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
“那件事發生後，我去問了父親，原來還有壹個方法可以恢復妳的視覺。很簡單的方法，可是我們卻誰也沒有想到，連父親最初也沒有想起來，因為那個方法雖然簡單，卻從來沒有人用過。”
“為什麽？”
“因為，只要有壹位擁有永恒生命的族類，願意將自己的視覺給妳，壹切都能迎刃而解了。不過，這也是之前從來沒有人願意做的原因。因為，沒有壹個族類，會願意犧牲自己。”
我不敢再問下去，可是，又不能不問，內心除了不安，還是不安，額角不斷滲出涔涔冷汗，沿著臉凝聚，濡濕了眼瞼，沁入眼球，讓我有些輕微的疼痛。
“難道是——”我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了那夜的情景，心在顫抖，身子也在顫抖，不敢，不敢再猜下去……雖然，已經猜到了幾分……“不過我沒有想到，有人居然也想到了這個方法，所以那晚，他對我說，想將自己的視覺全部給妳……小隱，那是撒那特思的……”他沒有再說下去。?
我輕輕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壹種莫明的感動在胸中，湧動，膨脹，溫泉壹般湧向每壹個角落，
終於，從眼裏湧了出來。 ?
眼淚流出來，平靜地感動著，重生般的平靜。
淚止不住也不想止，淚流著，
不是悲傷，不是喜極，不是嘆息，不是悒郁，
只是那麽單純的感動，
似乎所有曾經的黑暗也都壹起流去——?
撒那特思……
撒那特思……
想見妳，想告訴妳……
也許，也許陽光，真的並不是那麽重要……?
“他不希望我告訴妳，就是怕妳傷心，我也曾經想過如果妳願意，就壹直將妳留在這裏。可是，我不能隱瞞妳，小隱，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阿斯克，他只是——撒那特思。如果不把真相告訴妳，對妳，對他，都不公平。”
司音的聲音很平靜，很平靜。
“師父，我想回去……”除了說這句話，我不知該說什麽。
“我知道，小隱。”他淡淡笑著，“妳始終屬於那裏的世界。”
“師父，我……”我緊緊咬著下唇，不知該說什麽，擡眸望去，忽然發現司音壹直微側著臉，心裏不知怎麽壹動，將他的臉轉了回來，他的右眼金光閃爍，左眼卻是黯淡無光。
“師父，妳的眼睛，妳的眼睛怎麽了？”我大驚失色，連聲音也發抖了。
他低低壹笑，“別忘了，我也擁有永恒的生命，雖然收去了他的雙眼的視覺，不過只用了壹半，我們壹人給妳壹半，這才公平啊。”
“師父，妳們怎麽都那麽傻！”我緊緊抓著他的肩膀，心痛難忍。
“等妳回去的時候，他的左眼就會恢復視覺了，我可不想讓壹個瞎子來守護妳。當然，身為未來掌管三界的天帝，也不能是個瞎子。所以，這樣不是最好的方法嗎？”他微微笑著，語氣輕松又帶著幾分少見的調侃。
不等我說話，他拉起了我的手，“該是時候送妳回去了。”
“師父，等等……我……”我抓著他的手不放，心裏壹片混亂。
他已經不由分說地念起了咒語……
就要這樣離開了嗎？永遠地離開師父了嗎……師父……師父……至少，至少，在離開之前，我想告訴妳……
“師父，謝謝妳。”我忽然沖著他淡淡笑了起來。
“什麽？”他微微壹楞。
“謝謝妳，師父，謝謝妳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謝謝妳讓我擁有了美妙的生命，讓我能見到這麽多美好的事物，雖然以後再也不能見面，可是，曾經有過的美好是誰也抹不去的。因為我們都有記憶。只要有記憶，就不會讓美好消失……師父，我——很愛妳。”?
他在壹瞬間的驚愕之後綻放出世間最美麗、最安詳、最純粹的笑容。我想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笑容。這樣的笑容，又豈止是美可以形容。這是壹種極致的美,在傷痛中怒放的美。?
“我也很愛妳，小隱。”?
眼前開始模糊，壹切感覺都開始麻木，師父的體溫、雙手都漸漸地消失，遠離……
師父……再見了……曾經的美好，是誰也抹不去的……?
意識再次恢復的時候，我睜開眼睛，自己並沒有回到所熟悉的茶館，周圍是壹片黑糊糊的森林。
冷風吹過，林子裏發出壹陣壹陣樹葉震動的刷刷聲，好像有許多人同時搖著樹枝，還不時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叫聲。
我往前走了幾步，驚起了壹大群正在棲息的蝙蝠。這是什麽鬼地方？雖然陌生，卻又好像似曾相識。我吸了口氣，又繼續往前走去，仿佛追隨著心中壹種奇妙的預感，壹種遊離與世事難測中的宿命。
大約走了十來分鐘，前方似乎快走到盡頭了，樹枝與樹枝間的空隙也寬闊了許多。我撥開樹枝，向前望去，不遠處，在眾多荊棘和薔薇的環繞下，出現了壹座古老的城堡，似乎年代已經很久遠了，高高的灰色城墻上爬滿了暗綠色的蔓藤，如此之多，都快把窗子全包圍了，有的甚至鉆進了窗子裏，在月色浸染下，透出幾分陰森。
我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這座城堡……我記得……
是——撒那特思的城堡。?
城堡前，種滿了白色的薔薇，風中的白色薔薇花蕾還帶著清冽的微笑，單純得令人神往，細膩如絲的白色那麽輕盈，在如流水般的月光下重重疊疊、明明滅滅地搖晃。
在那白色薔薇花叢中，壹位銀發男子正溫柔地撫摸著壹朵還未開放的花蕾，月光下他的容顏更顯俊美無雙，薄唇彎起，笑意清淺。
涼風習習，拂起銀發如波般簸蕩，幽冷的色澤泛著薄薄的光華，甚是惑人。 那雙冰藍色的眼眸，遠遠望去，淡淡的，似乎蒙著壹層蒙蒙眬眬的薄紗，又似乎帶著些許落寞的孤寂。?
仿佛是受了蠱惑壹般，我壹步壹步地向他走去……
他像是聽到了什麽，忽然擡起了頭，往我的方向望來。?
“撒那特思，我回來了。”我停下了腳步，靜靜望著他。
他的身子微微壹震，輕輕笑了起來，“歡迎回來，我的小隱。”?
白色薔薇的花蕾瞬間在他的手中綻放。如同這世上最神奇的魔法，城堡前所有的薔薇花蕾幾乎都在同時盛開，匯聚成了壹片純白色的海洋，隨風搖曳，飄來幽香陣陣，美得如夢似幻。?
“嗯……” 我重重地點頭，不知什麽時候眼眶中也瀲灩開剔透微小的水珠，似乎有輕柔的風縈繞，為我抹下眼角的濕潤……?
時間宛如過眼雲煙，
卻壹定有不曾改變的東西，
深深地，深深地喜歡著，
這個——有妳的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