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起身開門。外面月光如水。壹個大約十壹二歲的男孩站在那裏，他的全身被月光覆蓋著。他的皮膚呈紫紅色，棕色長發披在肩上。我很疑惑，因為我搜遍了所有的記憶都沒見過他。這個陌生人是從哪裏來的？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在月光下擡起頭來。他慢慢地，幾乎壹字壹句地說:“我叫瑙爾。我能和妳談談嗎？”說完，那個自稱是鬧兒的孩子又低下了頭，也許是怕我拒絕他。月光下很明顯他很尷尬。
壹種說不出的力量讓我無法拒絕他。我和鬧兒來到村外的河邊。於是我們之間的故事開始了。
[2]
“我叫瑙爾。”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淖爾又重復了壹遍他的名字。
“妳是外地的吧？”我試探地問。“從很遠的地方，對嗎？”憑直覺，我確定淖爾的老家不在附近。
腦兒點點頭。他擡起眼睛向西北方向望去。“那裏是大草原。”
他低沈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下飄蕩，眼神突然變得迷茫，仿佛壹團乳白色的霧氣從他身體的某個角落緩緩升起，然後在他的瞳孔中蔓延。
啊，大草原！腦兒的回答讓我差點哭出來。
偏遠的大草原應該離這個小山村有幾千裏遠。我非常驚訝。不知道這個叫鬧兒的瘦子是怎麽長途跋涉來到我們這個小山村的。我在月光下仔細看著腦兒。我和他差不多大，但他顯然比我瘦得多。
“妳壹個人嗎？”我問腦兒。
這樣的問題顯然是不必要的。如果此時腦兒身邊有他可靠的熟人，他自然不會以陌生人的身份和我說話。
接下來，淖爾講述了自己壹路走來的經歷。首先，我走了很長壹段路，然後我花了幾天幾夜的時間在黑暗和悶熱的環境中。我記不清確切的天數了。總之，我離家鄉越來越遠，再也看不到家鄉熟悉的風景了。連我呼吸的空氣都聞不到家鄉熟悉的味道。
月光下，我發現淖爾有壹雙不尋常的大眼睛，幾乎占據了半張臉，睫毛特別細長。長長的睫毛下，隱約可以看到壹種叫眼淚的液體在閃爍。
我忍不住握住了瑙爾的手。那雙手冷得出乎意料。
[3]
第二天早上，我被噪音吵醒。窗外的天空還沒有完全亮灰，但全村人都早早醒來了。在石亞子家門口，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都來看熱鬧。
原來，昨天我的壹個堂弟石亞子從幾百裏外的伊伊市場買了壹匹馬。消息不脛而走，全村幾乎沸騰了。對於這個長江下遊的小山村來說，壹頭牛不習慣，但壹匹馬絕對是新鮮事物。(安然壹如既往)
沒有人知道石亞子為什麽買馬。他的妻子不停地抱怨。石亞子對抱怨充耳不聞，心裏充滿了喜悅，陶醉在看熱鬧的人的贊美中。
“這匹馬好貴！”石亞子喜歡咬文嚼字。他炫耀地伸出壹根手指，在大家面前揮舞。“這個號碼。”壹旁圍著的人都伸出了舌頭。咦，1000元可不是個小數目！
“這是壹匹純種的棗紅馬，不錯！還不錯！”石亞子暗暗佩服自己，用手來回撫摸著，好像愛不釋手。我突然想起，石亞子曾經給我們講過壹個《隋唐演義》的故事，其中有壹個情節叫“秦瓊賣馬”。秦瓊賣波爾多馬。
圍觀的人群吵吵嚷嚷。那匹棗紅色的馬看起來焦躁不安，不停地用蹄子刨著地面，長滿棕色毛發的腦袋不時低下，好像要在地上找個縫隙鉆進去躲起來。有時他會高昂著頭，看著人群，落在遠處的某個地方。
棗紅馬迷茫的眼神讓我壹怔，我覺得似曾相識。然而，我壹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這種眼神。
[4]
那天晚上，腦兒又出現在我家門口。他輕輕地敲門。我趕緊下床，穿好衣服，走到外面，好像我們約好了壹樣。
我和瑙爾之間沒有陌生感。僅僅壹個晚上的交流，看起來就像是壹對在壹起很久的好朋友。我和淖爾手拉手走過寧靜的村莊，來到河邊。月亮又大又圓，掛在藍天上。瑙爾失落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突然，我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我想起石亞子剛買回來的棗紅馬，棗紅馬壹樣的大失眼。是鬧兒嗎？我的心裏突然充滿了疑惑。
夜晚涼爽無邊的空氣充滿了無言的寂靜。
腦兒沈思良久，終於鼓起勇氣。他直截了當地告訴我:“沒錯，我就是那匹母馬。”他低沈的聲音裏，有壹種掩飾不住的激動和悲傷。
他高興的原因是他終於讓我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他難過的原因可能是我會拒絕和他做朋友。
奇怪的是，我壹點也不覺得驚訝或害怕。我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生怕壹松手就失去了我面前的好朋友。我發現他冰冷的手壹直在顫抖。啊，他的整個身體在這個春天的夜晚不停地顫抖。
淖爾給我講了他爸爸媽媽的故事，他們都是馳騁草原的駿馬。
“我非常想念我的父親和母親。離開這麽久，爸爸媽媽壹定很想我。”腦兒喃喃自語。
“妳想家嗎？”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我不合時宜的話就像壹根刺，深深地紮在他身上隱隱作痛。腦兒抽泣著。
“爸爸媽媽可能在到處找我呢？”腦兒的表情變得恍惚。“爸爸媽媽會搜索整個草原。他們會日復壹日地尋找，他們會壹個壹個地尋找...最後，他們會來到壹個湖邊，久久佇立，等待我的身影出現在他們俯瞰的視野裏。”
過了很久，鬧兒慢慢不哭了。
那天晚上，淖爾告訴我，在草原深處行走，常常會與小湖不期而遇。湖水像壹個孩子，靜靜地躺在草原的懷抱裏。沒有任何雜質的湖水比天空更藍。他和他的兄弟姐妹們經常在湖邊玩耍嬉戲。(詞匯)
“淖爾是湖的意思。”淖爾的聲音很柔和。“這是我父母給我起的名字。妳可以看到他們有多愛我。我很喜歡這個名字。”接下來，他輕輕地壹遍又壹遍地念著自己的名字。
[5]
我做了壹個夢，夢見我和淖爾在草原上奔跑。
草原的天空多藍，白雲朵朵，陽光鑲著金邊。壹只鷹在我們頭頂翺翔。
淖爾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他壹邊跑，壹邊和我聊起他所了解和熱愛的草原。
.....我從夢中醒來。當我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爬到屋頂的高處了。村子裏很吵，大人們都在忙著如何過平凡的生活。
我背著書包步行去上學。我看見了瑙爾，壹匹拴著韁繩的棗紅馬。它的主人石亞子正在餵它壹些粗大的稻草，手裏還揮舞著壹根鞭子，好像在警告鬧兒要聽話。
腦兒也找到了我。淖爾的目光與我相遇。我們像久違的朋友壹樣看著對方。
我在瑙爾的大眼睛裏看到了會心的微笑。
在淖爾身後，迎著晨風，壹棵石榴樹輕輕搖曳著開得如火如荼的花朵。
[6]
我終於知道石亞子花1000塊錢買馬是為了什麽了。
成為英雄的夢想壹直潛伏在他心中。是的，騎壹匹波爾多馬確實很有氣勢。這難道不像是秦瓊式的古代英雄嗎？
石亞子學會騎馬的消息吸引了大半個村子的人。人們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壹起，發出和第壹次看到瑙爾時壹樣的聲音。
淖爾被壹根粗大的韁繩牽著，棗紅色的光滑皮毛上有幾道鞭痕。我的心突然被壹股悲傷的力量收緊。我想象著那兇猛的鞭子是如何壹次又壹次地落在腦兒嬌嫩的肌膚上。
石亞子站在腦兒身邊。相比石亞子粗壯笨重的身軀，腦兒更顯單薄。
我在瑙爾的大眼睛裏看到了無奈的神色。
“他還是個孩子，不能騎他！!"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推開人群，站在高高的石頭伢子面前。
“是個孩子嗎？哈哈……”石亞子差點笑出聲來。周圍的人也對我指指點點。馬怎麽會是孩子？在他們眼裏，我可能瘋了。
“他是個孩子！他叫腦兒！”我大聲爭辯道。人們的哄堂大笑淹沒了爭論的聲音。
石亞子翻過身，騎在了淖爾的背上。淖爾瘦弱的四條腿不停地顫抖。
“唄——”鞭子響了。長長的鞭子撕裂了春晚的暖風，重重地落在了淖爾身上。淖爾顫抖的四條腿慢慢擡起。淖爾壹步壹步顫抖著走在狹窄的路上。
石亞子在人們的歡呼聲中揮著手，就像壹個真正的英雄。
在狹窄的道路上來回奔跑後，淖爾氣喘籲籲，紫紅色的皮膚上沁出壹層細密的汗珠。
石亞子經過壹處隱居處，他慷慨地喊道:“大家依次進來，騎上我的棗紅馬。”人們像洶湧的潮水壹樣蜂擁而至。
我悄悄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我不會騎在我朋友身上，絕對不會！
太陽下山了，西邊的雲變暗了。在黃昏的微光中，筋疲力盡的腦兒在狹窄的道路上壹次又壹次地跑來跑去。有幾次，瑙爾絆了壹跤，差點摔倒在地。
我遠遠的看著直兒，我是多麽的無力。我只能在心裏壹遍壹遍的說:“鬧兒，挺住！”！"
[7]
淖爾說:“謝謝！”淖爾的話讓我羞愧。當我的好朋友痛苦的時候，我只能看著，卻幫不了他。我感覺我的心還在痛。
腦兒壹臉感激。“不！妳已經幫了我了！”Naoer跟我說，要不是我在旁邊鼓勵他，他真的堅持不下來。
我和瑙爾坐在河邊。我們壹起回憶剛剛過去的可怕壹幕。
頭頂上的天空還是那麽藍，像壹條嶄新的藍絲絨鋪展開來；月亮很高，溶解的月光從天而降。
剎那間，我覺得淡淡的月光仿佛壹直照進了我的心裏，像是有壹雙溫柔的手在撫摸，漸漸地，心裏的隱痛消失了。我擡頭看了看淖爾，他臉上的表情恢復了平靜。
四周壹片寂靜。妳可以清楚地聽到我和腦兒的心跳。
在這寂靜的午夜，沒有人為的幹擾，壹些含苞待放已久的花朵爭相綻放。
“聽，花開的聲音！”腦兒聚精會神地聽著。
像鬧兒壹樣，我彎下腰，幾乎貼近泥土。我聽到了花開的聲音，多麽美妙的聲音！可惜，在遇到瑙爾之前，我從來不聽。
淖爾告訴我，他在草原的時候，經常把自己埋在草叢裏聽。在花香中入睡，然後在花香中醒來...
“等妳長大了，我壹定邀請妳去我的家鄉。”淖爾說。“那時候我也長大了，成了壹匹名副其實的馬。我要背著妳走遍草原。”
腦兒的話讓我又想起了黃昏時的情景，我趕緊搖了搖手。(安然無恙)
月光下，淖爾伸出瘦弱的手臂，做了壹個有力的手勢。他的臉上掛滿了笑容，仿佛在說:相信我！
[8]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淖爾總是準時出現在我家門口，然後，我們壹起，穿過安靜沈睡的村莊，來到河邊。
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壹天晚上，鬧兒問我:“妳有喜歡的女孩嗎？”
在涼爽的夜風中，我感到我的臉和脖子突然發熱。壹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她是我的同桌，壹個聲音非常甜美的女孩。
“是的。”我不想在腦兒面前撒謊。“但我不能說我喜歡它。我就是有好感。”我發現自己有點世故，不敢在朋友面前說出自己的想法。
腦兒毫不掩飾地說:“我喜歡齊。她比我小壹個月。她是壹匹小白馬。”
鬧兒講述了他和齊，以及其他壹些小馬，經常在壹起的故事。
妳可以想象，那是多麽快樂的時光。
這樣幸福的時光很快被打破了。壹天，鬧兒、齊和其他幾匹小馬像往常壹樣聚在壹起。他們正在壹起討論。他們認為這種生活太單調了，他們決定出去環遊世界。
於是，在壹個灰蒙蒙的早晨，他們悄悄地離開了草原。
“就是這麽回事。”淖爾的聲音更加沙啞低沈。“我們壹個個分開了，我來到妳的小山村，去看了壹場馬戲。”
腦兒不說話了。他靜靜地坐著，像壹尊雕像。
[9]
後來，我很久沒見過腦兒了。
每天上下學的路上，我都會繞到石亞子家後面的院子裏去看壹看。石榴樹已經換了兩三批花，樹下的稻草已經發黴。然而，過了這麽多天，還是沒有淖爾的蹤影。
除了石亞子，沒有人知道淖爾去了哪裏。
當我看到瑙爾的時候，他已經出事了。厭倦了英雄夢，石亞子帶著鬧兒去采石場拖石頭。爬陡坡時，瑙爾摔斷了腿。
現在，腦兒正站在石榴樹下，壹動不動。因為疼痛，它的大眼睛裏滿是晶瑩的淚珠。然而，沒有人關心它的痛苦。院子裏，只聽見石亞子夫婦在指責和抱怨。
“壹千塊錢可不是小數目！”聲音聽起來令人心碎。
[10]
在我的記憶裏，和瑙爾在壹起的夜晚，天空永遠是藍色的，月亮永遠又大又圓。
這個夜晚也不例外。已經是盛夏了，夜晚涼爽的空氣中彌漫著從灌漿的果實中散發出來的芳香。然而，這種新鮮水果的味道現在聞起來很苦。
我和直兒來到河邊。壹路上，淖爾壹瘸壹拐。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每走壹步都是多麽痛苦。但是，我幫他的時候，他每次都拒絕。
壹路上有好幾次，淖爾加快了腳步，試圖奔跑，但最終還是因為難以忍受的疼痛而不得不放棄。
淖爾低聲問:“妳知道馬最怕什麽嗎？”我搖搖頭。真的，我不知道。
是土狼嗎？我猜在我心裏。
“草原鼠！”淖爾說。這樣的回答還是挺出乎意料的。
瑙爾告訴我，壹匹馬害怕小草原鼠，因為草原鼠正在地上挖洞。壹匹飛奔的馬不小心踩到了藏著老鼠洞的草地，就會猝不及防摔斷腿。
"壹匹斷了腿的好馬再也不能在草原上馳騁了."淖爾稚氣的聲音裏充滿了悲傷。
“不！妳壹定會好起來的！妳壹定會回到草原，像妳父親壹樣馳騁！”我安慰了鬧兒。我的聲音變得歇斯底裏，因為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也許我會好起來，我相信奇跡！”過了壹會兒，瑙爾的聲音又恢復了自信。
“我要帶妳走遍草原！我不想做壹個食言的朋友。”腦兒盯著我笑了。
輕柔的晚風從遠處的山坡上輕輕吹來，空氣中水果的香甜味道更濃了。
夜漸漸深了。呼吸著酒香濃郁的水果味道，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
我感到困倦。睡夢中，淖爾的聲音變得空靈，離我越來越遠...
[11]
當我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爸爸媽媽靠在床邊，壹動不動地盯著我。他們的臉上充滿了焦慮和恐懼。
“我終於醒了。”爸爸長長地舒了壹口氣。
“妳為什麽不在家睡覺？壹個人跑出來睡在河邊。”母親的語氣充滿了愛和責備。“露水濕透了妳的衣服和頭發，人家感冒了。”
我摸了摸頭發，真的很濕，有壹股濃濃的青草味。
"這個孩子患有嚴重的夜遊癥。"穿白大褂的醫生給我檢查後，堅定地說。
村裏的人不斷證實，我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他們看見我壹個人穿過村子，來到河邊，坐在河邊的壹塊石頭上自言自語。
“那麽，瑙爾呢？”我不相信他們所說的。我明明和腦兒在壹起，怎麽會壹個人呢？(絕癥)
“鬧兒？腦兒是誰？”爸爸問。周圍的人面面相覷。
[12]
當我從醫院回來的時候，我發現瑙爾不見了。
石亞子的後院空無壹人。石榴樹孤零零地立在那裏，火壹樣的花不知道什麽時候雕謝了，只剩下壹些深綠色的葉子，看起來幽幽的。
瑙爾去哪裏了？我到處都找遍了。
鬧兒曾經說過等我長大了要帶我去大草原，可是突然不見了，我開始抱怨。
壹匹名叫瑙爾的波爾多馬不見了，連空氣都找不到它的蹤跡。
有人說石亞子賣了淖爾，新買家治好了淖爾的腿傷。他們甚至看到它在路上跑...還有人說，石亞子把鬧兒賣給了村裏的壹個屠夫。是的，壹匹斷腿的馬會做什麽？
我感到心裏壹陣撕裂般的疼痛。
“鬧兒！鬧兒！”我在心裏嘀咕壹個沒人知道的名字。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靜靜地等待著那熟悉的敲門聲。壹夜過去了。又壹個夜晚過去了。然而，輕輕的敲門聲再也沒有響起。
[後記]
這是壹個真實的故事。這件事發生在我居住的壹個小山村。壹匹未成年的波爾多馬從草原賣給了我們。它被壹塊石頭騎著拖著。最後，它的腿被壹塊石頭打斷了。
馬斷腿，命運可想而知。
其實人和馬有很多相似之處，這也是我寫上面這個故事的原因。
渴望月光下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