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黃巖最著名的特產是蜜橘,但很少有人知道在南宋中期,這裏出了個蜜桃壹般的女子。
這“蜜桃女”姓周,字幼榮,她不僅容貌出眾,而且才藝過人——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吹拉彈唱,可謂是樣樣精通。
及至妙齡時節,周幼榮身不由己地淪落風塵,成為臺州府裏的壹名營妓。
因為色藝俱佳,周幼榮很快就成了壹方“名媛”,整日裏,前來壹睹芳容或求歡的各界男子是絡繹不絕。
新的生活環境中,周幼榮也有了新的名字:嚴蕊。
而在這新環境中最有資格和嚴蕊親近的,當然是時任臺州太守唐仲友了。
那次酒宴上,初次見到嚴蕊,唐仲友就被對方的美姿容傾倒了,交往之後,又知嚴蕊亦是個才女,心下就更是歡喜。
是壹個明媚的春日,唐仲友邀壹眾賓客來府中喝酒賞花,嚴蕊前來作陪,唱歌助興。
府院中有棵桃樹,滿樹的桃花已經盛開,只是這壹樹桃花的顏色很是特別:既有紅色的,也有白色的。
幾杯酒下肚,唐仲友指著那桃樹對嚴蕊說:如此美景良辰,妳以‘紅白桃花’為題,給大家賦個詞吧!
嚴蕊倒也沒謙虛,對樹望了兩眼,便拿過紙筆,即席填出了壹闋《如夢令》:
——這壹樹的紅白桃花,不是梨花,也不是杏花,是來自桃花源的別具壹格、令人陶醉的桃花呀。
嚴蕊想說的意思大概是:春風十裏不如我,我是東風第壹枝。
嚴蕊的詞讓在座的男人對她更是刮目相看了。
轉眼又到了七夕節,這日,唐仲友再次在府中設宴待客。客人中有壹位名叫謝元卿的,素聞嚴蕊才名,席間欲借機壹試嚴蕊的才思。
在征得唐仲友的同意後,謝元卿立即給嚴蕊出了題:請以我的姓為韻,以“七夕”為題,現場作詞。
唐仲友微笑著示意嚴蕊趕緊答題。嚴蕊領命,默念了幾遍“謝”字,又沈吟壹番後,便微笑著輕啟朱唇,給出了下面的答案:
——院子裏,有梧桐葉在墜落,有桂花在悄悄開放,池塘裏的荷花也已開始雕謝。明月高懸,照著樓中的那個穿針引線的女子。屋中的蜘蛛在忙著結網,卻不見銀河裏有喜鵲在搭橋,耕牛不犁田,織女也沒心思織錦了。沒有鵲橋,牛郎織女又怎能相會呢?人間的下壹個七夕要等壹年,而天上的兩個人兒,只是經過了壹夜的相思。
在此詞中,嚴蕊或許是想說:葉兒花兒總要落,愛情雖美好,就怕天河來阻隔。
嚴蕊在風月場中,壹日復壹日地逢場作戲,雖然唐仲友對她算是情有獨鐘,但她卻始終找不到歸宿感。壹段時日過後,她就想回家了。
嚴蕊把想法告訴了唐仲友,唐仲友雖有些不舍,可最後還是為她消去了“營妓”之籍,讓她回老家黃巖,去過那種踏實的日子了。
嚴蕊離開不久,唐仲友這邊就出事了。
有人舉報唐仲友經濟上有違法犯罪行為,生活作風也有問題。時任浙東常平茶鹽公事的朱熹得到訊息後,立即動身前往臺州查案。
因為唐仲友之前壹直對朱熹理學不以為然,所以朱熹查他就查得特別深,查得特別認真。
想挑毛病還不容易?等“證據”搜集的差不多了,朱熹就壹次次地上疏彈劾唐仲友。得知唐仲友與嚴蕊關系密切,朱熹又下令抓捕已在黃巖的嚴蕊。
嚴蕊“歸案”後,先被關押在臺州,後又被押送到紹興,其間,受盡了嚴刑拷打,審判者執意讓她招認和唐仲友之間曾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好定她們的風化之罪。
可嚴蕊根本不買賬啊,她經受住了折磨,還嚴詞反問審判她的官員:我作為壹名身份低賤的營妓,就是和唐太守有了私情,按當朝律令也罪不至死吧?況且,妳們說我有傷風化,又能拿出什麽證據來呢?所以說,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憑空汙了唐太守的清白!
審判情況反饋到朝廷那裏,大臣們也定不出個是非,後來宰相王淮給皇帝宋孝宗建議道:朱熹和唐仲友過不去,無非是思想對立的兩個人之間的矛盾,相當於“秀才鬥閑氣”,將他們調開也許就會沒事了。
結果朱熹就被調離了浙東,嚴蕊的事情就由新任提點刑獄嶽霖(嶽飛的三兒子)來過問。
不能給嚴蕊定罪,嶽霖就把她釋放出來並問起今後打算。嚴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隨口說出了壹闋詞:
嶽霖自然聽出了嚴蕊詞中的意思:我淪落風塵,也許是造化弄人吧。花開花落全靠司春之神作主,我的去留還不是妳說了算?但我卻真的不想在這裏待了,那開滿山花的鄉野,才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啊。
嶽霖成全了嚴蕊,讓她尋找自己的自由去了。
也是機緣巧合,嚴蕊正要動身回鄉時,恰巧遇到壹位剛剛喪妻的皇室子弟,那人壹見嚴蕊就被迷倒了。後經人撮合,嚴蕊和那皇室子弟竟然結合了。嚴蕊雖只落了個妾的名分,但那人待嚴蕊卻如正室,兩人互敬互愛地生活下去,直至終老。
這便是才女嚴蕊的故事。這故事在明代淩濛初編著《二刻拍案驚奇》的《硬勘案大儒爭閑氣 甘受刑俠女著芳名》壹卷中,有更為完整的演繹。
但據後世學者考證:朱熹去查辦和彈劾唐仲友並不是因為“爭閑氣”,而是因為唐仲友真是個貪贓枉法的太守;嚴蕊雖有才,但卻不像故事中所說的那樣剛烈和有情有義,那首《蔔算子·不是愛風塵》也不是她的作品。
“花落花開自有時”,花兒壹般的嚴蕊,究竟是怎樣的開放著,又是如何雕落的,如今誰又能說清呢?
但作為文學形象的嚴蕊,到底是可敬可愛的,不是有人還專門寫了壹闋《如夢令·愛嚴蕊》嗎?
最後,我不妨替嚴蕊道壹聲:不要迷戀姐,姐只是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