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平化的空間
由詹姆斯·斯圖爾德飾演的新聞記者在工作中腿部受傷,整日困在房間的輪椅上,每天手持望遠鏡往對面的樓裏窺視。從窗口望去,可以隔著院子看到後面壹棟住宅的窗口。在這裏,對面住宅的空間都被扁平化了,四個窗洞依次為公***走道、廚房、客廳、臥室。在真實世界中,這種住宅形式是不存在的,但是導演利用如此布置的場景,來展示類似劇場舞臺壹樣的效果。
實際上,深度化的的空間更貼近真實,而平面化的僅僅是壹個視覺的空間,當主人公經過遠距離去觀察窗口的時候,這種扁平化的空間使人更註意其空間內容,而非空間特別性。利用家具來定義空間,空間的形式變得不重要,內容變得重要。導演利用類似戲劇的形式,把空間扁平化之後又通過某種方式,把空間的特殊性體現出來。
多層住宅區裏,每個房間都有朝向天井的窗口,排成小矩陣。每個窗口都有壹個說故事的人、都能展示室內的片段。主人公只能看到壹個特定大小的框景,而無法看到空間的深度。壓縮後的空間變成某種展示空間的手段,視覺的需要創造了壹個淺空間,形成了窺視者對空間內情景的想象。
約翰·海杜克(John Hejduk)曾經在80年代寫過壹本書,《Mask of Medusa》(美杜莎面具),企圖在個人性與集體性之間尋找關系,產生不同的建築詩意。在觀察者與被觀察者之間,在多人看壹人、或者壹人看多人的時候,建構出自己的面具。他建構了壹個“寂寞之屋”,有十二個單元,每個單元裏只有壹件家具,壹個餐桌、壹張床、壹個馬桶……永遠有第十三個人站在廣場上,每天看著這十二個洞口。只有某個洞的人搬走,第十三個人才有機會搬進去,所以這個人永遠站在廣場上觀察十二個人的生活,由於不知道他會搬進哪壹件,他總是同時觀察所有洞口、同時想象自己將來的生活,想想自己如何同十二個生活場所之中的任何壹個發生關系。
——通過窺視的方式來重新定義自我,同時也定義那個房間。
也讓人聯想到“非常建築”的主頁,壹堆不同符號組成的矩陣,像是壹個擴大版的“後窗”,瀏覽的人變成了“偷窺者”。每點擊壹個,出現的都是建築師的作品,大到壹個綜合體,小到壹件家具、甚至器皿。瀏覽網頁的人,變成了整個故事、整個場景的參與者。
舞臺的布置
在主人公窗口看過去的居民樓中,正對窗口的有五家,分別為:年輕的女舞者、獨居的胖女人、睡陽臺的夫妻倆、推銷員、寂寞芳心小姐。非正對窗口的還有兩家:新婚夫婦、不得誌的鋼琴家,分別位於主人公視口的左側和右側。
女舞者的住所是二層小樓的二層位置,比較靠近畫面中心,影片中出現次數也比較多,屬於舞臺上的B角色(第二重要人物)。她有時壹個人洗漱、更衣、起舞,有時和很多人開party,主人公每次窺視女舞者,心情都很愉悅。觀眾的心情也是跟著主人公走的,壹方面避免觀影人感到枯燥,壹方面也是導演壹種反襯的手法,用輕松的調子烘托平靜背後的懸疑內幕。
這件房子明顯開間比較小,連通陽臺的是客廳,右側小窗戶是衛生間,並未看到有女舞者臥室的開間。陽臺有壹把木樓梯通至中心花園,但是女舞者從來不曾使用過,似乎這把木樓梯僅僅是裝飾花園的道具。居於壹樓的胖女人倒是喜歡站在樓梯上和人說話,曾好心傳授銷售員栽花技巧,被人斥為多管閑事。
胖女人為C角色(第三重要人物),居所為二層小樓的首層,位於內花園出口處的“過道空間”,且門窗躲在兩根愛奧尼克柱子後面,可以算作居所中最不利空間,所以胖女人白天經常躺在門前草坪的躺椅上,或者站在門廊處收拾“雕塑”。
——如何使人走出私密空間、經常進入公***空間?除了公***空間的吸引力,似乎“不舒適的私密空間”也是動力。
同樣為C角色的還有紅磚樓三層的“睡陽臺夫婦”,居所位於距視口中心最遠的右上角,因天氣炎熱每晚都在陽臺睡覺。他們如同站在舞臺角落的醜角壹樣,負責劇中喜劇部分。當女主人發現自己的愛犬被人弄死,站在陽臺上對著出來看熱鬧的人們哭嚎著說:“鄰居應當相親相愛,相互溝通,應該在乎對方的生活,但妳們沒有壹個是這樣。”
——實際上住在這裏的人們,除了壹樓的胖女人,其他人都沒有和鄰居的任何溝通。尤其是睡陽臺夫婦,即使發現愛犬死在花園裏,都不曾下樓。在這個冷漠的住區裏,由最冷漠的那個角色站出來斥責整個場景,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睡陽臺”這件事,顯然不適合壹層、二層這樣低的位置,這樣的位置太容易被同樓的人看見,類似處於“廣場中心”的感覺,產生不適感。而更高的樓層又會有不安全感出現,無疑三樓是個合適的位置。
由於劇中的舞臺洞口是建築化了的,所以不能保證每個洞口都有動態的影像,特別是夜晚,睡在洞口外面的夫妻倆就保證了無論何時主人公看去,都不會使畫面有“壹潭死水”的景象。在影片的關鍵點,發生“大事件”的那個雨夜,夫妻倆手忙腳亂地收拾床鋪進屋去,滑稽的表演分擔了觀影人對於推銷員的註意力,既是喜劇效果的戲劇化呈現,也為故事的內幕又蒙上壹層紗。
寂寞芳心小姐住在紅磚樓的壹層,屬於B角色,心地善良、渴望愛情。自己住在壹個大房子裏,通過三個洞口(廚房、客廳、臥室)的完整呈現,自己的故事也可以作為壹個單獨舞臺劇:第壹幕,獨自幻想;第二幕,帶男人回家;第三幕;出現在鋼琴家家中。她在影片中的角色比較特殊,屬於大舞臺中的小舞臺,並非為影片的中心點服務,而是起到豐富整個電影的作用。
壹樓的位置總是令主人公最容易看到,寂寞芳心小姐喜歡穿綠裙子,在紅磚樓裏更顯醒目。對比居住空間同樣大小的二樓推銷員夫婦、三樓睡陽臺夫婦,寂寞芳心小姐的洞口顯得格外大,這是因為在同樣大小的畫面中,壹樓的角色密度是其他樓層的壹半。
住在紅磚樓二層的推銷員無疑為舞臺上的A角色(第壹重要人物),位於畫面中心。最左側的洞口展示家門外的公***空間,在“大事件”雨夜銷售員幾次在這個小洞口中展示出門和回家,最早令主人公起疑。這個窗口極其重要,為了說明其為“窺視窗口”而非“展示窗口”,導演在外面的陽臺上安排了壹把斜梯,它在實際中毫無用處,僅僅為了遮擋重要窗口的壹角,塑造外部渲染過的、已然賦予某種氛圍的空間。
第二個小窗口為廚房空間,銷售員曾在這裏把刀子和鋸子包好,這壹幕的展示太過明顯,也算是上世紀50年代好萊塢電影的特色,既迷惑觀眾的註意力,又進壹步證實背後的真相。
第三個窗口是舞臺中最重要的,特別是經過雨夜的“大事件”,主人公的望遠鏡鏡頭主要都落在這個窗口中。銷售員在這裏完整展現了,事件前的起因,事後的隱藏工作,甚至最終主人公的偷窺被發現,也是銷售員在這個窗口中令人心驚地往外壹探。
主人公的女朋友在出現在過這個洞口中,她從花園裏順著爬梯爬上陽臺,鉆進了銷售員家裏翻找證據,不料被回家的銷售員撞上,兩人起了爭執。消極的、不愉快的空間裏滲入了調皮靚麗的色彩,雖然情節驚悚、令人擔憂,但是無疑通過這種不同基調的矛盾沖突,把全片推向了最高潮。這個的場景必須發生在全視口的中心位置,同時也是最大的窗口。
第四個窗口為臥室空間,影片開頭時由銷售員生病的妻子居住,窗口大開;雨夜之後,這個窗口大多時候都拉上了百頁,令人生疑。這個窗口,無疑是影片中藏匿“麥高芬”的那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