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版角度來看,這本書沒有什麽問題,並不涉及違規內容。
妳說馮唐不尊重原著,事實上,比《飛鳥集》更不尊重原著的爛書多得去了;
妳說馮唐翻譯得太黃,事實上,比《飛鳥集》更黃的出版物壹大票。
為什麽別的書可以大行其道,馮唐的書就得下架呢?所以,因為不尊重原著、翻譯得低俗,就把《飛鳥集》下架,對於馮唐是不公平的。
但是,如果不尊重原著、翻譯低俗是刻意的,那麽這就是馮唐咎由自取。
郭德綱說“不作死就不會死”,這壹次,馮唐其實就是把自己作死的,當然,馮唐這麽“英勇”離不開出版商的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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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唐是壹個很會抖機靈的作家,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喜歡看什麽。
他的書有壹個***同點:荷爾蒙激素過剩,字裏行間彌漫著吐氣如蘭的嬌喘,整本書似乎都是潮濕的。但是,馮唐很聰明,他的色情是軟色情,遮遮掩掩,半推半就,在出版尺度允許的範圍裏打擦邊球。而且,馮唐確實有才華,文字有靈氣,所以他抖機靈抖得很成功,虜獲了千千萬萬文青的心。
以前他抖機靈是站在平地上抖,抖得左搖右晃,觀者拍手叫好,而這壹次,他是站在獨木橋上抖,而且出現了技術性的錯誤。
這個獨木橋,是泰戈爾。
泰戈爾是中外馳名的詩人,他的詩作的特點是優雅、清新、自然、恬淡,他的詩就像他的人,經過馮唐的翻譯,壹個優雅睿智的長者,變成了壹個猥瑣的老男人。於是,馮唐翻譯的《飛鳥集》裏出現了壹些露骨的黃詩。
泰戈爾《飛鳥集》的譯本有很多,備受好評的當屬鄭振鐸譯本和徐翰林譯本。
珠玉在前,難掩其華,馮唐選擇了另辟蹊徑,劍走偏鋒,他的精神是值得贊許的,但是他的精神用錯了地方。他以為像以往那樣,靠抖機靈、耍痞勁兒、軟色情,就能得到壹片喝彩。然而,現實讓他栽了個大跟頭,他翻譯的《飛鳥集》出版之後,非但沒有喝彩聲,就連以往擁護他的粉絲也有很多人臨陣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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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集》遭到批評之後,馮唐曬出了托福成績,分數特別高,說明他的英文功力很不壹般;他寫的小說很有靈氣,說明他的漢語功底也不是壹般人能比得上的。英文功底和漢語功底這麽高,《飛鳥集》當中卻出現了壹些不倫不類的歪詩和低俗的黃詩,硬生生把優雅睿智的泰戈爾變成了壹個流裏流氣的猥瑣老男人,能說這是無心之失嗎?顯然,這是故意的。
爾冬升曾說,範冰冰用在電影以外的心思太多。套用這句話,馮唐是用在文字以外的心思太多。所以,本來清新優雅的泰戈爾,經過馮唐的翻譯,變得猥瑣了。
不過,馮唐的錯誤並不全都是故意的。除了故意抖機靈,他還在無意中犯了壹些技術性的錯誤。
馮唐在《飛鳥集》的前言《翻譯<飛鳥集>的二十七個瞬間》裏說:“我固執地認為,詩應該押韻。詩不押韻,就像姑娘沒頭發壹樣別扭。不押韻的壹流詩歌即使勉強算作詩,也不如押韻的二流詩歌。我決定,我的譯本盡全力押韻......押韻是詩人最厲害的武器。”
依然是張口閉口就是姑娘的馮唐,說姑娘不是罪,不過,這句話倒是暴露了馮唐的短板。
前壹陣兒,湖南耒陽文聯主席寫了幾首詩,掛到了網上,遭到網友嘲笑,這個文聯主席大怒,沖到網站辦公室,砸了人家的電腦。這個文聯主席寫的是什麽詩呢?
請看第壹首:
國際消費有指南,
明明白白壹小刊。
保健消費很分明,
我寫詩文把它贊。
所有技師服務好,
所有顧客心裏歡。
今日高興洗腳後,
明日健步去爬山。
再看第二首:
耒陽天下第壹福地,
竹海第壹福地中央。
身在福中要惜福呀!
惜福才會福多多啊!
舞文弄墨文人事呀!
吹毛求疵很不好啊!
勸君不要肝火旺呀!
弘揚正氣才正常啊!
好吧,按照馮唐的標準,這是好詩。這裏有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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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飛鳥集》本身很牛;第二,翻譯《飛鳥集》的馮唐很牛;第三,馮唐翻譯的《飛鳥集》很“牛”。當這三點結合在壹起的時候,就必然會出現壹件事:馮譯《飛鳥集》出版之後,必然會引起爭議。
馮唐選擇性地忽視了這壹點,出版商也選擇性地忽視了這壹點。準確地說,不是忽視,而是他們希望看到爭議,因為有爭議,就意味著有銷量;有銷量,就意味著有大把大把的銀子流進來。
出版商給馮唐的翻譯費是1個字10塊,按照出版社的翻譯稿酬標準,壹般是1000字50—80塊。出版商給馮唐這麽高的翻譯費,底氣是很足的:以馮唐的名氣,值得給這麽高的翻譯費,而且必然有賺頭。
果然,《飛鳥集》出版之後,很快就引起了爭議。不過,令出版商和馮唐始料未及的是,爭議的規模和範圍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期。他們原先認為爭議是可控的,可以把這種爭議作為推動銷售的助力,但是爭議迅速發酵成了壹個社會現象,原先的助力也迅速演變成了阻力。
為了防止事態進壹步惡化,出版商主動把《飛鳥集》下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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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說說《飛鳥集》的下架。
中國的文化審查機構,有時候真是冤死了。比如說電影吧。有的電影公映之後罵聲壹片,這時候制作方出來說:我們的電影本來是很好的,可惜被審查機構的剪刀手禍禍了。
人家審查機構是嚴格,但是,妳拍的明明就是個大爛片啊!妳把臟水都往人家身上潑,真的好嗎?
我們需要搞清楚,《飛鳥集》下架是出版商主動的,人家審查機構並沒有給出版方施加壓力。但是,如果出版商無視輿論,任由事態擴大,繼續銷售《飛鳥集》。那麽,壹旦引起審查機構的註意和介入,那麽出版商就麻煩了——往輕了說,圖書下架,做個自我檢查;往重了說——停業整頓,這才是麻煩事。
有的人倒是沒有批評審查機構,而是批評“網絡暴民”,力挺出版商,認為出版商不應該屈從於“網絡暴民”。
但是,這難道不是出版商自己作死嗎?難道刻意把泰戈爾變成猥瑣老男人不應該被批評嗎?難道這不是出版商和馮唐的刻意而導致的結果嗎?
出版審查,主要是審查政治敏感問題、反社會問題、反人類問題,這就給了壹些出版商打擦邊球的機會,所以,我們在任何壹個書店都可以看到壹些奇怪的書,它們不涉及政治、不反社會、不反人類,但是內容錯誤百出,格調惡俗,前者比如常凱申、毛昆侖,後者比如灌雞湯的,打著權謀的幌子叫人勾心鬥角的。這些書誰來管?因此,對於上面所說的“網絡暴民”是需要的,這樣的“網絡暴民”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對於《飛鳥集》下架,馮唐說:“歷史和文學史會對此做壹個判斷。”
意思是,妳們都沒有資格評價我,只有歷史和文學史才有評價我的資格。
馮唐可能真的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