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女兒2歲,我全職在家。因為家裏經濟壓力大,我和老公經常吵架。我不想自己壹個人過這種手心向上的生活,如果我強的話。我會和我媽商量讓她幫我帶壹年寶寶,我去上班。我媽壹直不贊成我在家帶娃,家裏辛辛苦苦的大學生最後都像村婦壹樣,掃地洗衣服。
很快我就在那年中秋節把女兒送回家了。怕女兒情緒激動,決定在家待壹周,讓孩子慢慢熟悉奶奶。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中午,我媽接了壹個電話,臉色變了,對我說:“妳奶奶住院了,妳叔叔說讓我們過去。”
“怎麽了?”我驚訝地看著媽媽。
“聽妳叔叔說,我今天坐了鄰居的三輪車,鄰居還沒等妳奶奶坐下就發動了。年紀大了,看上去笨手笨腳的,往後壹靠,倒在後腦勺上。”收拾行李時,母親催促父親。
“那我去看看,”我緊張地對媽媽說。
“我不知道是什麽情況。醫院裏有很多人。妳應該在家帶孩子。”我知道我媽有她自己的考慮,家裏的交通工具也不多,我就沒和她壹起去。
父母風塵仆仆地走了,心裏壹直忐忑不安。
奶奶剛剛過完70大壽,身體還很強壯。奶奶壹直信基督教,每周都去教堂。20多年來,她從未停止過。除非家裏有客人,尤其是我去她家,她都會請假。
奶奶辛苦了壹輩子,總是很忙。忙的時候奶奶會記住大家愛吃的菜,春夏秋冬的時令菜都能在她的菜園裏找到。奶奶還會做各種家鄉特產,粽子,豆腐腦,辣椒醬,豆幹,酸菜,筍幹,黃酒餃子。每次去外婆家,總能在麻袋裏裝上壹大包,無法拒絕。她總是說,這個我可以留著,我怕妳弄臟。奶奶假裝說,尤其是我的大孫女,長大結婚,去了那麽遠的地方,我記得妳愛吃什麽,但是妳不回來看我,趁我還在,多拿點。
奶奶樸實善良,但對自己很節約,對別人卻很大方。當別人有困難時,她總是盡力幫助別人而不考慮自己。直到我奶奶去世,我媽後來告訴我,我奶奶給了她2萬塊錢,1萬給我姑姑,1萬給我姑父。錢說是借給孩子的,但我奶奶從來沒提過讓孩子還錢。這些錢都是奶奶攢的,奶奶的攢也會引起孩子們的埋怨,因為有時候奶奶為了省1元錢坐公交,要走12公裏去教堂,實在餓了,就用五毛錢買壹碗米粥。有時候教區的人知道了,會責怪我舅舅不孝。舅舅背不了黑鍋,會和外婆吵架。
奶奶成為基督徒後,有了自己的圈子。為了多讀經文,唱好贊美詩,奶奶還自學了漢字和數字。奶奶告訴我的時候很自豪。我上初中的時候,我奶奶成了基督徒。那時候經常給奶奶抄經卷,但是要壹個星期才能回去。後來上了高中大學,回去的時間就少了。寫經書的人不好找,我奶奶就自學了。
“滴滴”我從心煩意亂中恢復過來,父母卻回來了。
我爸媽滿臉通紅,表情嚴肅,還在罵罵咧咧。
“哪有這樣的人,這不是殺人嗎?妳明明沒坐好怎麽發動汽車?”媽媽生氣地說。
“什麽情況?有關系嗎?”我急切地問。
“我還不知道。我被安排住院。妳叔叔雇了壹個護工。妳爺爺說他今晚會守夜,讓我們回來。”媽媽生氣地說。
原來奶奶早上要去教堂,但是她遲到了,沒等公交車。碰巧附近的老夫婦也要去教堂。這位婦女和奶奶是教會成員,所以奶奶被要求乘坐他們的三輪車。奶奶通常很早。她喜歡去教堂,但在早上,她和她的祖父發生了爭執。奶奶很生氣,正好遇到其他老太太,就聊著聊著,突然忘記了時間。
爺爺奶奶結婚50多年,感情壹直不好。爺爺是個享樂主義者。他喜歡賭博,對孩子不痛不癢。他最怕生病受傷,最在乎自己。年紀越大,感情越淡。他們年輕的時候,很少打架。反而老了會打奶奶。
“我已經告訴她不要坐別人的三輪車了,但是我得聽。”媽媽難過地罵。
“今晚爺爺壹個人可以嗎?現在結果沒出來,也是危險期。”我有點擔心。
在奶奶的三個孩子中,媽媽最大,叔叔次之,嬸嬸最小。都是小學畢業,知識不多。而且她們骨子裏都是男尊女卑的,覺得這樣的事情都是要指望叔叔的。只有舅舅是吳家的繼承人,有發言權。爺爺也是個特別重男輕女的人,自然媽媽和阿姨不敢拿定主意。
“我也沒辦法,我們只能聽妳叔叔的,誰讓我不是男人。如果我有幾十萬,我會說到做到。”母親撐著頭,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是這樣的,媽媽。命是命的事。妳是老板。可以給個方案。每個家庭要出多少錢?到時候會平分的。現在最好有人在身邊。”我有點激動地說。
“別擔心,妳叔叔已經雇了護工。護工不是比我們專業嗎?”母親喊道。
我不敢多說,畢竟他們是奶奶的孩子。
但是我是奶奶帶大的,總覺得長輩的方式不對。現在我奶奶最需要它們了。
果然,那天晚上出事了。
第二天,我媽還在家裏忙,我也沒太在意。況且當時是女兒粘媽媽的時候,我也沒想太壞。
中午吃完午飯,我建議去醫院看看我奶奶,我媽同意了。而我媽的思想覺悟還停留在人情往來上,說我去醫院讓我給我阿姨500塊錢,是去看望我奶奶。我總是對更可怕的事情提心吊膽。
摔到後腦勺對老人來說應該是很嚴重的,而奶奶摔倒後並沒有第壹時間撥打120去醫院,而是老鄰居夫婦壹路騎著三輪車去醫院,此時奶奶已經說不出話了。
我為大家的無知感到憤怒,也為自己的懦弱感到無奈和愧疚。
到了醫院,終於見到了奶奶,她穿著病號服躺在病床上,牙關緊咬,雙眼緊閉。爺爺還在和隔壁的護士有說有笑。他看到我來了,就拍了拍我的肩膀,逗我女兒。那壹刻,我的憤怒沖破了我的腦海。我母親就像壹個無助的孩子。她不知道媽媽怎麽了,也不知道如何減輕奶奶的痛苦。
我走過去握住奶奶的手,輕聲喚道:“奶奶,我來看妳了。我是杏。”奶奶的眼睛睜開了,她非常激動。她掙紮著站起來,拔掉了管子和拇指上的夾子。護士看到了,跑過去抱著奶奶。媽媽跑過來哭著拉著奶奶的手央求道:“媽媽別動,這樣對妳不好。”
我跪在地上,抱著奶奶的頭,奶奶嘴角抽動,想和我說話,但現在說不出話來。我緊緊地盯著奶奶的眼睛,藍色的,閃閃發光,仿佛有千言萬語在那裏。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表情。奶奶還在糾結。我湊在奶奶耳邊說:“奶奶,我來看妳了。我知道妳認得我。妳要好好待我,好起來。”奶奶漸漸平靜下來。
護士對媽媽說:“昨天晚上也是這樣,弄得我很累。別的病人都能聽得好好的,但這個老太太就是不肯停。但是妳看,我很累,但是我很敬業。我已經把衣服和被子換幹凈了。”母親壹遍又壹遍地感謝她,說著安慰的話。但是我受不了。
奶奶身體壹直很好。突然遇到這種事,她壹時接受不了,像提線木偶壹樣任人擺布。奶奶不習慣穿成人紙尿褲,也不習慣用夜壺在床上拉。她總是要自己起床上廁所,但醫生告訴她,病人現在必須臥床休息。但是第壹天晚上,爺爺睡著了,護士照顧其他人。奶奶壹個人起來上廁所,又在廁所摔倒了。後來,我在隔壁床聽到了。
憤怒,內疚,無助壹直打擊著我,最愛我的人現在躺在病床上如此脆弱。她愛這個大家庭,但是當她需要親人在身邊的時候,我們做了什麽?
過了壹會兒,醫生叫了奶奶的名字,問她家是誰,讓她去看看奶奶的情況。醫院裏只有我爸媽,我和我爺爺。他們聽不懂醫生說的話,就放了我。我跟爸媽說,我還是給叔叔阿姨打個電話吧。
醫生問我是誰,我告訴她是我孫女。他覺得我應該是家裏見多識廣的人,很認真的跟我說。奶奶後腦勺著地,顱內有淤血。她的頭骨被打碎了,片子裏可以看到很多裂痕。如果不盡快開顱清除淤血,病人可能活不過明天。我手壹顫,問醫生:“如果做手術,勝算有多大?”“這要看情況和每個人的體質。比妳奶奶年紀大的,有的還能活幾年,有的已經昏迷了,就是素食主義者,所以妳還是要自己討論壹個結果,但是開顱可以救命。”
我沒精打采地回到病房,我的叔叔和嬸嬸已經到了。我強忍住悲傷,把奶奶的病和醫生的囑咐告訴了他們。我舅舅開始罵人,“做什麽手術...做什麽手術?開顱有什麽用?71歲就可以死了。”醫院裏的每個人都看著我叔叔。
我終於憋不住了,坐在走廊裏大聲哭了起來。我對舅舅和姥爺的態度很生氣,也很自責自己知道這些事,卻不敢告訴媽媽該怎麽照顧這樣的病人。我恨我沒有能力給奶奶做開顱手術,我恨我不能接受奶奶手術後的結果,這讓我更加心寒。善良的奶奶怎麽可能壹輩子都有這樣的孩子和丈夫?我更怕奶奶就這樣走了。
盡管來來往往的人們投來異樣的目光,我還是哭了。女兒還在病房裏玩爺爺買的氣球。我媽好像感覺到外面的哭聲是我的聲音,走過來問我,妳怎麽了,在這裏哭什麽?我壹直搖頭,好像要死了壹樣,沒有人能理解我的感受。媽媽見我哭得那麽厲害,就抹眼淚。
阿姨走過來,拉著我的手,揉著眼睛說:“別哭,妳女兒被妳嚇著了。”過了壹會兒,父親帶著女兒來了。女兒見我這麽傷心,哇的壹聲哭了。媽媽和阿姨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們會救妳奶奶的。
我抽泣著不哭了,告訴他們護理人員不靠譜,晚上還是要把自己人留在病房。當晚父親留下,舅舅舅媽答應晚上去拜訪。後來父親說他沒來。
回去的路上,我跟我媽說,昨晚我們又摔倒了,是我們不小心,我自責。如果我們都在這裏,奶奶就不會這麽嚴肅了妳和妳的叔叔嬸嬸應該輪流照顧他們。
那時候舅舅剛在縣城租的,醫院附近,我們和舅媽壹家住在舅舅家。
雖然和病床護理的分工比較合適,但是奶奶的情況確實在惡化,急劇下降。
第三天中午,姨媽姨夫為了開顱手術大吵了壹架。
阿姨拿不定主意,打電話給叔叔的姐姐和姐夫。舅舅的姐姐和姐夫都是中學老師,舅媽很信任他們。他們告訴小姨,她還是要聽醫生的安排,必須馬上手術。
我叔叔不太同意。我覺得太冒險了,奶奶會認不出來的。也許真有奇跡,留在醫院就好了。那時,我叔叔正處於事業的全盛時期。他不缺錢,但是工地忙,走不開,不想天天被叫去醫院。
大家在壹起吃飯的時候,我姑姑和她媽媽責怪我奶奶,我叔叔不耐煩的罵我姑姑,然後坐在那裏哭的像個無助的孩子。媽媽和阿姨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我姑姑說,妳別看他是個大男人,其實他最怕的就是東西。他不知道如何選擇。妳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堅持不住了。他什麽都不會做。媽媽和阿姨進了房間,開始抽搐。
希望奶奶能做手術。
最後阿姨決定做手術,叔叔也沒說什麽就簽了,但還是說,我不同意,妳同意了,以後就別說是我的錯了。
開顱手術後,奶奶被推進了ICU。第七天,奶奶被救護車送回家,被告知準備葬禮。當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已經回到了工作的地方。
我叔叔告訴我,如果我工作忙,我可以不回家。
因為手術,奶奶全身插滿了管子,臉都腫了。兄弟倆在床前痛苦地看著她,唱了首詩就走了。
出差回來的路上,接到媽媽電話,奶奶走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麽回家的。整個人仿佛被掏空了。我哭了壹整天壹夜,老公都勸不動我。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我只記得我老公進來出去,飯都沒吃就留在桌子上了。
我的思想就像壹部電影,壹幕幕在我眼前閃過,但我幾乎沒有實現我對祖母的承諾。
1歲的時候,我媽懷了我弟弟。家裏窮,吃不上飯。我奶奶擔心她會把我養壞,就把我拉到她身邊。這壹支持就是五年。
我被奶奶打過,更多的是被打得很嚴重。
小時候最喜歡吃雞皮湯,外婆會養很多雞。那時候養雞不像現在買,需要母雞孵化。存活率非常低。盡管有這種困難,我的祖母仍然可以保證我每天壹個雞蛋。
因為奶奶的偏愛,我姑姑給了我奶奶很多氣,所以我表哥是他奶奶帶大的。
有壹次,奶奶做了幾個菜,沒有雞蛋皮湯。我把碗打碎了,很生氣,沒吃飯。碰巧鄰居的奶奶來我家看電視,看到我發脾氣。她對她說:“這孩子被妳慣壞了,愛吃不吃。”爺爺不理我。奶奶又丟下工作給我做雞蛋皮湯。現在我自己的女兒也喜歡喝雞皮湯,但是我這樣滿足不了她。
上壹年級的時候,我回到了父母那邊。走的那天,我奶奶都沒敢給我送行。我匆忙離開了。我幼兒園的課桌還在我奶奶的學校裏。老師給我奶奶發信息讓她搬回來。後來我媽跟我說,我搬桌子那天我奶奶壹路哭回來的。
小學畢業後,媽媽去外地打工,爸爸花錢太多,照顧弟弟和我也不小心。在爺爺的壓力下,奶奶不敢來看我們,我們只好每周五晚上去她家,周日回來。去外婆家是我們每周最開心的時候。奶奶每周偷偷買肉煮湯,讓我和弟弟能吃飽飯。我走的時候會帶壹些米、油、菜回來給我。爺爺小氣,也沒少生奶奶的氣。為了減少矛盾,奶奶總是把要給我們帶的東西提前藏在鄰居家。
後來從初三到初二,我在外婆家住了三年。我和奶奶壹起去教堂,種菜,摘綠豆。小時候的我仿佛是奶奶的跟屁蟲,撒嬌。奶奶也會像小時候壹樣偷偷給我買好吃的,給我錢,幫我瞞著媽媽。甚至比我媽媽和奶奶還要親,我每次放學都去奶奶家,和奶奶擁抱聊天。
上大學後,我去了其他地方。我奶奶好像壹下子老了,翅膀硬了。我不常去我祖母家。即使我去了,我也不過夜。感覺老人很猥瑣。
大三的時候過年去了外婆家。我堅持吃完午飯就走,奶奶挽留我,我拒絕了。奶奶藏了我的東西。我趁奶奶去洗東西的時候溜了。誰知道我奶奶發現了,她不幹了。她提著桶匆匆趕來,哭喪著臉說:“今天不讓妳走,妳就是不認我做奶奶。”我留下來,是因為我媽的面子,也不是讓老人難過。媽媽對奶奶說:“妳為什麽痛苦?忙完了還要伺候他們。”奶奶樂呵呵地說:“我開心。我不為孫子感到累。”
參加工作後,見到奶奶的次數越來越少。電話裏,我奶奶說不清楚。她聽不清楚或者說她無法從電話中分辨現實。
交流越少,關心越多。我媽說我奶奶總是說起我。我經常擔心她的健康。我給她買鈣片,她經常出去顯擺。
她壹直想買壹個玉鐲。每年都答應,直到最後才給她。我叔叔給她買的,她開心極了。
結婚的時候還住在公婆家,買了房子奶奶想帶她去住。
壹切都在那次意外中戛然而止,我來不及多孝順,她已經離我而去。
我趕上了最早的火車,參加了奶奶的葬禮。
我跪在奶奶的靈前,心都碎了,眼淚嘩嘩的流下來。我不想接受這個事實,差點暈倒。
還記得每年春節那幾杯沸騰的米酒湯圓和自己做的雞蛋面,下面還會多壹個鴨蛋,這是我爺爺不知道的,也是其他兄弟姐妹沒有的。我記得妳總是對別人提起我的驕傲和自豪。我記得有時候我媽跟我吵架,妳還想著我。
但是我失去了妳,我的祖母。沒有人比妳更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