學也覺得自己在同學會上幹的不是人事,回來跟老婆賠禮道歉,卻意外發現老婆正跟另壹個男的發微信傾訴,這個男的,就是趙峰。他老婆在微信裏跟趙峰說,他們已經沒有***同語言了,就是為了婆婆和孩子才努力撐著這個家,現在覺得快撐不住了。
武文學去找趙峰,表面是理論,實際是想知道趙峰和他老婆之間有沒有發生什麽。沒成想自己不僅理沒占著,還讓趙峰教育了壹頓,說他老婆已經很絕望了,絕望的人會尋找出口,所以才會找到他。還幫他認定他們夫妻已經沒有愛情了,不如活得真實點,撕下偽裝,還邀請武文學參加他們的沙龍。
武文學到這就有點蒙圈了,老婆是不是出軌了不知道,但心裏肯定是出了,而他,管不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壹個單身女同事,主動向他表白,說愛上他了。他還背著老婆,約同事開房,於是就有了文章開頭那段話。
這裏是黃渤展示精湛演技的第二場戲,可以叫“鐘點房的坦白”。在這之前,他壹直覺得他們夫妻的問題,出在他老婆身上,他是無辜的,到這他才想明白,他也對別人動過念頭,他有過很多不光彩的想法。沒被光帶走,可能責任在他。
“我們都太自信了,覺得他人即地獄,可誰又能控制地獄呢?”
到這,問題就來了,到底該怎麽辦?沒有愛情了,或者是不知道有沒有愛情了,日子該怎麽過?
像趙峰夫妻那樣,忠於內心,隨便玩行不行?這種行為說到底就是理直氣壯又心安理得地亂搞男女關系, 口口聲聲說自由,可沒有責任約束 的 感情,不叫自由,叫放縱。 而且這種處理方式,也不是尋找愛情,而是淡化婚姻。婚姻要求壹夫壹妻,愛情要求的,同樣是壹生壹世壹雙人,壹樣排他。當年薩特和波伏娃相約終生相愛不結婚,同時不幹涉對方與情人交往。聽起來好像是哲學家人格更高尚,想得開。但實際上他們也會爭風吃醋,狗血庸俗的程度跟普通人也沒兩樣。
愛情本來就是排他的,就算沒有婚姻的約束,也只能是兩個人。 趙峰認為勉強維系婚姻是皇帝的新衣,那他這種毫無約束的自由,跟大街上裸奔又有什麽區別?
那武文學那種方式對不對呢?如果為了彼此,就是對的,如果只為了自己,只為了做給別人看,就是錯的。
夫妻、情侶這樣的關系,總要面對親朋好友的圍觀,也難免要面對比較,最重要的, 就是能堅持自己的標準,先 打破 群體效應,不能讓大多數 人 剝奪了自己的發言權。 可到底該怎麽證明是真愛呢,當事人壹口咬定就可以了?
電影裏有另壹對情侶,男孩為了證明對女朋友的愛,跳樓了,萬幸沒死。在醫院裏,女孩對男友說:我們兩個,都可以為了對方去死,如果這都不算是真愛,那我也沒所謂。
以死明誌,能證明真愛,但風險太大,人都死了,就是證明了還有什麽用?而在日常生活裏,壹輩子可能也遇不到需要為了另壹半去死的情況,大部分就是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在平凡的日常生活裏,我們好像什麽都證明不了,反而會被很多問題困擾。 生活裏的 瑣碎、煩惱、遷就、容忍就像刺進皮膚裏的針,每壹下都不致命,只是刺痛, 可 如果被紮得太多,也還是會疼,會懷疑,為什麽要忍受這些?
這時候,要給自己個理由,或者給自己壹點安慰,而心裏的走神,和壹些不那麽光彩的想法,可能就是唯壹的安慰方式。武文學對女同事的想法,他妻子對趙峰的傾訴,都是這樣。 壹輩子那麽長,沒有這種精神越軌,日子還怎麽過? 當然沒有最好,無波無瀾地***度壹生,是天賜的幸福,壹輩子沒有壹次思想越軌,是讓人欽佩的道德楷模。
可更多的伴侶,就是兩個普通人,面對著問題不斷的生活。疲憊不堪的時候,難道連想壹下的權利都沒有嗎?這未免太苛刻了。
可也就這樣了,始於想法,止於想法。國學大師馮友蘭有句名言: 在 思想上大手大腳, 在生活 上適可而止。
武文學在鐘點房裏終於想通了,克服了從眾效應,放下了面子,坦白了自己。他的感悟是:這道光,不會給我們任何答案。它只會考驗我們,照見了我們內心的投影,讓我們真正的認識自己,然後好好地活下去。
電影的結尾,是武文學回到家,在廚房,夫妻倆互相表白了對對方的忠誠,他問心無愧地講出了“我愛妳”。在哭過之後,兩人壹起做飯。這是黃渤第三場展示演技的戲,可以叫“真愛在日常”。那個切菜、炒菜、刷鍋的背影,演活了平凡的生活。
法律只會制裁那些有犯罪行為的人,不會抓只有犯罪想法的人。只是想,不犯法,做了才犯法。武文學和老婆之所能和解,能化解問題,是因為在行為上守住了底線。現實裏很多事都是這樣,只是想,還有救,做了,就不能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