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情變
霖霄與木青羽緩緩行在鳳凰山間小路上，二人剛幫本門小徒挑戰完天星，看他們拿著並不算豐厚的獎勵喜笑顏開，二人不禁相視壹笑。
只聽霖霄緩緩道：“三哥，昨日師門議事，掌門師兄本欲禪出掌門位子，我推卻了。”
木青羽臉上暖意漸濃，笑這看著霖霄，聽她又道：“上月十五，師門證道重新排名，我也是沒有參與的。”
木青羽笑容和煦如春風，淡然道：“霖霄，不過是些虛名，妳我都不在意。”
正待繼續言語，擡頭間就見裂石扛著他熒光閃閃的大錘遠遠奔來，二人又是相視壹笑，只等他前來說話。轉眼間裂石氣喘籲籲的聲音炸在耳際：“我說呢，怎麽壹個都找不到人了。大哥陪大嫂，煙煙訓徒弟，妳們倆躲著說悄悄話了。”
木青羽笑道：“鎮城大將軍不是也忙的天昏地暗麽？”
裂石近幾年處理軍務成績卓越，不但即將繼任總兵職位，還被提波為鎮城大將軍，不日將舉行上任大典，當真是也忙的有些焦頭爛額。
裂石聽木青羽打趣，也笑道：“三弟可真是揶揄了，沒妳們幾個幫著協助，哪有什麽大將軍？木老爺子身體抱恙，三弟執掌偌大壹個木家，裂石這點能耐怎麽敢比？”言罷，看見霖霄含笑看他們逗樂，不禁羨然道：“誰都比不得四妹逍遙哇。”
閑言幾句，裂石也來不及上山敘杯茶，便急急道：“須得走了，明日上任大宴妳們幾個都得準時來，可別又叫我終南山鳳凰山的到處跑，都是兄弟姐妹，多體諒我吧。”
木青羽看著裂石急匆匆離去的背影，幾乎是微不可聞的輕輕嘆了壹口氣。
木家是天墉城中與榮家相匹的大世家，勢力盤根錯節，不但朝廷中頗有人脈，生意也涉及極廣。只無奈壹直人丁不旺，木青羽是家中唯壹成年男兒，府中事物無論巨細即便不過問，心下也得壹清二楚，當真是操持十分辛苦。
霖霄知他這壹嘆是慮及家中瑣事。自己尋親這十幾年間他壹直都是壹人承擔，頓時心裏湧起別樣感覺，輕輕走上前將手送進木青羽寬大的手掌中。
裂石的宴賓大宴果然十分熱鬧。總兵舊部、城中權貴、各色友人絡繹往來。席上絲竹清越，觥籌交錯間葡萄美酒斟滿夜光酒杯，賓主盡歡。
霖霄看著木青羽在眾人間周旋，恍然間便是木府宴賓大宴上三個在眾人間談笑風生，烈煙煙跟她說了幾次話她都渾然不覺。
忽然，門外急匆匆跑來壹位家丁，細細打量竟是木府仆人打扮，直走到木青羽面前拜下稟道：“少爺，少爺……”擡頭看看滿席眾人，後面的話卻沒說出來。
木青羽面色壹沈，道：“什麽事？”
那家丁眼角余光瞥見霖霄就坐在木青羽旁側的女賓席上，猶豫半響才道：“稟少爺，……夫人……夫人生了，是位公子……”
如驚雷炸響，席間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目光不約而同望了霖霄。
天墉五派間威名赫赫的木家少爺與堪稱天下第壹的鳳凰山女弟子霖霄是公認的龍鳳匹配。怎地出了位夫人？！
“夫人生了！”這是什麽話？！
眾目睽睽下，霖霄盈盈站起，欠欠身，含笑離席。
木青羽追出去：“霖霄……！”
直走的離大廳遠了，霖霄才停住腳步，淺笑道：“三哥。”
木青羽急道：“霖霄，聽我說。那方才，方才只是蕊夫人，正夫人的位置我壹直留著……”
霖霄並不理會，繼續笑道：“三哥為木家開枝散葉，當真是值得恭賀。”
木青羽心知霖霄脾氣，只得又接著說道：“當日終南山虬松下承諾娶妳，我壹刻都不曾忘記……”
霖霄面色平靜，淡淡道：“三哥若不提，霖霄當真是忘記了。那時年少，三哥不必當真。”
木青羽壹時也有些手足無措，慌張道：“霖霄，妳在說什麽呢？十幾年裏我壹直都記著踐諾，那蕊夫人，妳看，霖霄，十幾年了，我若壹直決然壹身，家裏恐怕……”
霖霄靜靜看著木青羽，直等他把話都說盡了，才嫣然壹笑，這壹笑卻笑的木青羽心裏幾欲發毛，只聽霖霄道：“三哥，當真要我把話說明了妳才明白嗎？論到五派弟子，骷髏山兇悍有余溫婉不足，五龍山法術強勁不夠秀美，乾元山又太過凜冽，唯我鳳凰山秀外慧中。三哥妳是眼界極高的人，尋常女子怎會入的妳法眼？那蕊夫人即便我沒見，大約也是水山弟子，雖不出眾，卻必有過人之處，才入得三哥妳的側室吧。”
霖霄這壹說，句句擊中木青羽的心坎，她雖沒親眼目睹卻說的分毫不差，木青羽竟壹時接不上話來。
只聽霖霄又道：“偏生這時，我又推卻了掌門之位，證道殿裏高手幫中均無排名，可算是壹無所有了。三哥既要操持木家又要振興終南山，我這壹無所有的閑人有何用處？”
木青羽聽得心痛，忍不住柔聲叫道：“霖霄……”
霖霄低頭輕嘆壹聲道：“三哥，這也不怪妳，生在木家，便是身不由己，終是妳要走的路。原是我的不是，太過任性逍遙。如今那女子都已攜著妳的麟兒出現，我也該是時候離去了。若我肯屈就半分，事也不至如此，偏生，又拗不過這裏。”言畢，她伸手撫向心口，默默靜立。
半響，木青羽才輕輕開口問道：“那，……，妳以後如何打算？”
霖霄擡起頭，望向遼遠的天空，輕道：“橫豎不過是雲遊，我原本也是閑散慣了的人。”
木青羽想起當日自己親口承諾“縱情山水，琴瑟合鳴”，而今她終於也是縱情山水了，卻是自己負了這琴瑟合鳴之約。年少時，閱歷甚少，輕狂的緊，以為僅憑壹腔情意便能送她整個世界。誰知入世越深越是身不由己，待到真能送她壹個世界時，已沒了當年那份迫切的心情。即便是終南山弟子眾多，振興壹事也不是非他木青羽不可。那木家呢？上下逾百口人的大世家，除卻抱病的老人便是雙髻的稚童，再就是孱弱的女流，竟是真正找不出能掌管這壹個大家的第二人選。
霖霄已緩緩邁步行向大門，木青羽追了幾步又停下來，只看著她孤決清冷的背影，微風掀起她裙裾的壹角，衣袂翩然，孤獨的仿佛臨崖憑風的仙子，比起那日蓮池邊泣不成聲的情景，又添幾分淒然。
壹時間，木青羽只看到溫暖如春的素袍少年攜著那小小藍裙少女嬉戲在山水間，快樂猶如林間小鹿奔馳環繞在二人面前。
十幾年愛戀她，牽掛她，心心念念，生生死死。十幾年後終於要朝夕相對，卻諸事纏身，幾處思慮間已失卻自由。十幾年的愛意終是如水東流，只化成七夕因何幾度嘆息，清風明月裏訴不盡的思慕……
大廳裏舉酒囑客的喧鬧變得微不可聞，高高的衙門院墻擋不住街上聲聲傳來的歌聲，依稀便是有人在耳邊滄然吟唱“愛與恨，是又非，生復死，樂成悲，顛顛倒倒，誰人解得個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