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收件人不明》時,我自然的想起了日本電影《人證》,在那部電影中,類似地,壹個日本女人與美國大兵同居,生下了壹個混血兒,而這個混血兒帶著對母親的期待來到日本尋找生母。那部電影在壹起案件中,以壹種溫情期待帶來的生命的代價,表現了令人扼腕的遺憾。而這部《收件人不明》不同,看似相似的事件下,同樣為韓國母親與美國駐軍士兵所生的混血兒尚武,卻對母親有壹種令人發指的恨。在這個美軍駐地的村鎮中,尚武被視作異類、雜種,可以被任意恥笑,而在歧視之下,他的性格也愈加暴虐。而偏偏,她的母親並不是那種壹心撫養兒子,為其勵誌療傷的類型,壹心想的是向已離開韓國的美國大兵寫去信件,希望能被帶到美國。於是,矛盾產生了,尚武心存憤恨,因為他是壹個無辜的人,要為上壹代人的情感糾葛犧牲自己的尊嚴,乃至人生,他無從面對眾人的譏笑,只能將怨恨反加在母親身上,而母親不斷向給他帶來“傷痛”的男人寫信的行為,更足以成為他眼中毫無尊嚴的浪蕩行為。尚武對母親的辱罵與拳腳相加,場面令人震驚,尚武的生命至此所受的屈辱與內心的扭曲,自然的被這疾風暴雨似的暴力外在的展現,妳可以從中體會壹場孽情下的傷痛,進而體會金基德眼中,這段歷史遺留的傷疤。
在表現尚武的不幸之余,金基德也適時的轉換角度,他的母親難道就真的如此不堪和卑賤?為了表現壹個女人在這樣的環境下的壹絲無奈,金基德巧妙的並不是讓尚武的母親去回憶什麽,而是立足劇情所在的時間和空間,通過壹個女孩恩洛的經歷自然再現,也更透出輪回般的悲劇性。因為壹次意外,恩洛的壹只眼睛被哥哥的自制手槍打瞎,如果說尚武的命運悲劇帶著天生而來的宿命,那麽恩洛的人生就是後天意外的不幸,相同的結果都是被嘲諷,都是心理的防禦。同時,壹個文弱的年輕人昌華默默的愛著這個女孩,漸漸的,兩人在壹些誤會沖突中漸深愛意,卻不想被流氓混混襲來,恩洛慘遭淩辱。而這時,壹個美國大兵出現了,他可以庇護這個女孩,他也可以為她治療殘疾的眼睛,女孩對於這個強大的和看似溫柔的男人,只能選擇順從。在這裏,似乎可以看到壹種隱喻,恩洛就是韓國的化身,昌華就是那些希望獨立保護國家的韓國人,但是,他們無力保護她不受侵害,而恩洛殘疾的眼睛就如戰後韓國的創傷,他們同樣無力治愈,只能讓美國來為她療傷,而她也只能投入美國的懷抱。然而,美國大兵並不是天使,他治療了恩洛的眼睛,也需要她獻出身體,需要她隨他擺布,他當然也可以在不滿意的時候揮舞巴掌。這就是金基德眼中當時韓國的現狀,或許帶著些激進,卻以慘烈表現了現實的壹個側面,小鎮的人民無力支撐自己的國土,美國大兵成為外來的強勢勢力,他強大,他不可侵犯,強勢的站在這片土地之上。而尚武就是這種不對稱關系下的後代,犧牲品,悲哀的符號,她的母親看似癲狂,卻與現實中恩洛的經歷交相輝映,恩洛漸漸的走上她的老路,壹切仿佛都是無盡的人生重復。
而影片的高潮則更充滿暴力和慘烈,我們看到的是壹種與身份和歷史的決裂態度,決絕而義無反顧。所以,我們看到尚武粗暴的劃下母親胸部屈辱的印記,同時自己以生命劃出壹個勝利的V字,對於他,或許只有這樣慘烈的訣別才能結束人生的痛苦。恩洛最終選擇了抗爭,不讓大兵在身上留下征服者的印記,不讓尚武母親的人生在自己身上重演,表現同樣激烈,她甚至寧肯拋去強者的恩惠,回到失明狀態。而昌華的選擇更充滿悲劇性,他曾有的傷痛和復仇,就是壹個民族內部相互爭鬥的映照。這部電影,難以捕捉到溫情,難以看到小人物的堅韌的勵誌,更少黑色幽默似的自嘲,它赤裸裸,血淋淋,反抗顯得無望,卻又是壹種必然的解脫。只是最後,那最終的不知來自何人回信,令人感到糾結,我想金基德想說的肯定不是要堅持,而是表現這種寄望的無望,因為無望,所以片中人紛紛選擇壹種徹底的割裂態度,其結局的慘烈也更顯壹個民族的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