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出現在鏡頭裏輕輕搖曳的藍色風鈴,墜子上閃著迷人斑斕的色澤。只是當茱莉壹把伸出手去扯碎它時,我們可以看見某種意念的灰飛煙滅,以及某種重生,在掙脫束縛之後奔向地心引力。
然而這種自由,最終伴隨著全盤傾覆的崩潰和既定軌道的南轅北轍。
凡世中的肉體,似乎都以為煢煢孓立是無法繼續生存的狀態。於是當茱莉從病床上醒過來,作為曾經家庭生活全部重心的丈夫和女兒,如今全都離她而去,留下自己空空的軀殼。
無所適從,是這種突發意外下的正常表現。茱莉試圖吞咽安眠藥,然而大劑量的藥片梗塞著喉嚨。
縱然,死和生壹樣,都是不自由的人自以為能夠通往自由的出口。只不過出口過分狹窄,沒有外界不可抗力的推動,無法到達洞穴的盡頭。
塵世種種,即使厭倦了生,但走向死亡的過程太辛苦,口頭上再說不夠留戀,內心深處依舊舍不下這壹副皮囊。而選擇茍活,不是與追求者的壹夜歡愉,也不是閉塞視聽般的避而不談,更不是更換地址販賣回憶假裝重新開始便可以做到的。
蔚藍清澈的遊泳池中,茱莉手腳激蕩起的水花,那個時刻,她感受到自由與否。不得而知。
在新居所,當所有人聯名上書要趕走脫衣舞女郎的時候,茱莉拒絕了簽字。不囿於輿論的強迫和大眾聲音的框定,不困在世俗的逼吝中做出自己不情願的選擇,這便是自由的起步。
盡管現實當中,很少有人能夠在聲勢浩大的立場下不去臨陣倒戈。
我們常犯這樣的錯誤,哪怕無關痛癢,甚至素昧平生,便將某人某事定性,貼上自以為正確的標簽。從另壹個層面講,這是靈魂不夠自由,不夠強大的表現。正是由於判斷力的缺失,人們自動放棄了做出選擇的自由,轉向人雲亦雲,用別人的喉嚨說出自己的觀點。
茱莉和脫衣舞女郎相熟後,羨慕她的自由和灑脫,羨慕她能夠選擇自己所愛。
當看臺下脫衣舞女的父親與自己的女兒相遇,不言而喻的不自由,是蒙羞的面孔和親情短兵相接時刻的冷笑,也是藏在正人君子身後道貌岸然的道德失衡。
人人都是呼籲者,人人都在揮舞手臂宣揚自己的偉岸和正義。可是當夜幕降臨,欺騙和偽道德構築的橋梁終會坍塌,而沖刷它走向死亡的,是無人承認的心口不壹。噤聲和緘默與白日狂熱的呼號好笑的對比。
束縛人們心靈的是社會,是虛偽的人性本身。只敢將符合道德倫理方面的內容展示出來。其他便溺死在黑夜裏,被不自由的枷鎖束縛住了。
完美背後,藏著不可揭穿的真相。
丈夫去世後,茱莉發現了第三者的存在。
幸福是銀針輕輕接觸便可破敗的氣球,只等銀針出鞘的時刻,抑或是致命壹擊。
逝者已矣,所有的罪惡都可以隨著當事人的故去而得到原諒,這似乎是全球範圍內都攻不破的信條。
對第三者的寬容,看似退讓和懦弱,然而我更願意理解成茱莉在真正尋找到自由的心靈在遇到事情之後的外化反映。
因為心靈自由,所以不亂於心,不困於情;因為自由,才能沖淡過去,不再糾纏;因為自由,才能鼓起勇氣舔舐傷口。不再流血,便是真正釋然。
養老院中,失憶的母親不認識面前的女兒。而電視畫面不斷重復的冒險像是壹個隱喻。
母親記得她的青年時代,記得自己與妹妹在壹起時擁有的回憶。是年少時未達成的心願,丟在歲月中的遺憾,還是被多年生活束縛住的自由和勇敢。
時間果然是療傷的良藥,它把青年時代的傷口全部冰封,只留下鎖死的痕跡,藏匿在大腦的溝壑裏,灌進塵埃,擦拭不去。
這與創可貼愈合住了鮮血淋漓的傷口作比較,似乎更是壹件好事,是種更容易被人們接受的結局。
茱莉悄然離開時應該也已經明白,抓不住的留不下的,倒不如放手讓它飛去。打碎就得,逃避窒息的,離開錯誤的,才是自由。
不知《藍》的創作者,是不是的確要通過這部電影,來表現這種洞徹之後的普世自由。可以閉眼凝視,對內心進行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