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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洋大逃殺創作歷程作者談

魯榮漁船太平洋大逃殺在今年春節期間成為被瘋狂轉發的壹篇特稿。昨日在北大參加稿件作者杜強的創作分享沙龍,除杜強的自述外,有許多非虛構領域的前輩也到場,對非虛構產業鏈有所探討。觀眾大概分為兩部份,壹部分是非虛構的寫作者,其實更準確地說是非虛構產業鏈上下遊的相關從業者。另壹部分則是對非虛構極具熱情的年輕人。前半段很有意思,後半段由於室內太熱迷糊糊睡著了壹會兒,但仍有有啟發的地方,簡單記錄下昨天的幹貨和自己的壹些想法。

2010年魯榮漁船案件曾壹度轟動全國,據杜強所說他壹直對這個題材有所關註,正好在2013年的節點,判刑最低的趙木成(音)正好出獄,這滿足了最基本的采訪要求。事實上,據《人物》雜誌前編輯林天宏在沙龍分享所說,在2013年之前《人物》也曾派記者去當事人所在地采訪,但因主要當事人都在獄中,無法得到壹手信源而放棄。因而時間節點,成為第壹關鍵要素。

趙木成在出獄後,相較以往的木訥性格反而變得更健談了壹些,對於輾轉通過法院朋友找到他請求采訪的杜強,其接受采訪的第壹原因是希望能通過這個案件的講述來表達對漁政混亂的抗訴,事實上,魯榮漁船上被殺和幸存的,都是這壹混亂管理下的受害者。當事人的傾訴欲和相應訴求,應該算作第二要素。

這兩點構成了這壹故事得以成型的重要因素。

雖然以上兩點構成此次采訪極為有利的因素,但趙木成極為木訥的性格,使得大部分的采訪變成了杜強對場景不斷構建,再向趙木成確認的過程。比如妳在船上睡覺時,妳目之所及能看到些什麽?妳以怎樣的姿勢入睡?如此多的細節,其實都是他先構建出場景,然後讓趙木成進行填空,壹點點死磕來的。受訪者會不理解,給出的回應是”我明明已經說過了為什麽還要問“或者”這些細節到底有什麽用“的疑惑。在采訪的最後,趙木成基本上是看到杜強的電話就躲。十多天累積下來的十萬字采訪錄音中,大部分都是”我不知道“”已經忘記了“這樣的回答。

對於人數眾多,過程極為復雜的故事來說,這實在是壹個艱辛的過程。在認真地死磕之外,杜強說常常自嘲地想,要是我采訪的是文藝青年就好了,他壹定能事無巨細地向我描述當時他的心理活動和目之所及能見到的壹切。

但也正是趙木成生硬、不完整的、帶著東北味兒的自述,構建了冷峻行文中緊迫、壓抑地感覺,帶給讀者強烈地臨境感。

而這刨根問底的采訪方式,是受袁姍姍影響,壹個爭取在截稿日前盡可能多地去獲取信息的記者,或許是真正的好記者。然而對於素材到底什麽時候才是足夠的判斷,他的習慣是在采訪完成到壹定程度時,會對自己的寫作架構有基本的判斷,剩下的就是對這壹架構填充資料而已了。

杜強在講述采訪的過程中,壹直自謙,認為這篇報道之所以有廣泛的傳播,是由這個故事就具備極為強烈的戲劇沖突,就好像在野地裏散養了百八十來天的羊肉,隨便怎麽燉煮,肯定都會比飼料養大的羊肉好吃。後南香紅反駁了這壹觀點,作為故事的講述者,火候的把握、是否加大料、煮多久,任何微小的細節都是對廚師的極大考驗。

事實上,我覺得是相輔相成的,故事的戲劇性和矛盾的復雜性自然是第壹要素。但是不同人對故事敘述方法、敘述結構的把握,會有極大差別。南香紅在沙龍上就提到,如果這故事換作另壹個人寫,可能就不是現在呈現出來的樣子了。

而在對文本的把控中,杜強有很多斟酌考慮的地方。我覺得壹個有意思的點是,他提到這種趙木成第壹人稱敘述和第三人稱敘述相夾雜的方式,其實是借鑒了毛姆短篇小說的結構。毛姆短篇小說的特點大多是作者見到神秘人士A,然後由A講述B的奇聞異事。

好的特稿寫作者必定會有極為豐富的閱讀積累和細致審慎的觀察力。也曾讀過毛姆壹些小說,但並未總結出這種規律,因而杜強發現這壹點並將其運用到自己寫作中的能力,實在是很厲害。

而大逃殺事件中總***有22人去世,殺人事件以壹種很快很緊張地節奏在發生,在文本中臨時穿插其他場景來控制敘事節奏,也是壹個可以學習的地方。

他提到羅伯特麥基的《故事》,這是編劇的必讀書,而也在故事寫作者之間廣為流傳。大概核心是故事的核心人物與外界包括周邊人物的矛盾沖突的處理,以此帶來人物的成長變化。非虛構寫作,或者更早的特稿寫作,其實最核心的,也是講故事的能力。李海鵬提到,故事之所以好看,來自於它的多義性,因多義性而擁有更豐富的層次感和更多留白。讀者完全可以從不同角度去解讀它。

大逃殺的故事在朋友圈被刷屏後,趙木成曾打來電話,詢問為何稿件完全沒有體現出漁政管理的混亂?

現如今媒體與政府的關系,也早不是前些年調查的黃金時代那樣,壹篇調查報道出臺,政府會予以追查和回應。如今報道出來了,大家關註的是故事,是人性,卻或多或少地忽略了對管理者的追責。輿論喧嘩,太容易被淹沒。壹篇稿子出來,就像壹顆石頭悄無聲息的沈入水底,再也泛不起漣漪。

杜強說這是他最為愧疚的壹點,對漁政追查的失落。而事實上,他也坦承,愧疚感只短暫出現,更多的時候,他的精力仍是放在思考如何呈現更優秀的文本和講好故事本身。這其實也暗示著轉變,曾經最輝煌的壹代媒體精英是調查記者,支撐他們的是作為社會瞭望塔和監督者的新聞理想與職業自豪感。而如今最受關註的媒體精英,則是致力於講好故事的匠人,其背後支撐的力量,已悄然變成文學雕琢和商業邏輯。

最近大逃殺引人註意的消息是,以千萬元的版權被樂視收購,這對於非虛構寫作者來說無疑是種鼓舞。此前國內由新聞或者特稿改編的影視作品並不多,《解救吾先生》《親愛的》來自真實事件,也都有良好反響。

走在前頭的反而是韓國電影,由真實事件改編的作品《熔爐》甚至反過來推動了防止兒童被性侵相關法律的發展。而最近,壹部反映慰安婦題材的《鬼鄉》又進壹步引起大家關註。在飛速發展的中國,從來不缺乏精彩的故事,缺乏的是讓它們廣而告之並推動現實進行改變的途徑。

主持人三桃在開場時就曾提到,此前有人調侃說目前的非虛構寫作平臺或許遠遠多於非虛構寫作者。南香紅老師目前仍致力於細菌戰的寫作,對於她來說,這是退休前對自己的壹個交代。而媒體叠代速度之快,曾經前幾年耳熟能詳地寫作者們,紛紛走到產業鏈的下遊,由產品生產者轉身為產品的開發者。

產業鏈的形成,或許能成為壹個良好的開端,足以鼓勵新壹代的特稿寫作者成長起來。畢竟大逃殺的作者杜強,也只有2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