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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武士》:談談電影的“顯隱”之道

藝術作品的顯隱是壹個矛盾的命題,過於顯露會顯得電影的內涵技巧不足,過於隱秘則讓作品變得隱晦,往往不夠大氣。“顯”和“隱”如同道家的陰陽兩面,既排斥,又***存。

眾所周知,金庸先生擅長將打鬥時壹招壹式都詳細地描寫出來,讀者看來,大呼過癮,這就是“顯”。倪匡曾經對金庸小說《笑傲江湖》中的壹段打鬥贊賞有加,這壹段描寫的是令狐沖在孤山梅莊大戰黃鐘公時的場景,但特別的是,金庸在這壹場大戰中並沒有過多的描繪出兩大高手對戰的招式,而是別出心裁的把筆力放在比武室外三人的對話和神態上,通過這三人的表情的變化來反映他們對室內戰鬥的期盼。

按照倪匡所說,金庸這壹妙筆,雖然沒有詳細的壹招壹式的描繪開來,卻從側面襯托了令狐沖與黃鐘公大戰時的激烈,讓讀者更加心癢,更想知道室內戰鬥的結果,在筆者看來,這就是“隱”的技巧。

電影是融合視聽的藝術,壹部好的電影總能把握住電影的分寸感,巧妙地平衡好“顯”和“隱”的幅度,筆者以為,電影的“隱”甚至比“顯”更難。

壹些電視劇、電影作品常常在單薄的畫面中夾雜著大量的旁白(或者是主角的內心獨白),通過這樣壹種簡單粗暴的方法,把本來應該通過畫面呈現給觀眾的信息壹下子灌輸過來,這樣壹來,作品便顯得無趣多了。壹位電影評論家認為,默片時代的導演都是好導演,僅僅以畫面就把信息完整的傳遞出來,這樣看來,導演的功力是多麽的紮實。徐皓峰曾說:“電影是觀看的藝術,不是解釋的藝術。”

《七武士》是黑澤明導演的壹部經典作品,黑澤明在日本的電影界有“黑澤天王”之稱,可見黑澤明在片場時的把控能力是怎麽的強。《七武士》史觀宏大、畫面嚴謹,電影中描繪了形形色色的人物,無論是誰,幾乎都能從中尋找到壹二相似的影子。

《七武士》由黑澤明編劇及執導,講述的是發生在日本戰國時代,農民為了擊退山賊,雇傭了七位武士聯手殲滅山賊的故事。

黑澤明擅長描寫電影的“顯”面,在黑澤明的電影畫面中,許多時候人物有著激烈對峙的情景,矛盾沖突異常明顯。在《七武士》中便有多場戰鬥,至今仍然為人所稱道。

七武士之壹的久藏代表著追尋劍道真諦的武士,電影開篇不久,黑澤明便將久藏與另壹位挑釁武士之間的戰鬥呈現在觀眾面前。兩人先是持“木劍”對弈,然後換做真劍,最後久藏斬殺這名挑釁武士時黑澤明還特意運用慢鏡頭、特寫的現代手法表現出久藏武術的高超。

《七武士》中的“顯”還表現在群戰的拍攝手法,電影中有壹幕講述的是武士偷襲山賊的場景,在這壹場景中,黑澤明通過多機位、多角度的方式,將群戲的矛盾沖突表現開來,接著,更巧妙的是,這壹群戲的矛盾卻又忽然間滲入了個人的沖突。在偷襲過程中,壹位農民利吉突然發現自己的妻子成為了山賊的“慰安婦”,妻子不忍生為受辱,沖入火海。武士平八為救利吉而犧牲。總之,在《七武士》中,像這樣沖突明顯的場景不在少數。

在這壹幕中,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電影人物的魅力,人物的魅力產生於人物關系,群戲電影尤其如此,把每個人都添加個性依然是不夠的,關鍵還要看人和人之間的相互制約關系是否有特色。

黑澤明導演的電影中,女性形象出現的不是很多,電影中多半表現的是男性武士顯著的沖突,盡管如此,但黑澤明對故事的優秀敘述能力仍然決定了電影中應該有的強烈的把控力和分寸感,這樣,電影的“隱”便出來了。

電影需要“隱”,需要將本應該展現出來的矛盾隱藏起來,讓觀眾自己去感知,如果把所有東西都解釋的壹清二楚,這樣故事便失去了魅力。

勘兵衛是七武士的領袖,勇敢正直,是壹個武術和戰略家,幾乎具備了武士應該有的壹切優點。在勘兵衛出場的壹幕戲中,黑澤明深得“隱”的技巧。在電影中,幾個農民到城內尋找可以雇傭的武士,忽然間,二三十人跟著壹名武士(勘兵衛)到河邊剃頭,整個場面寂靜無聲,觀眾不知什麽情況,便覺得場景更為驚心動魄、引入入勝。

但遺憾的是,黑澤明最終沒有選擇繼續“隱”下去,而是通過旁觀的壹位老頭道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壹個孩子被強盜綁架了在房子中,武士說他有辦法…這樣壹來,電影的效果便打了壹個小小的折扣。 最好的效果是讓觀眾漸漸看明白壹件事情,不知明細,卻已被眼前的場景吸引。

相反,筆者以為,電影最後壹幕是將“隱”的藝術發揮得最好的壹處。結尾處,農民成為了最終的贏家,武士七死其三,剩下的武士依然沒有逃脫成為浪人的命運。在死去的武士墳前,武士勝四郎與農民的女兒誌乃相相遇,兩人對視壹眼,勝四郎正想說話,但導演此時卻沒有真的讓兩人對話。誌乃不敢回應,強自匆匆而過,走入人群中,硬生生地跟著其他農民壹起歌舞。這樣壹來,結尾留下了無限感慨和絲絲哀傷。

筆者以為, 這樣的設置反而更加巧妙了,兩人如果壹說話,或是擁抱起來痛哭便變俗了,只有這樣的隱忍技巧,才能將電影的魅力展現得恰到好處。

小時候喜歡看到電影的皆大歡喜和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但到了現在這把年紀,才醒悟到,或者,有時候電影的“隱”比“顯”的魅力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