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紛紛在這個叫做活著的故事裏壹壹死去。
作為壹個冷酷的作者,余華不動聲色地讓我們跟隨他的冰冷筆調,目睹少爺福貴的荒誕、破產和艱難;繼而又假惺惺地給我們壹點點美好的希望,讓有慶得到長跑第壹名,讓鳳霞嫁了人懷了孩子,讓某些時刻有了溫情脈脈,有了簡陋的歡樂。然而就在我們以為噩夢不再縈繞他們的時候,余華絲毫沒有猶疑,他鐵青著臉讓自己的角色們迅速以各種方式死去,毫無征兆,近乎殘忍。
只留下我們錯愕當場。
有慶是第壹個突然死去的。
“有慶不會在這條路上跑來了。”他的母親說。大多數人應該在這個時候心痛不已。貧苦艱難的生活,福貴簡單而粗暴的教育方式,都不曾讓有慶對生活喪失希望。他熱愛他的兩只小羊,為了割草和上學每天來回奔命。所以當他在父親眼前拿了長跑第壹名的時候,我們都天真地以為悲劇該結束了,事情在慢慢好起來,於是有了壹點淡淡的喜樂。
可是我們怎麽知道他會猝然死去。就像今天我們知道的許多社會底層的人們壹樣,有慶的死冤枉而荒謬。由於血型不幸與臨盆的縣長夫人相同,他竟是因為抽血過多而夭亡的。
我看著那條彎曲著通向城裏的小路,聽不到我兒子赤腳跑來的聲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滿了鹽。”
壹切就像壹個巨大的詛咒。女兒,妻子,女婿,外孫,最後福貴只剩下自己。和壹頭也叫做福貴的老牛。
因為遠離那些動蕩的年月,因為並未真正有過艱難和困頓,這個故事讓年青的我們不禁有些戰栗。薄薄的十二萬字,籠罩著“欲哭無淚的壓抑”。只是闔上書本之時,內心似乎多了壹些超越世俗欲望和紛爭的平靜。現實生活的無情與殘忍,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寬廣;而活著,縱使要擔當諸多難以承納的苦痛,但是依然要堅忍,頑強。這應當便是生命的力量罷。
余華這麽說他寫作的緣起——
“我聽到了壹首美國民歌《老黑奴》,歌中那位老黑奴經歷了壹生的苦難,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地對待世界,沒有壹句抱怨的話。這首歌深深打動了我,我決定寫下壹篇這樣的小說,就是這篇《活著》。”
“活著,在我們中國的語言裏充滿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叫喊,也不是來自於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
所以在那些悲傷的情節之間,福貴仍然在死亡的伴隨下活著,述說苦難的時候,眼睛裏流出了奇妙的神色,分不清是悲傷,還是欣慰。
正如妳終於會明白,無論現時我們經歷的是措手不及的幸福喜悅,抑或是無可告人的艱辛苦難,只要繼續活著,它們中的大多數細節和感受都將被我們和時間壹壹遺忘,只留下蒼白的結果。那個結果對現時的我們毫發無傷。告訴我,誰還在不堪著高考的煎熬,失戀的痛苦,或者某個傷疤最初的鮮血淋漓?
——我仿佛已經看到許多問號:這樣,我們的生存還有什麽意義?
嗯,就像那誰說的,企圖探究活著的意義註定只能成為壹個笑話。人只是壹種存在,它與天地萬物壹樣並無意義。
呵,我們也許只需要像福貴那樣活著,像那頭老牛那樣活著。盡管有些蒼涼的意味。是不是愛過了才會懂得心死了還要活著的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