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電影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表達的欲望,這既是畢贛的也是我的。
作為處女作小說,《野餐》足夠優秀。當然也有不足之處,比如時間的暗示太多導致的張力減弱,玄學的東西和現實的東西融合的不均勻,長鏡頭的內力不足,恰恰說明了影片的潛力。畢贛在審美上達到了我們預期的水平。在我看過的很多采訪中,他都在不停地說自己拍電影時對“電影語言”的尋找。從電影語言的特點來看,這是壹部語言非常“腥”的電影。如果把“猩紅”引申為“明亮”的意思,我們可以形成“猩紅”、“猩紅綠”、“猩紅藍”等形容詞來表達他的鏡頭顏色。“猩紅”通常出現在對熱氣騰騰的血液的描述中。畢贛鏡頭的色彩是熱氣騰騰的,從鏡頭所經過的事物的核心放射出生命力的光芒,讓它們看起來像是活的,用神秘的語言告訴我們。那當然是事物的語言——人類還沒有學會。
所以我們直覺上覺得野餐很神秘,但又不像神秘。
在豆瓣上看到評論說人家評論“沒錯,這是老塔”。的確,老塔的《鄉愁》和畢贛的《野炊》是相對的,在很多方面是相似的。塔科夫斯基又濕又冷,比根又熱又濕。亞熱帶地區茂盛的植被和水域與西伯利亞貧瘠光禿禿的苔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前者輻射更多的生熱,後者吸收更多的死冷。所以,“野炊”是孩子氣的嬉戲,“鄉愁”是對老人的懷念。時間被埋在《鄉愁》的電影骨架深處,這似乎是必然的,像是上帝設置的遊戲。在《野餐》中,時間常常暴露在膠片的皮膚表面,像薇薇的手表,隨時可能被雨水沖走,顯得優雅而變幻莫測;像野人這種手腳和作品外部壹樣長的比喻,並不像內臟壹樣埋在作品的底部。隱喻和現實融為壹體,把沈重的感覺描寫得俏皮,就不那麽矯情了。
從90年代到20世紀初的十年,也可以有它獨特的復雜淩亂的美(70年代沒有被賈這樣的人發現),被90年代出生的人表達出來。這種美,就是城鄉結合部畢贛鏡頭下的凱裏形象:壹半是鄉村廢墟,壹半是人工霓虹。過渡、撕裂和扭曲總是交替存在和發生的。
壹件好的藝術作品,有碾壓受阻的表達欲望的力量,有喚起人最基本的表達欲望的魔力。他給妳出了壹個謎語,讓妳不由自主地去思考和猜測。他送了妳壹份禮物,讓妳想用語言的剪刀把層層包裹剪開。妳的語言被激活了,妳對美的敏感度是敏銳的。世界饒有興趣地站在妳面前,仿佛被大雨沖刷得亮堂堂的,期待著妳的贊美。
野餐是如此好的工作。
我意識到表達的重要性。表達不僅僅是為了個人宣泄或者群體交流,更是為了描摹靈魂的輪廓,整理瑣碎的存在感。《無恥之徒》裏的弗蘭克總是喋喋不休,恨不得壹口氣把自己的聰明、務實的原則、愛恨情仇的整個精神活動都講出來。他不斷地自言自語或與人交談。妳以為這些冗長起伏的表情讓系列的結尾變得艱難,但聽完之後,妳就會知道這些表情和對話的力量:在這些歇斯底裏的喋喋不休中,這個角色在深度和廣度上被切割和延伸,弗蘭克的影子被拉長和擴大,迫使這個小家夥的影子藏在他的身體裏——也就是復雜、曲折和。“表情”給了這個不要臉的人向世界宣告他也有靈魂的機會。
在我們生命的早期,我們都學會了如何隱藏自己的靈魂,害怕向世界展示自己。現代社會所謂的條條框框就像壹個可怕的巨人,陰影落在我們身上: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為了精神生活,妳必須觀察、傾聽和交談。所以墮落的人不會說真話,不會表達真實的自己,只會說客套話。這就是所謂的美德。殊不知,他們最外層的靈魂出口——嘴——已經被堵住了。怎麽形容呢,人果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