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極限是放棄,速度的極限是自由,生命的極限是無極”,這是陳紅對於“無極”的解釋。而陳凱歌則說:“無極的世界就是我們的世界”,“無極”就是“覺悟和解放”。
陳凱歌導演的年度大制作(3.4億人民幣)《無極》在首映日12月15日前壹天提前“引爆”,僅“點映場”,全國***收1100萬票房,上海永華電影城更創紀錄地開出1888元的VIP票價。
人們忍不住要拿《無極》和3年前的《英雄》去比,不僅因為兩位導演是中國內地最負盛名的導演,而且因為他們面向市場的決心和大制作的探索。然而,此壹時彼壹時,3年前所謂的“中國制造”大片還根本沒有,人們初被點燃的熱情超過了理性的評價,而現在,吃了太多山珍海味的觀眾壹定會更挑剔。另壹方面,當時《英雄》50元左右的票價已是新創紀錄,而3年後的《無極》,票價明顯又上壹個臺階,票價會是最終票房高下的決定因素嗎?
哲理還是笑話
與前壹部電影《和妳在壹起》讓觀眾掉下無數眼淚不同,放映《無極》的場子裏,不時爆發出笑聲來(3年前的《英雄》也有這個現象),與《無極》希望營造的氣氛格格不入。或許,陳凱歌想給大眾說壹個神話,可觀眾更願意看到的是現實。
《無極》講述的是壹個關於愛和命運的故事,序幕中小女孩為了搶奪小男孩的食物而欺騙了他,洞察和主宰命運的“滿神”對小女孩說,“我讓妳得到所有的榮華富貴,但就是得不到真愛,即使得到了,也馬上會失去,妳願意嗎?”小女孩回答:“我願意”,於是就有了壹個不可改變的承諾和不可逆轉的命運。《無極》的英文名字叫《The Promise》,說的大概就是小女孩的承諾。陳凱歌說是美國發行商給取的,我想發行商壹定看過了電影,這是個好名字,至少比“無極”好懂。
那個小女孩後來成了集美貌和富貴於壹身的王妃“傾城”。奴隸“昆侖”穿著大將軍“光明”的鮮花盔甲去救陷入北公爵“無歡”包圍的王,結果卻為了救“傾城”誤殺了王,所有的人都以為是大將軍殺了王,“光明”因此遭到通緝。“光明”為了與“滿神”的壹個賭約,企圖得到“傾城”(“傾城”以為“光明”為了救她不惜生命,所以愛上了他)並重新成為鮮花盔甲的主人(代表戰神和名利),沒想到後來真的愛上了“傾城”。元老院要審判殺王的罪犯,“昆侖”承認自己殺王,為了解救主人“光明”,也為了贏得“傾城”的真愛。最後壹刻,“無歡”把“傾城”和“昆侖”抓了起來,“光明”為救他們獻出了生命,“昆侖”穿上黑袍子復活,帶著“傾城”尋找新的世界。
個人以為,陳凱歌講故事的功夫要比張藝謀好,《無極》由他自己編劇,故事情節雖然借鑒了不少西方神話,但至少不像《英雄》和《十面埋伏》那麽讓人莫名其妙。現在的問題是,陳凱歌導演覺得光以故事和場面來娛樂觀眾還不夠,他說過“思想是壹切娛樂的原動力”,所以他這個從來不缺思想的導演,必須給這個以大眾(越大眾越有市場)為目標的主流電影添加思想的調味劑。於是,壹面是大眾場景,壹面是哲理對白,有壹點怪異,這大概是壹部分笑聲的原因吧。
“傾城”、“光明”、“昆侖”、“無歡”、“鬼狼”這些名稱,本來就是有象征意味的,我問導演是否這些人物因此成了符號,給人觀念先行的感覺?陳導回答:“我不認為是符號。因為這不是壹個寫實的電影,所以不要用衡量寫實電影的標準去衡量它,我們的敘述都是從人物出發,不是從概念出發的。”陳導的話點出了壹個事實,觀眾(至少壹部分觀眾)用寫實的眼光(中國人大多有這樣的審美習慣)去看《無極》,就會把悲劇看出滑稽來。
哲理對白在影片中不勝枚舉,比如同為雪國人擁有飛壹樣奔跑能力的“鬼狼”對“昆侖”說:“妳這不是跑,是逃,只有心中有了渴望,妳才能學會跑。”又說:“渴望要妳自己去找到,別人沒法給妳。”正是在“鬼狼”的啟發下,“昆侖”才真正從壹個只會“跪”和“爬”的奴隸“進化”成壹個會“立”會“跑”的自由人。
影片中有很多這樣說理的場景,但是往往會遭遇笑場,人們似乎不能忍受連貫的劇情被說理打斷,不願在視覺娛樂的過程中停下來,去想壹想。最大的壹個笑場是在結尾處,“無歡”告訴“傾城”,自己就是當年那個被她欺騙了的小男孩,“是妳,讓我從此以後不再相信任何人,害我失去了壹個做好人的機會”;還有“天下的東西妳都能拿得到,只要妳夠壞”。單看這些話,確實不能讓人明辨這是哲理還是笑話。而陳凱歌卻在2個小時的電影和3年的準備中,固執地把“思想”註入,希望能夠“雅俗***賞”,真不知是成功還是失敗。
宿命還是抗爭
影片的最後有個光明的小尾巴——“昆侖”帶著“傾城”要給她另外壹次選擇的機會,真的“時光倒流,人死復生”,命運的箴言被打破,象征著他們終於戰勝了命運之神。如果沒有這最後的壹段,整個影片都給人宿命的感覺。
“滿神”與“傾城”的約定:“錦衣玉食,男人寵幸,但永遠得不到愛,即使得到也會馬上失去”,更像是巫婆的毒咒。“傾城”被“昆侖”救出,可追兵即刻就到,“昆侖”不得不跳下懸崖,對於“傾城”而言,真的驗證了剛剛感受到了愛,就馬上失去。
“滿神”告訴大將軍“光明”:“鮮花盔甲的主人會殺了王”,“光明”認為不可能,但事實是“昆侖”穿著鮮花盔甲殺死了王。“滿神”又說:“妳不再戰無不勝,鮮花盔甲的真正主人(戰神)將擁有‘傾城’的愛。”好勝而強悍的“光明”不願認輸,他與“滿神”打賭自己就是戰神,而“滿神”僅需要他的壹滴傷心淚。結果,“光明”將計就計,讓“傾城”愛上他,以為這樣就能贏。沒想到,最後事情終於敗露,而已經愛上“傾城”的他,果然掉下了傷心淚。
“滿神”說過:當海棠花掉下,日月交輝的那壹刻,他們(戰神和“傾城”)會相遇。“傾城”為了不讓“光明”成為那個詛咒的犧牲品,所以離開了他。“光明”壹直站在廊上等待,直等到海棠花掉下,他開始絕望,以為自己真的不能見到“傾城”了,而他也不會是戰神。這時“昆侖”出現了,他背著“光明”趕在日月交輝之前找到“傾城”,大將軍高興極了,但突然發現其實真正相會的是“傾城”和“昆侖”。
劇中的人物不斷在抗爭,但結果往往是命運獲勝,使得全劇帶上希臘神話的悲劇色彩。記者問導演為什麽表達得那麽宿命,陳凱歌回答:“人生從某種程度上說就是宿命的,命運的確存在,在茫茫人海裏遇到某壹個人,而不是另壹個人,這就是命運決定的。我的成長背景,決定了我的內心深處是悲觀的,比如人與人關系的相互不信任,但這部電影最終給出了夢想和希望。告訴大家,跌倒了,還可以再爬起來。”
全劇最關鍵的壹條線索是“傾城”的命運,她的愛和被愛,陳凱歌認為她是壹個遭遇男權社會宿命(女人的幸福要由男人來給)的女人,好比黛安娜王妃。“正因為她不是壹個驕傲的公主,她本來就是世俗的小女子,是壹個被命運詛咒的女人,所以要求被救贖的願望更強烈。”
或許,命運不可逆轉帶來的悲劇和人類不知疲倦的抗爭,同時存在於無極世界裏。“影片結束時,每個人原來的價值體系都發生了變化。比如‘光明’,他原來就是以取勝為目標,為名利所役,但最後他懂得了愛,並且為了愛人而犧牲;再比如‘昆侖’,從壹個奴隸成長為有權愛和被愛的人;還有‘鬼狼’,他原來是個最怕死的人,曾經在遭滅族的情況下投降“無歡”,但後來他懂得了活就要活得有尊嚴,他的犧牲與《霸王別姬》裏張國榮的死有相似之處。”陳凱歌說。但問題是,沒有聽過導演“講解”的廣大觀眾,是否能看明白這些。
魔幻還是現實
陳凱歌壹再強調《無極》是個帶有魔幻色彩的電影。近幾年來,《指環王》系列和《哈利·波特》系列的成功讓魔幻電影風靡全球,很顯然,中國電影人也開始了魔幻方面的探索,《無極》是明確打出魔幻旗號的壹部,緊跟其後上映的《情癲大聖》也在“西遊記”題材上加入了外星人以顯示“魔幻”。
不過,與西方“神魔”系統的完善不同,中國傳統的“神魔”往往以“妖”和“仙”的面目出現,而目前中國的魔幻電影卻借鑒了西方的壹些元素。另壹方面,西方魔幻電影的美術都是比較寫實的,比如《指環王》裏的中土和莫多,這壹點《無極》有很大的不同。《無極》的美術比較虛幻。
陳凱歌解釋說:“我壹直覺得,在我們中國人自己的大片裏,有壹個隱形的任務,就是要傳遞中國文化的美。我去過澳洲,《指環王》裏有典型的新西蘭風光,但這不足以表現中國文化的情懷。比如第壹場戲裏,‘滿神’出現在小女孩面前,整個畫面就好像‘鏡花水月’,我們的電腦特技就是要做出中國水墨畫的感覺,不要把中國文化的解釋權交給西方人。再比如,中國傳統古典詩詞中有多少用‘落花’來表現生命啊,‘落花流水春去也’、‘花謝花飛飛滿天’、‘花落知多少’等等,生命短暫,但是可以很燦爛。這就是我們中國自己古代文化中積累的元素,我們的電影運用了很多‘落花’的場面。”陳導的話更明確了不管內容還是形式,《無極》都不是壹部現實主義的影片。
當初在《英雄》裏,張藝謀也用水滴、劍、茶、棋等來表達中國文化,而《無極》裏的中國元素更抽象,鏡花水月、落花流水,都是營造壹種東方審美意境。
雖然有武打場面,但《無極》不是武俠片,因此對武打動作的設計並不復雜,只看到演員在“飛“,用威亞吊來吊去。倒是壹些場景的選擇,很花心思。比如,“鬼狼”和“昆侖”有壹場打鬥,是在半圓形的鐵籠裏,以反映這兩個跑得飛快的雪國人靠離心力在籠壁上追逐。另壹場“昆侖”和“無歡”的打鬥,則在壹個五行八卦機關裏面進行,所有的屏風都會隨機旋動,不僅顯示了中國元素的奇幻,還平添壹份詭秘氣氛。
《無極》講述的是壹個沒有具體時間和地點的故事,好像電腦遊戲,不需要時代背景。這與陳凱歌以往的影片有很大不同,陳凱歌也承認受了電腦遊戲和動漫的影響。壹來因為“拍這種題材比較安全”,他不敢拿這樣大的投資去冒險,如果通不過審查或者像《霸王別姬》那樣不被允許在中央六套播映,就太不值得了。二來,“會讓年輕人比較喜歡”,而且也不影響他們從電影裏看到壹些自己的影子。“這不是壹部寫實的電影,但它還是壹個直指人心的電影。”相信只要願意,觀眾從這個神話故事裏,仍然能看到現實,只不過不是那麽壹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