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席勒來說,天分與努力固然重要,但來源於女性的靈感是讓他在藝術史擁有壹席之地的原因。只要靈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他就能壹直畫到生命的最後壹刻。
也許命運就是公平的,繆斯垂青的等價交換是天妒英才。席勒的壹生如暗夜花火,雖然短暫,但是已經足夠絢爛。傳記電影《埃貢·席勒:死神與少女》壹景成壹畫,以倒敘的形式,從妹妹葛爾蒂照顧染上流感的席勒開場,穿插了1910至1918年的回憶片段,將天才畫家埃貢·席勒挑戰世俗陳規,從女性身上尋求靈感的壹生緩緩道來。
如果繆斯真實存在,那麽席勒的畫大概就是她們在他生命中駐足過的痕跡。
藝術與自由
席勒對女性裸體異常癡迷,所以他被認定為“情欲畫家”。在傳統觀念下,席勒的極端作品被判定是下流的色情畫。不被人理解是大多數藝術家經歷的孤獨。
席勒堅持捍衛藝術的自由,他認為藝術的色情如果夠藝術,就非不道德。只有觀者以不道德的看法看時,藝術才會變得不道德。
對於席勒來說,道德與藝術的邊界有時曖昧不清,只能由自己心裏的那把尺去衡量,所以,固有的道德準則並不能圈住他。
席勒的第壹位繆斯是他當時還未成年的妹妹,葛爾蒂。少女曼妙的身材給席勒帶來了無窮無盡的靈感,他早期作品都是以妹妹為人體模特創作的,但是不管是二十世紀初還是現在,這都是駭人聽聞的事。
盡管以妹妹的裸體作畫,但是席勒僅僅將她當作臨摹對象,沒有發生不倫之事。妹妹對於哥哥的感情也沒有超出倫理,只是之後偶爾會“吃醋”哥哥找到別的女人,不再把她當作模特作畫。
在藝術面前,畫家席勒是超脫於道德之外的單純,而常人只能以道德尺度去醜化藝術追求。這也是席勒的情欲作品富有爭議的原因。反過來想,如果每個人都可以無條件地接受壹切,不存在反對與批判,那麽藝術作品在壹定程度上就會貶值。
席勒自由不羈的性格在少年時期就有所顯露。16歲的席勒經老師推薦,成為了當時維也納美術學院最年輕的學生,但他覺得那裏的老師都太古板,不能為他想要畫的作品提供建議,所以他和周圍熱愛藝術的朋友離開了學院,成立了新藝術組織。
他需要隨心創作的空間與能提供靈感的繆斯。
這時,席勒結識了莫阿。她是部落酋長的女兒,在維也納以舞臺表演謀生。她答應席勒做他的裸體模特,為他的創作註入新的活力,並且試圖借席勒的肖像畫成名。
席勒、妹妹、莫阿以及新藝術組織裏其他男孩來到捷克開始了藝術創作之旅。
他們會讓莫阿穿上自己用窗簾做的衣服,站在河裏拍照;他們會騎自行車穿過小巷;他們會在晚上伴著舞曲跳舞……因為年輕,所以有大把時間揮霍與做夢。
但是,生活總會在妳放松警惕的時候,給妳當頭壹棒。
原先席勒的家庭生活富裕,他的父親曾是奧地利國家鐵路局的鐵路站長。但是在他15歲時,父親因病去世帶來了家庭變故,所持股票和資產證明被燒毀,這也是席勒壹生的陰影。隨後舅舅成為了席勒和妹妹的監護人,資助他的藝術創作。
但是妹妹葛爾蒂看到壹向只寵愛自己的哥哥和新模特莫阿非常親密,感到了被冷落,便偷偷給舅舅寫信。
這讓舅舅認為自己沒有義務給不認識的模特支付生活費,壹氣之下不再當席勒兄妹的監護人。席勒知道妹妹“告狀”後十分生氣,但又無可奈何。旅行結束之後,莫阿消失了,影片也沒有點明她去了哪裏。這也說明繆斯向來是來去不留痕跡。
由於失去了舅舅的資助,席勒變成了窮藝術家,只能靠賣畫掙錢。但是,席勒的作品並不被主流認同,沒有市場,還好他曾經的老師古斯塔夫·克林姆特欣賞他的作品。在這裏,席勒遇見了另外壹位繆斯,威利。
愛情與悵惘
席勒的風格不固定,會隨他遇見的女人而變化。他與威利的故事是整部電影的重頭戲,與席勒壹起生活的日子裏,她不僅是他的模特,還會作為中間人聯絡出售席勒的畫作。
威利的天真質樸和席勒的自由浪漫是相似的,所以席勒在她身上傾註了太多情感,無法做到只限於藝術的理智。
第壹次和席勒合作時,威利談到了家鄉的雲雀,而席勒覺得她就像雲雀壹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在談到婚姻時,威利會灑脫地說她不愛世界上任何壹個人,席勒讓她把這句話寫在了自己的本子上;在電影散場後,威利會因為下雪而開心得像孩子,和席勒打起雪仗。
威利集距離與熱情為壹體的獨特吸引著席勒,最重要的是,她不是因為席勒畫別的女人而嫉妒。他們之間的愛情被藝術包裹著,尊重與理解是席勒壹生都在追逐的東西,威利能夠給他,但是其他人很難領悟到這是藝術的***鳴。
1912年席勒猥褻少女案,讓他壹度陷入輿論的漩渦。席勒以裸體畫出名,而他又不顧倫理道德的約束,將未成年少女塔蒂雅娜馮莫席格邀請至工作室畫畫,身正不怕影子斜,在場的威利也可以證明席勒沒有作出任何出格的事。席勒在監獄裏被關了21天。
雖然法院查出這次案件為誣告,但還是沒收並銷毀了席勒的畫,而且法官明確說明席勒的畫就是低俗的情色作品,邀請未成年人做模特畫畫壹事違反了“善良風俗”。
燒毀畫作對於藝術家席勒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別人不理解他,也不尊重他,但是他仍有責任辯護情欲藝術。席勒沒有壹蹶不振,他和威利回到了維也納的小鎮,租了壹間工作室。
他們工作室的對面住著壹個中產階級家庭,有壹對姐妹。她們經常透過窗戶看畫畫的席勒,並期待有壹天自己也能成為他的模特。面對兩姐妹的主動,席勒本人沒有萌發愛情的念頭,他的目光還是只為繆斯威利停留。
戰爭來臨,席勒作為藝術家也擁有社會責任感,便應召入伍了。雖然他知道不畫畫就等於自殺,軍隊裏也沒有模特供他畫畫。可是,愛情與靈感都要面對現實,“知己”威利沒有錢,席勒入伍之後不畫畫就沒有了生活來源,沒辦法養活兩個人,更沒有資本支持自己繼續創作。
在威利與藝術之間,席勒決定狠心地拋下威利,娶有錢的兩姐妹中的妹妹愛迪斯為妻,只為能繼續畫畫,並讓保守的愛迪斯願意當他的人體模特。
和威利攤牌那壹天,席勒為她做了壹條非常美的裙子,和《男人與少女》中少女穿的那壹件壹樣。在分別深夜,即將服兵役的席勒和威利依依不舍。威利恨自己沒錢,敗給了現實,她曾說過自己對愛情不會認真,可還是輸了。席勒卻不會自責,因為女人皆為浮華,藝術才是陪伴自己到最後的慰藉。
他們相擁著,這就是《男人與少女》的原型,也是威利留給席勒最後的靈感,她和他的身影永恒地定格在了畫上。
悔恨與孤獨
席勒和愛迪斯因戰爭結婚了,但是他大概不愛她。對於席勒來說,可能女人就是繆斯,她們就和“工具人”壹樣,他不會賭上太多愛。壹天訓練完成後回到旅館,席勒只關心筆和紙,不在意愛迪斯對自己的愛。
他回應愛迪斯只是為了能讓她心甘情願地做模特,讓自己畫裸體。可是愛迪斯是有自尊的,她不想讓丈夫再畫自己了。戰時環境局限,席勒沒辦法聘用別的模特了,所以就算不說,只要畫賣出去,大家肯定會知道畫上裸露的女人是自己。
愛迪斯答應席勒的求婚的確是出於愛,她也沒有想過席勒是為了錢和自己結婚。但是冷漠的婚姻生活以及席勒變態的藝術追求讓她心灰意冷,愛情的炙熱也在隨風而逝。
席勒的生命裏不會再出現像威利那樣懂他的女人了,他悔恨,但無力扭轉痛苦。
席勒上戰場後,威利成為了衛生兵。她這麽做只希望自己離席勒近壹點,但是到她染上猩紅熱去世的那壹天也沒有和席勒重逢,留給他的只有壹張紙條,那是她還在掛念他的證明。
戰後的展覽上,《男人與少女》大獲成功,席勒也收到了威利的紙條。眾人圍著畫狂歡,感嘆天才是怎樣煉成的,而只有席勒壹人坐在隔壁的屋子裏,他為了記住威利,將展覽冊子上的《男人與少女》改成了《死神與少女》。
席勒對威利用情極深,但抵不過歲月情長的考驗。真正帶走威利生命的不是死神,是席勒本人。時間會給這份感情壹份答案。
電影結尾處,懷孕的愛迪斯和席勒回到了維也納的工作室,他們染上了流感。
席勒的妹妹葛爾蒂來到工作室時,發現愛迪斯已經去世,席勒也奄奄壹息。黑市上用鉆石換來的奎寧也沒有挽救席勒的生命,天才隕落,留下的只有他的畫和與女性糾纏的壹生。
了解埃貢·席勒的情欲史後,很多人說席勒濫情不專壹,但是席勒這壹生以女性與欲望為幌子,愛的只有藝術,或者說他只是沈迷於女人帶給他的靈感,而不是美色本身。
繆斯只存在於神話中,富有浪漫想象的人會相信她們真實存在,席勒的畫就是她們曾化身於凡人施展魔法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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