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死時被強奸”(被強奸致死)
“還是沒有逮捕嗎?”(目前還沒有人被捕?)
“怎麽會呢,威洛比警長?”(警察局長威洛比,怎麽了?)
紅色的背景,黑色的字體,簡單的文字,三個廣告牌矗立在壹條偏僻的道路旁,但它們對美國的壹個小鎮(和居民)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因為有了文字,舊的戶外廣告牌獲得了新生。三塊廣告牌,像被強行推開的巨大窗戶,呈現著《震碎的玻璃》的精神故事。
故事本身並不復雜:
米爾德裏德(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飾)的女兒在外出時被強奸並殺害,因此米爾德裏德和丈夫查理(約翰·浩克斯·約翰·浩克斯飾)的婚姻走到了盡頭。如今,她和兒子羅比(盧卡斯·赫奇斯·盧卡斯·赫奇斯飾)住在壹起。幾個月過去了,案子仍然沒有破,警察似乎已經把註意力從案子上轉移開了。
於是被絕望和痛苦糾纏的米爾德裏德租下了三塊即將被遺棄在高速公路邊的巨型廣告牌,指責警方辦案不力,並將矛頭指向了警察局長威洛比(伍迪·哈裏森·哈裏森飾)。事實上,威洛比壹直隱瞞著自己身患絕癥,生命垂危的事實。因為這三塊廣告牌,米爾德裏德和威洛比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看,作為壹個母親,米爾德裏德看起來非常脆弱:她沒有體面的工作,離婚後和正在上中學的兒子生活在壹起。因為女兒意外的悲劇讓人顯得偏執,所以身邊基本沒有朋友。所以米爾德裏德的社會資本(比如人脈)極其有限,警方在盡力之後已經放棄破案。
應該說,通過三塊廣告牌來表達米爾德裏德的訴求,是壹個很無奈但很巧妙的舉動。他們之所以聰明,是因為他們直接而含蓄;她說她很無奈,因為她實在沒有其他更好的牌可以打了。借用美國農民研究專家詹姆斯·斯科特提出的概念,她不得不通過廣告牌宣示訴求,這其實是壹種“弱者的武器”。
通過在馬來西亞農村的實地調查,斯科特認為公開的、有組織的政治行動對大多數下層階級來說過於奢侈,因為這太危險了,如果不是自我毀滅的話。所以農民日常的反抗通常包括:懶惰、裝傻、開小差、假裝服從、偷竊、裝傻、誹謗、縱火、懈怠等等。這些被稱為“弱者的武器”的階級鬥爭形式具有相同的特點:它們幾乎不需要事先協調或計劃,它們利用默契和非正式網絡,通常表現為個人自助的壹種形式;避免與權威的直接和象征性對抗也是壹個重要特征。
就《弱者的武器》的信息表達而言,可分為“隱性文本”和“顯性文本”。前者是偷獵、盜竊、秘密逃稅和蓄意破壞。“公開文本”是當面嘲笑或譴責的文本。但是,對於弱者來說,由於權力支配者的存在,其意思的表達並不壹定是真實意思的表達。
在三個廣告牌中,米爾德裏德大膽使用了“開放文本”,而且是真正意義上的表達。正是因為“安全”和“真實”,福柯的“話語就是力量”得到了驗證。通過這種自我賦權,她突然強大起來,實現了地位的逆轉:原本看似強大的警察局長、警察,在輿論的壓力下,因為名譽危機而變得弱小。
當然,就電影故事的推廣而言,除了設立三塊廣告牌之外,這個行動的傳播其實更重要。因此,我們可以看到,雖然廣告牌遠非以自我為中心,但借助現代媒體(電視)的新聞報道,米爾德裏德的行為和觀點傳播到了鎮上的每壹個家庭,從而成為壹個公共事件。作為壹種權力話語,新聞報道實際上成了米爾德裏德的精神幫助,使她能夠從陰郁的生活中找到快樂。正如福柯所說:
快樂來自於行使提問、監督、關心、監視、搜尋、觸摸和揭露的權利;而另壹方面,不得不逃避這種力量,逃避它,愚弄它或者模仿它所帶來的快樂。以所追求的快樂來違背自己並與之對立的力量,在炫耀、醜化、反抗的快樂中顯示自己的力量。(轉引自約翰·菲斯克:《解讀大眾文化》,楊全強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P125)
不可否認,廣告牌本身只是壹個載體,最重要的是廣告牌上的符號。對於司機來說,關註廣告牌的時間是極其有限的,所以簡單和強勢就成了必要的選擇。
1.《瀕死時的狂喜》(強奸致死)
2.“還是沒有逮捕嗎?”(目前還沒有人被捕?)
3.“怎麽會呢,局長?威洛比?”(警察局長威洛比,怎麽了?)
從新聞信息的呈現來看,1是什麽,2是誰,3是為什麽。這符合普通讀者的信息接收習慣,即發生了什麽,是誰幹的,為什麽。
這三塊廣告牌上的文字呈現給路人的同時,也呈現給了觀眾,帶動了人們的內心去探索故事:因為人物的意思看起來很確切,其實很模糊。比如誰被強奸致死?警察局長威洛比和這個案子有什麽關系?
C.電影符號學家梅斯曾經強調過“直接意義”和“隱含意義”這兩個概念。從三塊廣告牌的廣告語來看,其實兩者都有。此外,這是對法國思想家德波所謂的“景觀政治”的反利用。
蓋伊·德波認為,在壹個現代生產條件無處不在的社會裏,生活本身就是壹個巨大的風景堆積。直接存在的壹切都轉化為表象。景觀的社會形態就是所謂的“空間”。這裏的空間不僅僅是我們傳統意義上和地理環境意義上的物理空間,而是“空間是壹種獨特的治理形式”。景觀是指“少數人表演,多數人默默觀看的表演”。所謂的少數,當然是指那些在幕後操縱的資本家,他們成就了所有的景觀表演。而大多數人指的是被支配的受眾,也就是普通人。
在密蘇裏州埃賓市外的三塊廣告牌中,米爾德裏德並不想成為“沈默的大多數”中的壹員,而是利用大寫的空間——廣告牌發出聲音,從而再現了“景觀政治”。所以動力的勢能發生了很大變化。
然而,正如影片所展示的,當“弱者的武器”創造出新的“景觀政治”時,問題就出現了:表意符號的簡單性故意隱藏了許多真相。比如米爾德裏德其實性格有問題,對女兒的遭遇負有間接責任;警察局長不是失職,而是口碑極好的公仆。他將很快死於胰腺癌,並最終因輿論壓力而自殺。米爾德裏德的偏執甚至令他的兒子也反感。
這的確是《弱者的武器》的倫理困境。這讓我想起了中國“上訪媽媽”唐慧的故事。2006年,她11歲的女兒被理發店工作人員引誘,然後被介紹到壹家休閑中心賣淫。永州中院壹審判決、兩次再審判決、湖南省高院終審判決,均以強迫賣淫罪判處帶女兒的打工仔、休閑中心老板死刑。
據采訪過唐慧的記者說,唐慧女兒的案子被解決和審判的六年,也是唐慧上訪的六年。“幾乎每個案件節點,都有唐慧緊張上訪的記錄”,“從案件壹開始在永州公安局立案偵查,到唐慧單膝跪地見公安局長。從永州到長沙,再到北京,唐慧跪了六年。據唐慧自己交代,樂樂案從壹開始就無法正常進行,她通過“死亡威脅”和反復上訪,迫使案件走上正軌。
正是因為有了“信訪”這種“弱者的武器”,原本孤立無助的唐慧聯系媒體報案,給當地穩定帶來了極大的挑戰(信訪考核達標),從而轉為強者。官員們害怕她,想討好她。
和中國的語境真的不壹樣。米爾德裏德除了晚上燒警察局外基本克制,更多時候是通過廣告牌標語“無聲通知”來抗爭;電視媒體的持續報道也在為她賦能;壹個被撤職的壞警察開始幫她找兇手,被救贖。
當然,最有趣的還是影片的結局:米爾德裏德和前警察開車上路,計劃用槍殺死壹名有強奸前科的男子。在路上,他們互相問:“妳確定要殺他嗎?”雙方的答案都不壹定,但結果會在路上決定。
這個開放式的結局顯然很有深意,不僅符合美國的主流價值觀(遵守法治,不以暴制暴),也與基督教教義有關(每個人都有原罪,應該原諒罪人)。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弱者的武器”也是壹把雙刃劍。在壯大自己的同時,如何不讓無辜的(或者無關的)人受到傷害,是壹個很大的挑戰。更重要的是,它和所有武器壹樣,無論在美國還是在中國,都不是萬能的。
2018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