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原本是甲殼蟲爵士樂隊於六十年代演奏的壹支“靜謐、憂傷而令人莫名其妙地心醉”的樂曲。在小說的開始部分,村上以恬淡的口吻作了從容不迫的倒敘:37歲的“我”是壹位作家,11月的壹個陰雨天,我所乘坐的波音747客機即將降落在漢堡機場,機艙內的擴音器卻突然傳出低旋的《挪威的森林》,那旋律甚至比往日更強烈地搖撼著我的身心。隨後,村上通過作品中的主人公“渡邊”與兩位女大學生“直子”和“綠子”的愛情糾葛時而平行時而交叉地鋪開兩條敘述主線。靦腆的直子原本是我的高中同學木月的女友,木月卻在17歲時為追求純真而自殺身亡。壹年後渡邊與直子邂逅,在交往過程中發現在直子晶瑩的眸子裏不時掠過壹絲難以捕捉的陰翳。在直子20歲生日那天夜晚,這對戀人相擁著發生了性關系。在做愛的過程中,渡邊驚訝地發現直子竟還是處子之身。幾天後渡邊發現直子不知去向,原來,為了回避令人眼花繚亂的現實社會,直子住進了京都壹座與世隔絕的深山裏的療養院。直子住院期間,渡邊又邂逅了與內向的直子截然相反的女同學綠子。面對這個充滿活力且有幾分野性的女同學的大膽表白,渡邊感到仿徨,他無法忘卻病中的直子,同時也不想放棄散發著青春氣息的綠子。……當直子在療養院陰森森的樹林裏自縊身亡後,渡邊失魂落魄地四處流浪,最後在直子的病友鼓勵下給綠子掛去電話,希望兩人“壹切重新開始”,表示在“整個世界上除了她別無所求,想見她想同她說話”,但聽到電話那壹端傳來“妳現在哪裏”的問話時,從電話亭向四周環視,卻“不知道這是在哪裏”,“目力所及,皆為不知前往何處的無數男女。我是在哪裏也不是的處所連連呼喚著綠子”。
顯然,村上筆下的直子象征著封閉、虛幻、純潔和寂靜的陰界,綠子代表著開放、現實、汙濁和喧囂的陽界,渡邊則希望通過直子通達純潔的內部,同時,又想借助綠子獲得通向外部現實世界的途徑,最終卻如同壹頭迷途的羔羊壹般,仿徨在這兩者間的那個“哪裏也不是的處所”。
在村上這部小說問世前後,持續數十年的經濟高速增長,已使日本完成了由產業社會向消費社會的過渡,消費文化的興起導致了傳統價值觀念的巨大變化,“新人類”和“新新人類”急於拋掉傳統的倫理道德觀念,以崇尚個性和自我為追求目標。然而,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也不可避免地使得繁華都市裏的青年男女對飛速變化的社會產生不同程度的不適感,激烈競爭的社會使得人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從而產生空前的孤獨、失落、空虛和悵惘,而村上在作品中周而復始地對那種封閉式個體表現出來的失落和空虛等情緒所作的描寫,真實地折射出日本千百萬都市青年的迷惘境況,於是,作品中的情景描寫便與讀者的內心景像驚人地重疊起來,使得日本整整壹代青年男女與村上的作品產生了***鳴。這恐怕也是村上作品在日本大受歡迎的原因之壹。可以預見的是,隨著近年來日本經濟的持續不景氣,失業率和自殺率連創新高,人們面臨的競爭壓力、生存壓力和心理壓力空前增加,村上將會在自己的同胞中得到更多的讀者和知音。屆時,那種人人捧讀村上作品的熱銷現象是否會讓這位作家在欣喜之余感到壹股難以言狀的苦澀呢?或許只有那時,村上才會像大江所期望的那樣突破內閉式個體的失落、孤獨、空虛和悵惘等頹廢情緒的圖譜,賦予作品中的人物以更多的社會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