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德法邊境,走在萊茵河兩岸的自然景觀中,經常可以遇見歷史,尤其是戰爭留下的痕跡。在橡樹掩映下的壹條水溝裏,有壹塊木牌,上面寫著“1944,納粹軍官命令婦女兒童在此架設機槍”。在鷺覓食的淺灘壹側,是為坦克過河而修建的緩坡。這次來到壹個叫“Totengrien”的保護區,這裏曾經是“死者的埋葬地”,有壹株我要找的蜂蘭。
這個非常小的保護區還沒有壹個標準的足球場大。它背靠萊茵河,周圍是幾片白蘆筍田。妳可以想象德國人是如何忍痛割愛,把這壹小塊幹燥貧瘠的土地保持在自己喜歡的食材之間。在強烈的陽光下,其他種類的蘭花引人註目,但它們非常自然,而蜜蜂蘭花隱藏在草叢中,但它們看起來如此...不合時宜。原因大概是因為他們長得太奇怪了。
Ophrys,集中分布在地中海地區,是西歐物種貧乏,與中國無交集的植物類群。蘭花很奇妙,但是蜂蘭真的很獨特。蜂蘭是進化上的極端分子,它的整個結構只有壹個目的,就是把自己偽裝成交配對象,欺騙暈蟲前來訪花,從而實現授粉。以我看到的那個為例。蜂蘭嘴唇兩側的絨毛結構是在模仿雌蜂的絨毛。嘴唇上的奇怪圖案是對雌蜂身體圖案的精確模擬,甚至它的香味也在假裝是蜜蜂的性激素。
關於蜜蜂蘭花如何吸引昆蟲授粉的詳細信息,請參考這篇關於果殼的文章。/post/756220/.與蘭花的傳統形象完全不同,妳很難用道德上的陳詞濫調來概括蘭花:它們形狀奇特,長滿猩紅色的絨毛,有難以形容的花蜜突起。顏色不是油膩就是太暗淡,嘴唇上的圖案很可能是怪異宗教的暗語。混血兒很常見,灰色的,站在草埂中間。他們的生活歷史是壹個精心設計的騙局。甚至當環境發生變化,作為受害者的蜜蜂數量逐漸減少時,它們也可以轉向自交。這時,那些奇花異草似乎純粹是為了炫耀自己無與倫比的本領:欺騙、誘惑、背叛道德、禁忌愛情。
欺騙、誘惑、背叛道德、禁忌之愛——誰能比納博科夫更好地描述這個棘手的主題?洛麗塔的光芒掩蓋了納博科夫的另壹部小說《愛與欲望》——我不知道大叔和蘿莉相比,哪個更離經叛道。範和阿達是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名義上是表親。當他們在夏日莊園相遇時,他們發現他們其實是兄妹。艾達是鱗翅目愛好者,對蘭花也很有研究。在對阿達笨拙的追求中,蜂蘭充當了壹個完美的隱喻。美麗的阿達就像是她畫筆下的花朵,即使是錯誤的組合,依然對每個人都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這壹段是我自己翻譯的。事實上,原著中充滿了納博科夫後期象征性的花式操作和復雜的文字,而這壹段可能是可讀性最強的部分:
“在那些異常炎熱的七月夜晚,阿達喜歡坐在用象牙裝飾的涼爽的鋼琴木凳上,在陽光明媚的音樂室白色油布桌前攤開她心愛的植物圖冊,用彩筆在米色紙上臨摹壹朵朵花朵。她可能會選擇壹種模仿昆蟲的蘭花,然後依靠高超的技藝把它放大,或者把不同的物種(未記錄但有可能)融合在壹起,加上壹些奇怪的變化和改變,以至於對於壹個衣衫單薄的小女孩來說,這幾乎是壹種病態。高大的光影透過落地窗斜射進來,照在水杯的表面,照在滿是顏料的水裏,照在調色盤上——與此同時,她正在認真地描繪壹個眼斑或者壹個唇裂,舌尖在嘴角處微微卷起,高度專註,而傾瀉的陽光讓這個美麗的、深棕色、藍色頭發的孩子仿佛在模仿維納斯的鏡子壹樣的花朵[1]。她那件薄而寬松的上衣在背後深深地敞開著。每當她弓起背,她那顯眼的肩胛骨前後移動,她的頭傾斜——她在把刷子舉起來檢查她濕漉漉的作品,或者用左肘外側清理掉在太陽穴上的頭發——所有,鼓足勇氣,盡可能靠近她的凳子,順著她光滑的脊柱,妳總能看到她的尾骨,呼吸到她全身的溫暖。他的心怦怦直跳,壹只不幸的手深深地插在他的褲子口袋裏——在那裏他把六枚二十元的金幣放在他的錢包裏,以掩蓋他的困境——而當阿達俯下身去幹活時,範也向阿達俯下身去。他讓他幹燥的嘴唇沿著她溫暖的頭發和滾燙的脖子慢慢向下。這是男生經歷過的最甜蜜、最強烈、最神秘的感覺。去年冬天那些齷齪的性經歷都比不上這種輕如羽絨的溫柔,這種渴望是絕望的。如果她能壹直彎著腰,如果這個可憐的家夥能抑制住自己無法控制的興奮,而不必壹直用他蠟質的嘴唇觸碰,他就可以永遠停留在她後頸中央那圓潤、突出的喜悅中。她裸露的耳朵上爬上來的粉紅色和她逐漸僵硬的筆觸是唯壹的信號——令人擔憂的信號——表明她感受到了他越來越深的愛撫。他會默默地溜回自己的房間,鎖上門,抓起壹條毛巾,脫掉衣服,然後回想起剛才的畫面,那畫面在他手裏還安然無恙,明亮如火,帶進黑暗裏,在狂熱的激情中刷掉。過了壹段時間的空虛,誰還在抖腰腿軟,誰就回到陽光環繞的純凈房間。小女孩還在畫她的花,汗流浹背:那神奇的花模仿了壹只閃亮的飛蛾,這只飛蛾也在模擬聖甲蟲。
【1】這可能指的是Ophrys窺器,蜜蜂蘭的壹種,所謂“鏡蘭”,如下圖所示。
如果我們要的只是滿足壹個男生的欲望,換句話說,不涉及愛情,我們的小夥子或許可以在壹個普通的夏天,忍受他的低俗和曖昧的行為。但是愛阿達的人,這種扭曲的釋放是無法滿足的。相反,那是壹條無法走完的路,因為無法分享,因為藏在心底,因為無法指向更無與倫比的喜悅,就像壹條險峻山路的盡頭,他與阿達危險關系的頂峰。在盛夏的那壹兩個星期裏,除了每天在阿達的頭發和脖子上的那些溫柔的吻,任何人都覺得他離她比那天早上在蘋果樹枝的迷宮裏第壹次觸摸她的皮膚時更遠了。
但是運動和成長是自然的本質。壹天下午,範又來到他身後,因為光著腳,聲音更大了——阿達,轉過頭,閉上眼睛,把嘴唇貼在範的床上,用壹個玫瑰般的吻,讓範不知所措。
“我們現在走吧,”她說。“快點,我忙著呢。”他像是傻了壹樣猶豫著,於是阿達在範紅紅的額頭上抹了壹把刷子,像是古老的愛沙尼亞十字架。“我必須完成這幅畫,”她說,用浸過藍色和紫色顏料的刷子指著壹幅混合了Ophrys Scolop Ax和Ophrys Veenae的畫。“我們必須馬上打扮起來,因為瑪麗娜想讓吉姆給我們拍照,手牽著手,面帶微笑。”帶著微笑,她又投入到這朵奇形怪狀的花中。)
[2]這裏的兩種蜂蘭是Ophrys scolopax,英文名為“woodcock bee-orchid”,而Ophrys veenae是作者杜撰的,具體的尊稱是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