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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1只動物在最貴的土地上

很少有人留意到,北京動物園是沒有路燈的。

每晚夜班,壹兩名值班人員拿著手電筒在園裏步行巡夜。86公頃的園子黑漆漆的,只有壹束光照在腳前,但巡夜人並不孤單,上千只動物的眼睛正註視著這壹撮移動的亮光。

巡夜人聽到的世界細碎、綿密又熱鬧:草叢裏蟲鳴此起彼伏,食草動物在咀嚼鮮草葉和嫩樹葉,有時狼在長嚎、長臂猿在唱歌——在動物研究者看來,長臂猿富有旋律的啼鳴是動物界為數不多可以稱為“sing(唱)”而不是“call(叫)”的。路過熊貓館,可以聽到熊貓吃竹子時吧唧嘴的聲音。

作為我國最早對公眾開放的現代動物園,北京動物園已經116歲了,承擔著國家動物園的功能。

新中國成立以來,外國元首贈送的“國禮動物”絕大多數都要寄養在這裏。“國寶”大熊貓、朱鹮在這實現人工繁育,再重歸自然。比兩者更稀有的“極危”物種青頭潛鴨,首個人工種群今年亦在這裏建立成功。

這裏還有我國第壹家綜合性野生動物醫院。動物醫生看病的場景時常略顯滑稽。

醫生站在二樓舉著吊瓶給大象輸液,邀請人類口腔科的醫生為大熊貓洗牙,用超聲儀為馬來貘檢查是否懷孕,給北極熊做疝氣手術,從蠻羊胃裏取出遊人投餵食物夾帶的塑料袋——那是動物曾經因周末、節假日遊人投餵引發的“周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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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條叫作“長河”的長河穿過北京動物園,其中壹段恰好為北京兩區的分界線,南岸的東北虎、孟加拉虎等住在西城區,北側的亞洲象、非洲象等住在海澱區,兩邊的學區房價格勢均力敵,動物們並不知道:它們腳下的土地如按房價衡量,是全中國最貴的土地之壹。

疫情3年,北京動物園迎來建園以來最安靜的壹段時間。2020年年初,罕見閉園三個月,此後,遊人限流比例陸續控制在三成、五成。至今,限流比例為75%。今年前半年,門票收入比前兩年同比減少約30%。

以去年暑期為例,僅西瓜每日要供應396公斤,應季蔬菜19種、每日供應量約732公斤;3種青飼料每日供應量約2500公斤。今年入夏,北京動物園購置了壹臺制冰機,為怕熱的動物們加工冰塊。

每年10月份水禽湖最熱鬧,飼養員和動物醫生套上救生衣,劃著小船,把鵜鶘、斑頭雁、加拿大黑雁、大天鵝等性格比較溫順的大個水禽圈上岸,為它們接種禽流感疫苗。

對於鴛鴦、赤麻鴨、綠頭鴨等小個頭的機靈家夥,他們只能拿著棉簽、註射器、測量尺等工具守候,趁其不備時捉住。

新冠肺炎疫情最嚴重時,飼養員們分成兩個梯隊,扛著折疊床住到動物獸舍或操作間,封閉照料動物。

這不是疫情陰影第壹次籠罩在動物園的土地上。2004年,北京動物園險些因禽流感及2003年暴發的SARS被迫搬遷。當時,要求北京動物園搬離市區的壹大理由為:動物園置於城區,會對公***衛生安全造成威脅。

這壹論斷遭到包括5名院士在內的專家學者駁斥:在世界動物園發展史上,沒有先例表明,動物園會成為傳染病的傳播地。

反對北京動物園搬遷時,時年87歲的中國工程院院士陳俊愉,向媒體回憶了他9歲時第壹次去動物園的情景,“當時賣票的是兩個巨人,有兩米多高,穿著長袍,很有意思。”

今年4月,演員劉長生在電視節目中回憶他父親講過的動物園“收票巨人”,遊人壹進到動物園門口,“巨人”低頭瞧過來,伸出“簸箕這麽大的手”,悶聲說壹個字:“票?”

“巨人”確實存在過。《北京動物園園誌》記載,上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初,北京動物園的前身清朝中央農事試驗場曾改為國立天然博物館,先後有4個身高2米以上的巨人在門口驗票,“時常彎下腰來和小孩逗趣,也時常踮起腳,用手觸摸大門上的磚雕”。其中壹人到好萊塢拍過電影。

畫家黃永玉年輕時,“舉著小旗子帶全院二三十個孩子去動物園”。這已經是新中國成立以後的事了。

即便在“文革”時期,北京動物園依然相當熱鬧——1966年,建園史上年遊人總數第壹次突破千萬人次。全國各地到北京“大串聯”的學生,順道參觀了北京動物園。

幾經風雨,這家116歲的動物園仍佇立在北京二環西北角。100多年來,北京動物園與初時的農事試驗場布局變化並不大,科普館中展示的農事試驗場全圖,覆在今天的動物園地圖上,土地、水域幾乎可以吻合。正門的牌樓、豳風堂、西郊行宮暢觀樓和樓前的銅獅銅吼已成重點保護文物,依舊在靜待遊人。

動物園墻外的北京城,沒有停止過生長。當年的京城西郊變為市中心,動物園禦用碼頭前架起壹座市民通行的石橋。

從動物園碼頭乘遊船,沿著長河壹路向西北,可直達頤和園。這也是慈禧太後當年的遊覽路線。當時的北京動物園還叫萬牲園。

正門前著名的動物園批發市場,在2017年底疏解到河北省。動物園公交樞紐發出的公交車和周邊地鐵,可以抵達北京絕大多數地區。

今年虎年春節期間,獅虎山前,除了00後、10後的孩子們興沖沖地跑來跑去,壹些不再年少的北京人重新來此打卡。在家庭相冊裏,許多北京人都可以找到壹張與獅虎山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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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五、六月份,北京動物園有壹批新生動物亮相,今年***計201只“萌物”出生。這壹數字與往年同期相比位居前列,超過1949年新中國成立時園內動物的總和。

當時,北京動物園雖然叫“萬牲園”,存留動物卻不過百只。園誌記載:有葵花鸚鵡1只、大白鸚鵡1只、桃紅鸚鵡1只,猴13只,另有鴯鶓(瞎眼)1只。

今年6月30日,據北京動物園最新監測統計,園內動物***392種5111只,其中國家壹級重點保護的野生動物50種、307只,國家二級重點保護的野生動物60種、1047只。

北京動物園內動物種類最多時近600種、5000多只。從種群數量來看,現在的種類和數量均有下降。

那時,園內“單種單只”動物較多,滿足人們到動物園看“新、奇、特”動物的需求。這仍然是當前許多動物園追求的,研究者戲稱為“集郵式”動物園。

“但從動物角度來看,不利於它們的 健康 。”張成林說,北京動物園早已不再強調“種類最全”,更側重種群的繁育、交流、養護、野化,讓動物不再孤獨,“也許可以理解為動物園的‘減量發展’。”

入夏以來,斑頭雁帶著剛學會走路的雛鳥大搖大擺地到主路上散步,把路邊的壹塊草坪占為領地,有時也會與遊人同行。這種腦袋上天生有“二道杠”的水鳥,疫情前深居水禽湖濕地。

壹只鴛鴦媽媽帶著羽翼剛豐的7只小鴛鴦,盤踞在獅虎山前的巨石上曬太陽。遊人靠近拍照也不躲閃,斜瞇著眼睛昏昏欲睡。

除了在冊的動物,北京動物園還住著許多野外動物,它們不請自來。

紅眼睛的夜鷺不知從哪裏飛來,與水禽湖的水鳥爭相捕魚,有時也在長河岸邊與人類比鄰而蹲。

冬天雪後,樹木枯葉掉盡,夜鷺拖家帶口飛到樹枝上,提前占地,準備築巢。

烏鴉、黃鼠狼等外來戶,在動物園的生存方式“有些血腥”。它們經常偷偷叼走水禽的雛鳥,兩個斑頭雁家族,今年都被偷得各剩壹只小雁。

不過,烏鴉也會遭到動物園“土著”的反擊。烏鴉喜歡偷吃飼養員投餵的肉,斑鬣狗把肉骨頭放在面前,刨個土坑假寐,待烏鴉偷吃時捕食它們。飼養員們拍下過這位“高端獵手”設局,在鬣狗窩內發現淩亂的烏鴉羽毛。

在犀牛河馬館,野外的鳥兒和犀牛們早就混熟了。

犀牛的家像壹個橢圓形的音樂廳,高大空曠,足有2層樓高,房頂是圓形的玻璃罩,又像壹座肚大口小的磚窯。麻雀、喜鵲、珠頸斑鳩經常光顧,吃犀牛身上的小蟲子,在青飼料裏扒拉毛毛蟲、瓢蟲,站在犀牛的水槽邊喝水。

在北京動物園1.1萬株喬木、6萬棵灌木、數不清的綠籬、宿根植物和草坪之間,分布著難以計數的生態群落。

管理者不幹涉動物之間的交往或“戰事”。園內也不噴灑殺蟲劑,“以蟲治蟲”。園藝工人在樹腰上釘上周氏嚙小蜂的蠶蛹,這是外來入侵物種美國白蛾的天敵。

張成林1989年從北京農業大學(現中國農業大學)畢業,在北京動物園工作了33年,如今是業內知名的動物專家。他尤其喜歡在園內觀察鳥類和小動物。

啄木鳥落在他腳邊啄食,並不怕人。喜鵲有時落在他手上,他可以從容地用另壹只手舉起手機拍照。膽小的刺猬對環境挑剔,在北京動物園,它們可以放心地從壹片灌木爬過草坪,鉆進另壹片灌木叢中。

動物園的職工和誌願者們的勸導工作,除了防疫和提示文明遊園,還要提醒遊人不要 “入侵”動物世界,“如果有壹個人傷害或驚嚇過它們,它們就不會離人這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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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只動物在北京動物園出生不久,都會擁有壹個類似人類身份證號的編號或譜系號,也會擁有壹個有趣的名字。名字的有趣程度,往往取決於飼養員的愛好或者腦洞。

4只白犀牛從南非運抵北京動物園時,飼養員林恒正在讀老舍先生的《駱駝祥子》。他給壹只1歲的小犀牛取名“虎妞”(《駱駝祥子》中的女主角)。

“虎妞”脾氣火爆,為了治治它的壞脾氣,他給另壹只長“虎妞”幾天的小犀牛取名“四爺”。這位“四爺”與電視劇《甄嬛傳》無關,純粹因為“劉四爺”是《駱駝祥子》中虎妞的爹。

每年春節,北京動物園都要選擇壹只動物作為新春生肖吉祥物。今年壬寅虎年,東北虎“建生”因名字過於剛直,遺憾落選,另壹只東北虎“萌萌”成功獲選。

白頰長臂猿的飼養員喜歡吃肘子,於是,這只擁有白色絡腮胡的萌獸“不幸”得名“肘子”。登記時壹度遭到領導否決,“難登大雅之堂”——許多動物的名字要向遊人以及動物粉絲們公開的。

動物園的“網紅”大熊貓們,幾乎擁有全套“萌系”名字:萌萌、萌大、萌二、萌蘭、萌寶、萌玉……在社交平臺上有許多粉絲,他們看到熊貓就能叫出對應的名字。

川金絲猴“球球”和“洋洋”今年第壹次當父母。出生壹個月後,小金絲猴尚未取名,連性別都沒機會判定,因為它壹直被媽媽“洋洋”抱著。

“球球”完全成了“護崽狂魔”。初為“猴爸”,“球球”高度警惕,在籠子中看到有遊人靠近,就飛撲到籠網前,腳丫“啪”壹聲踹在網上,把妻子和孩子護在身後。

6月23日,“球球”出現強烈應激反應,猛烈跑跳後倒地不起。在場動物醫生緊急搶救未能奏效。經診斷,“球球”去世原因與基礎性心肺疾病有關。

“球球”壹家3口剛剛作為今年新生動物的家庭代表之壹,出現在許多媒體的新聞畫面中。灰色的小金絲猴趴在媽媽懷裏,“球球”和“洋洋”毛色金黃,在太陽下閃閃發光。

北京動物園為“球球”發布了離世“訃告”,表達“愛與思念”,在他們眼裏,動物是同事、朋友和親人。現在,“洋洋”時常抱著孩子坐在棲架上張望,飼養員拿著它愛吃的脆梨,要叫好幾聲它才扭過頭。

這是動物園的悲傷時刻。對飼養員劉連貴來講,沖擊更甚。

再有兩個多月,劉連貴就退休了,他不到20歲就來到北京動物園上班,在冷凍車間工作過,給小動物拌過雜食,後來成了養金絲猴的好手,被譽為金絲猴館的“猴王”。

有的金絲猴出生後,不會咬斷臍帶,劉連貴拿著剪刀剪斷,“球球”亦是他壹手養大。

“越養越害怕”,劉連貴年輕時,他的師父退休前對他說過這句話,他沒聽明白。如今,這種感覺突然在劉連貴心裏滋長。

他騎自行車下班,騎到4公裏外又折回金絲猴館。他總是擔心門沒鎖、窗戶未關緊,猴跑出來。其實門和窗都嚴嚴實實的。金絲猴看他回來,撲到籠網上假裝嚇他,並咧著嘴露出“ 遊戲 臉兒”,那是金絲猴開心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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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連貴的師父許艷梅退休時,曾和同為飼養員的丈夫劉誌剛合寫過壹本書,名字叫《與老虎做鄰居》。

1980年,許艷梅與劉誌剛結婚時,正值住房緊缺時期。他們發現北京動物園獅虎山上有壹間空房。申請獲批後,兩人暫時住進這間與老虎獸舍壹墻之隔的房子。

老虎的吼叫、呼呼嚕嚕的聲音可以聽得壹清二楚。他們的孩子出生在這座房子,小名“小老虎”,學會的第壹句話是“阿虎、阿虎”。

他們飼養過長臂猿、猩猩、灰葉猴、狒狒、大熊貓、白熊等10多種動物。

在書的開頭,劉誌剛寫到,他最想對動物說的壹句話是“我不會騙妳們”。許艷梅則是“別忘了我”。

徒弟劉連貴說,人可以用語言哄騙,動物不行。多高明的飼養技術和經驗,總結起來就壹句話,“妳對它好,它就對妳好”。

動物園內幾乎所有飼養員,都極喜愛動物。34歲的林恒是其中的癡迷者。

林恒大學畢業後在4S店做過捷豹、路虎的售後顧問,每天坐在電腦前拉出電子清單,詢問車主選擇哪項保養服務。他的許多同事不知道,林恒下班後脫下工作服,從壹輛輛豪車縫隙中快速離開,到動物園當了5年誌願者。

林恒最喜歡貘。從外形上看,貘像長了壹條短象鼻的豬。林恒說,這種動物“挺原始的,有意思”,他看了心裏平靜。冬天貘館味道很大,遊人壹般來去匆匆,看個新鮮。他每周來壹次,壹看就是壹天。

2016年,他通過北京動物園招聘考試,成為壹名犀牛飼養員。

王漢琦是95後,剛到北京動物園工作時,專門打聽過相聲演員孫越是否真的在象館養過大象。

每天給動物拍照是王漢琦的主要工作。他遊走在不同動物的家園之間,拍下它們的生活照片和視頻,發布到北京動物園的社交網絡賬號上。

王漢琦拍攝大象時,第壹次感覺到大象的龐大、聰明和靈活。

他蹲在隔離欄外,拍攝母非洲象“晶晶”,忽然感覺頭上壹涼,扭頭看到晶晶的丈夫“壯壯”繞到他身後,2噸多重、4米多高像壹座小山。“壯壯”用長鼻子精準吹飛了他的帽子,“這是客氣的警告,人家倆是兩口子。”

疫情發生後,北京動物園嘗試常態化直播,王漢琦擔任直播員。當他壹本正經地講動物習性等科普知識,很少有網友互動,但他講到北京動物園的奇聞和動物們的奇事時,網友就來了興致。

比如,河馬“犇犇”怕老婆,經常被母河馬“晶晶”追著咬。當“犇犇”準備從水中上岸時,飼養員會立即招呼現場遊人“快躲躲”。

“犇犇”屁股露出水面後,小尾巴像螺旋槳壹樣旋轉擺動,把糞便甩滿場地。在自然界,河馬用這種“甩便”方式標記領地,到了動物園,依然沒有忘記這壹習慣,只是有遊人不時“中便”。

王漢琦在直播中叫“萌萌”“樂樂”時,彈幕中常有網友反饋:和我家孩子壹個名兒,妳壹叫,我家正看直播的孩子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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鵜鶘以“大嘴吃壹切”聞名,是動物界的著名吃貨,它們的嘴長幾乎相當於身體的三分之壹,下嘴殼與皮膚相連形成壹個巨型喉囊,張開像壹張網兜。

鵜鶘用這張大嘴 探索 未知事物,“只要是沒見過的,它們都想用嘴去吃吃看。”北京動物園獸醫院院長普天春說。

2018年,北京動物園在水禽湖前開設了壹家文化創意產品店,就以“鵜鶘”命名,還將鵜鶘的卡通雕像立在店門口。

4月15日傍晚,水禽湖飼養員金霆發現壹只鵜鶘把嘴巴埋進翅膀裏,臥著不動。

群居動物們受傷後容易遭到族群驅趕,為了自保通常藏起傷口。金霆靠近後,這只鵜鶘探過頭——它的嘴巴“漏了”,不知它“ 探索 ”過什麽新鮮事物,喉囊中間裂開壹道大口子,還在出血。

普天春和主治醫生劉金鵬緊急趕來止血、消毒,把它轉移到獸醫院,測量後發現,傷口長達22厘米,園內第壹次出現這樣的病例。

“屬於比較嚴重的意外傷,它已經不能吃東西了,吃東西就漏掉。”普天春說,如果在野外,這只鵜鶘將自然淘汰,但這是動物園,“人類要對動物負責”。

普天春緊急召集動物醫生會診、制定手術方案,如此大的開放性創口並不是簡單縫針即可,鵜鶘的喉囊類似皮膚組織,抻開後可以看到細小的血管,“特別薄”,像人類的眼皮。

動物醫生們找來用於眼科的手術針和可吸收線,專門到獸醫院 健康 管理組請來心靈手巧的女醫生姜瑞婕縫針。

動物在手術中的固定稱為“保定”,不論在動物園還是野外實施動物救護,這是最難的壹個環節,要讓動物平靜地接受救治。

動物醫生輕易不對動物采取麻醉保定,因為不同動物之間的麻醉劑量難以掌握:劑量過大動物可能器官受損或再難醒來;劑量少了又難以奏效,容易造成“病患傷醫”事件。

救治鵜鶘,多靠局部麻醉和人力保定。壹名飼養員抱著鵜鶘,另壹名托著它的嘴,兩名醫生抻開裂成兩片的喉囊,保持嚴絲合縫對準,縫壹針打壹個結,避免鵜鶘撕開壹個崩開整道傷口。

第壹次手術,抱著鵜鶘的飼養員感到它的心跳非常快,擔心它出現應激反應,姜瑞婕縫了23針即停止。

經過第壹次手術和護理接觸,鵜鶘應激反應大大降低,第二次手術***有9人參與,姜瑞婕縫了168針,用了4個多小時。

6月30日,經過77天治療恢復,鵜鶘順利回歸族群。

北京動物園獸醫院是我國第壹家綜合性野生動物醫院,動物可以在這裏看“全科”。人類醫生通常只給壹個物種看病,獸醫院的醫生要接待近500個物種。醫生們按食草類、食肉類、雜食類、鳥類、兩棲爬行類區分領域。

與人類壹樣,動物也有治不好的病。

紅毛猩猩“胖胖”從2008年起下肢癱瘓,獸醫院和飼養員壹直沒有放棄對它的治療和護理,動物園也未把它從原來的場館搬離。遊人可以看到“胖胖”在“床上”臥著、躺著,或在伸手拉吊環。

面向遊人的科普牌上,印著普天春拍的照片和說明,介紹這只猩猩為何是這種狀態、生病的時間和治療情況,這是北京動物園第壹次將患病中的動物呈現在公眾面前。

國內外許多動物園,當動物病了、老了,會把它們轉移到遊人看不到的地方,因為遊人們多喜歡看活蹦亂跳的動物。在壹些動物園,遊人拍打欄桿、玻璃,吼著、叫著讓動物“動起來”很常見。

普天春說,動物們也要面臨疾病、衰老和死亡,動物病了、老了也是壹種自然狀態,希望人們能了解、理解動物的另壹面。

白犀“Y97-1”出生於1985年,今年37歲,相當於人類中的70多歲老人,“熬”走了兩任飼養員。

在它的門口,有壹張“自述”卡:我因步入老年階段,食欲、活動和精神狀態都有壹定程度地下降……希望您不要打擾我,以免影響我的 健康 ,謝謝您的合作。

北京動物園鹿苑內唯壹壹只豚鹿是園裏的“壽星”,年輕的飼養員已不知道它的名字和生日。

它是孤獨的,並非因獨自生活在動物園——豚鹿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UCN)定為瀕危(EN)級、被中國物種紅色名錄評估為極危(CRD),可能已在我國野外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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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的動物觀決定了動物園的發展方向:食物 財富 生命。”這句話寫在北京動物園壹處書本造型的雕塑上,放置在動物園熊山南側。

現在的熊山是2014年改造的新熊山。此前,老熊山“坑式”設計飽受動物福利人士詬病。

熊山、獅虎山均建於上世紀50年代,與猴山並稱北京動物園“三山”。

雖然叫山,其實遊人觀看熊、獅、虎是俯視的。山是假山,假山與遊人之間的動物活動場地,低於遊人面前的護欄5至6米,人們俯視動物,像古羅馬鬥獸場。

這可以解釋1987的相聲《虎口遐想》中,姜昆為何說在北京動物園獅虎山“掉進”了老虎洞。

2002年,熊山發生了清華大學學生“硫酸潑熊”的惡性事件。5只熊受到嚴重傷害,其中壹只失明。

張成林介紹,以前我國經濟底子差,加上各地動物園學習蘇聯模式,“挖坑安放、展示動物”自然比興建地面場館的成本要經濟實用。

2014年的改造,最大的改觀是將傳統的“俯視”參觀改為通過玻璃隔斷“平視”動物。

生活在改造後的熊山,熊甚至恢復了冬眠的習性。《逛動物園是件正經事》的作者花蝕,曾記錄過2018年冬天熊山的壹個場景:“冬眠的棕熊突然擡個頭,壹臉樹葉渣渣地看著妳,然後撓撓頭繼續睡去”。

獅虎山的內部也得到了改造。2014年,公園在獅虎山修建了下沈式參觀通道,增加玻璃展墻。遊人可以平視老虎、獅子,如果運氣好,等到它們靠近,可以與之隔窗面對面。

在猩猩館前,有壹組名為“大猩猩的解放”的群雕,壹群大猩猩背著兒女向森林走去。這裏寫著壹句話:動物園存在的意義在於,真正徹底取消動物園。

如果將時間無限拉長,動物園會消失嗎?張成林認為,現代動物園有四大功能,觀賞 娛樂 、科普教育、易地保護和科學研究,以人類為尺度的 社會 發展,動物園“觀賞 娛樂 ”功能可能會消失,但其他功能將會加強。

北京動物園重點實驗室設立了野生動物生物樣本資源庫,保存著珍稀動物的生物樣本,包括動物的血液、組織、精液、拭子、糞便、羽毛等。

這是北京動物園經常被忽視的功能,“保存壹粒種子,為自然留壹片希望”。

新冠肺炎疫情前,北京動物園科普館的保護教育老師們,經常與學生們玩壹個叫做“生命網”的 遊戲 。

遊戲 內容簡單,每個孩子胸前掛壹個牌,上面寫著兔子、鳥、蛇、太陽、人、河流、蒼蠅等角色,老師拿出壹條繩子,系到每個人腰上,最後拉成壹個網。

如果“蒼蠅死掉了”,“蒼蠅同學”會蹲下去,其他同學感到繩子在收緊,“鳥沒了”“蛇沒了”……“倒下”的生物越多,站著的生物越累,直到整個網崩壞。

科普館保護教育老師趙曉黎說,人在生命網中和其他生物壹樣,是平等的,壹損俱損。

科普館保存著許多動物的標本。動物們去世後、特別是珍稀動物去世後,獸醫院的標本剝制師將它們身上的組織、骨骼、皮毛等制作成標本,送到北京動物園科普館或其他科研單位、學校作科研或展示。

北京動物園曾有個小型焚化爐,專為去世的動物而建,用來火化剩余的部分。上世紀90年代焚化爐關閉,離開的動物交給環保企業,經過處理,最終回歸自然。

(夏冉、趙玉麗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