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清晨五點,泰勒夫人在她平時起床時間的壹個小時前就醒來了。她在自己的小閣樓中像壹個竊賊壹般的潛行,用電爐給自己泡了壹杯早茶,盡量安靜的梳妝以免打擾到住在她樓下的房東——康奈爾夫人。
泰勒夫人認真的裝點自己佝僂的身軀,她套上壹件幹凈的貼身女式背心以及那件屬於節日的黑色長袍。在喝完那杯茶以及壹片塗著薄薄的壹層人造黃油的吐司之後,她用前壹晚取自浴室的水清洗了茶杯和淺碟,並將“廚房”的隔板妥當收到衣櫃之中。她踮著腳尖走到樓下的浴室中洗臉並清洗了雙手,她將這些動作比作貓咪的舔弄壹般。
當她回到自己的房中時,她布滿皺紋的76歲的臉龐發出了熠熠光芒以及對於將到來的壹天的興奮。她將自己稀少的灰色頭發在腦後松松的紮了壹個髻。然後,帶著些許罪惡感的在臉上撲了撲粉並用粗糙、幹瘦的指尖輕觸自己的臉頰。她走到了放在角落的皮箱旁並從深處抽出了兩件用手巾紙包裹著的首飾。其中的壹件,是壹個金色的小框,裏面放著她已經去世的丈夫——伯特的壹張泛黃、褪色的照片。另外壹件則是壹個樣式老久的金色手鐲,鐲子上的心形小鎖的鑰匙在很久以前就被她遺失了,不過這並不算是壹個問題,因為現在,她的手已經消瘦到足以使她在不打開小鎖的情況下輕易的將手鐲套進手腕。
當她調整好身上的首飾後,她又從壹個紙袋中取出了壹個陳舊的黑色草帽,然後戴上。又對著墻上從大百貨中淘換的鏡子打量了壹番,她給了自己露出了壹個微笑並且祈禱著自己的假牙能夠看起來再白壹些。
在她完成所有的準備工作並準備出門之時,她匆忙的望了望衣櫃上的時鐘,卻發現離火車出發還有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火車將在標準時間七點發車,即夏令時的八點整,現在卻還有壹刻鐘的時間才到六點。然而,前往市區並到達車站很可能要花去壹個半小時的時間,在今天這樣壹個重要的日子裏,她無法承受遲到將會帶來的後果。
泰勒夫人打開自己小的小紙箱並再壹次仔細的確認裏面的每壹件物品。紙箱中裝著壹件幹凈的貼身換洗衣物、壹條毛巾以及壹塊肥皂、幾條手絹兒、兩雙黑色的萊爾線長襪、置於框中的伯特的照片(相框中還裝著壹張她的兩個兒子穿著制服的照片)、她的女式襯衫和嗶嘰布料的裙子、還有壹件艾森太太在去年送給她的紅色天鵝絨裙子。這件裙子泰勒夫人穿起來並不合身,但她卻因為對於它燦爛的顏色以及所帶給別人的高貴的感覺而收下了它。
泰勒夫人從衣櫃頂上取下了沈重的聖經並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想,我真的應該帶上它。雖然這會是壹個沈重的負擔,但我離不開它啊。”很快,她就下定決心將聖經放入紙箱中並迅速的蓋上。隨後她在床緣坐下,漸漸的被讓要到來的美妙時刻占據自己的思維。
想要壹次旅行這個想法是在壹周前,她收到七月份的個人養老救濟金支票時產生的。當她在中心郵局給她的兒媳婦兒寄壹套手編工藝品時,這個主意沖進了她的腦袋。看著來來往往的假日人潮急匆匆湧進車站的入口,她鬼使神差般的也跟隨人群走進了車站,並探聽了列車的時刻信息。
車站中的充斥著的急切與躁動的氛圍,將她帶回了那些美好的陳年回憶之中。那時她和伯特還有小約翰尼,當然,還有小伯特,她那葬身在意大利的孩子,他們四人的夏日旅行。他們的旅程並不很長,目的地也總是她死去的堂兄弗洛拉在詹姆斯威爾的家。但是他們卻總要經歷壹段手忙腳亂的準備階段,打包為午餐而準備的鮭魚花生醬三明治,確認伯特帶上了車票等等。他們就保持著這種對於野餐的興奮而乘上前往車站的電車,沿路上要時刻防止小伯特跪在座位上用腳碰撞他旁邊的人……想到這兒,泰勒夫人的眼角閃現了星點的淚光,她默默的拭去,並被她現在所歸屬的嘈雜而喚醒。
在過去的幾年中,她最為懷念的就是那些遠去的記憶,同時,也無時無刻的提醒著她孤身壹人的現狀。對於自身的衰老以及晚輩們的忽視的認知,曾壹度讓她痛不欲生,然而後來,這種使人不寒而栗的可怕想法隨之消散聖經給予她的庇護中,這也是她現在唯壹的精神慰藉。
孤獨以及依靠救濟金糊口的捉襟見肘的生活,使泰勒夫人的晚年生活異常的艱辛。她的房東,康奈爾太太,是壹個和善的人,並不比她年輕多少,但是,日復壹日的關在陰暗、狹小的房間中,沒有收音機,沒有小貓、小狗,甚至連壹只金絲雀都沒有,陪伴她的只有四面空蕩的墻,壹塊電板,壹張床還有壹個衣櫥而已,這樣的生活卻是她無法想象的。
她總是肯定的告訴自己,她是能夠選擇與約翰尼和露絲壹起在蒙特利爾生活的,只是過去的種種讓她選擇了不。當戰爭結束是,約翰尼決定在那裏結婚時,她突然有壹種沈重的預感,他也將真的離她而去了。“媽,搬來和我們住吧。”他說,但是她已經感受到了這句話背後的勉強。“我可不要給我的孫子當壹個長期保姆呢。”她答道,並試圖用玩笑的語句掩蓋她心底的失落的情緒。她是壹個獨立的人,壹個長年經營、維持著壹個家庭,以丈夫那壹份微薄的薪水將兩個孩子撫養成人。但是,有時,她的獨立瓦解在無聲的淚水之中。她渴望著,哪怕壹次也好,她會再被他人所需要。
今天,並不適合這樣晦暗的愁思。她瞄了壹眼時鐘,發現已經過了七點,於是她站了起來,再次撫平帽子,然後拎起沈甸甸的箱子,向房間外走去並輕手輕腳的將身後的門帶上。她希望不要吵醒康奈爾太太以免面對壹系列帶著驚異的問題,這壹次的旅行將是壹個她獨享的秘密。
在清晨卻依舊不知疲倦的夏日光芒中,她在提著壹個沈重的大包的情況下,盡可能的快步走過街道。當到達電車站時,她將自己的行李放在人行道上去尋找那個放著車票的小包。她的救濟金已經所剩無幾,但她還是在過去的壹周中,盡可能的省吃儉用為自己存下了這次旅行的開銷。
當電車到站後,她登上了車並在壹個靠近車頭的位置坐下。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下來自去往上班途中的人們的視線,在過去的壹個月中,這是她第壹次感知到生活真正的氣息。在那些關註的目光中,包含著友善,或許還有對於她能夠在他們將要面臨又壹天沈悶的工作生活時能夠輕松的遠行的輕微的嫉妒。
……
這個時段的城鎮街道,對她來說是陌生的,但是人們疲憊的神情中所流露出的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情,將她帶回了那些她幾乎忘卻了的日子——她仿佛再壹次變得年輕,如同壹個正要去上班的年輕小姐壹樣,像他們壹樣的從他們那個年代特有的壹種敞篷車上下來,為自己的楊柳細腰和新式的高通靴子而洋洋得意。她幾乎覺得自己再次回到了那些年輕的歲月,對著幾乎被自己的行李箱絆倒的壹個身著便褲的女孩兒歉意的壹笑。
當他們將要到達車站的時候,許多人拎起了行李走下電車,泰勒夫人對這些人報以微笑,仿佛他們是壹個同盟中的夥伴壹般。大多數人回了她壹個笑容,讓她覺得這次旅行的決定和準備都棒極了,之希望那個真正意義上的開端能夠超越。
壹個穿著軍裝的年輕人在下車時為她提了行李,並攙扶著她走過了馬路。
“這個包包對妳來說太重了。”他用著交談的語氣說到。
“確實!”她答道,“但我馬上就要到了。”
“每個人似乎都選在今天離開,”他說,“我猜我無法在北上的列車裏找到壹個空座了。”
“那真遺憾!”泰勒夫人壹邊努力的跟上士兵的步伐,壹邊回答著。“妳正在休假中嗎?”
“算是吧,我到這兒時,用的是壹張四十八小時的離營通行證。我本該在昨晚回去的。”
“我希望妳不會因此受到懲罰,”她說。泰勒夫人在霎那間對這個年輕人——或者更該說是個男孩兒,感到悲傷。她想要告訴他,在戰爭期間她的兩個兒子都曾到海外戰鬥,小伯特更死於戰爭之中。但是她想到他也許會認為她在吹牛,或者是為了讓他為自己如此年輕就要奔赴戰場而感到痛苦不堪。
當他們來到大教堂似的戰前廣場時,她對這位年輕的士兵說,“現在,我自己就能行了,謝謝。”他停下腳步並把泰勒夫人的行李放在地上。
“如果妳也是搭乘北上的列車的話,我可以幫妳將箱子拎到大門那兒。”他提議著。
“不,不用了,謝謝妳,我要搭乘的是開往蒙特利爾的列車,”她答道。
“那好吧,我們必須分開了,再見,祝妳擁有壹個美好的假期,”他說。
“再見,”她低聲說道,她的聲音充斥著悲慟的感情。當他向方走去時,她在他的背後喊道,“祝妳好運,孩子!”她就這樣看著他消失在人群之中,為了他可能將要面對的壹切感到壹股無名的憂慮。他是如此有禮的壹個年輕男孩兒,除此之外,他更是在康奈爾夫人以及食品雜貨店老板之外,在這個禮拜內跟她說過話的第壹個人。
售票窗內的男人在她購買車票時顯得十分驚訝,但是他還是在票的背面蓋上戳印然後遞給了她。當她向他詢問在哪兒乘坐開往蒙特利爾的火車時,他指了指站臺對面兩扇門前的壹排長隊,然後她就提起自己的箱子向隊伍走了去。
人群看起來十分和諧,她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壹點,花了幾分鐘打量了這些旅者。真難以置信,這些人和她壹樣,大清早的爬起來然後趕同壹輛火車。整個夜晚她因為對第二天的早晨太過期待而輾轉反側,也許周圍的這些人也和她壹樣,但她卻不得而知。他們都擁有壹種相同的迫切心情,這似乎把他們的距離拉得更近了,也正是這種迫不及待把他們緊緊聯系在壹起。
但泰勒太太並不著急,盡管她知道時間的重要性,因為她剩下的時間子不多了。但對於她而言,在這熙熙攘攘的車站裏和壹群人壹起等車跟到到達目的地壹樣激動人心,事實上,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環顧四周,細細觀察排隊的人:有身背小旅行包和網球拍的年輕人;有背著帆布包、拎著魚竿的老頭兒,略帶靦腆,像是逃學被抓住了的孩子;排在她前頭竊竊私語的三個穿著新衣服的女孩兒;還有壹對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夫婦,他們站在隊伍外邊,說著法語,相視而笑;再有兩位戴著巴拿馬草帽的牧師壹本正經地點頭頷首,身上卻穿著羊駝呢大衣,讓人看了說不上是冷還是熱。(譯按:就跟我看那些冬天裹羽絨服卻穿黑絲的女子壹樣,╮( ̄▽ ̄”)╭。)
這就是她壹個禮拜以來所期待的呀!所有的壹切都像她所期待的那樣,就算門永遠都不開,她也毫不在乎。壹個旅行中,最美好的部分,莫過於等待的時光了。
就在這時,壹場混亂發生在她的背後,她聽到壹個女人用疲憊的聲音說:“蓋瑞,快停下來。”
泰勒太太轉了過去,看到壹個瘦小的黑人女孩兒,穿著破舊的套裝懷中抱著壹個小嬰兒,壹邊試圖將在安全帶另壹頭扭動的小男孩兒拉住,卻在男孩兒拼了命似的擺動中筋疲力盡。
“餵,小夥子,妳認為妳在幹嘛。”泰勒太太厲聲問道,彎下身,將他穩在自己的腰側。小男孩兒停止了掙紮並用驚訝的目光看著她。
“他壹個早上盡在調皮搗蛋了,”他的母親說道,“他知道我抱著小寶寶時,不能拿他怎麽樣。”
“現在,妳站著不許動。”泰勒夫人警告他過後,就放手了。她向孩子的母親笑了笑,以此表示她並沒有要超越她的權威的意思。
“他會乖乖的聽妳的話,站著不動的。”這個姑娘說,“在家時,他對他的外婆言聽計從,但是他明白我現在有小寶寶要照顧,他就趁機鬧翻天了。”
泰勒夫人點了點頭,“我了解,我就有兩個兒子。”她接著說:“這個小東西也是男孩兒嗎?”
“恩,已經四個月大了。”
泰勒太太把手伸了過去,將蓋在嬰兒臉上的薄毛毯掀開,“他比壹般的四個月的孩子,塊兒頭可大多了,對吧?”她問道。
泰勒夫從談話中知道了這個年輕的女子的名叫羅林森,她這次的旅途是要去往新布倫茲維克和她在空軍中服役的丈夫相聚。她的母親本想同她壹起到車站來的,卻被關節炎擋住了走出家門的步伐。泰勒夫人還知道了小寶寶的名字叫做伊恩,他的母親,也就是這個姑娘也才22歲。
泰勒夫人也告訴了她,自從大兒子約翰尼結婚之後就和自己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兒在蒙特利爾定居,而自己也從那時開始壹個人居住。在更深入的對話、交談中,她還告訴了她,自己的丈夫和小兒子都已經去世了,自己現在領著壹份對在高漲的物價中愈顯微薄的養老金。
羅林森太太說,她母親有壹個朋友和泰勒夫人去的是同壹間教堂。泰勒太太記不起那個人的名字,但是她想她知道羅林森太太說的是哪壹個人——那個留著短短的及肩藍發的壯碩的女人,她在冬天總是穿著壹件波斯羔皮襖。
泰勒太太察覺到,她對於交流是如此的渴望著,對於能夠遇見這位年輕的母親,她由衷的覺得感激。
“他們應該快要開門了,”羅林森太太看了看她的手表,說:“二十分鐘後火車就要開了。”
站長的聲音從廣播中傳出,提示北上的列車馬上就要發車了。這讓泰勒夫人想起了那個逾假未歸的善良的年輕士兵。
這時候,小男孩蓋瑞卻說他想要去洗手間。
“寶貝,等到我們上車再去吧。”他的媽媽盡力的跟他商量著。
泰勒夫人態度熱切的說,“如果妳不嫌棄的話,我可以替妳抱壹會兒小孩兒,妳就可以帶他去洗手間了。”
“可以嗎!上帝啊,那真是太好了!”年輕的媽媽大聲的說。她將小嬰兒遞給泰勒夫人安置在她的臂彎裏,然後就帶著蓋瑞匆匆的離開了。
泰勒夫人再次將那薄毛毯從小嬰兒的臉上掀開,發現小家夥是醒著的。她用手指在他的下巴上逗弄著並對他笑,小寶貝也對著她笑著。這樣的壹瞬間,將她帶回了小伯特也還是這麽大的時候,連她自己都不記得,那到底是多少年之前了。她的腦海中充斥著那些日子裏她所擁有過的美好回憶,心裏想著:“我願意用我現在以及將來生命的每壹分鐘來交換,只願我能夠再次變得年輕,再次回到我的孩子還在繈褓中的那些舊時光。”慌亂的擦掉眼角滑落的淚水,她開始對著手上的小嬰兒說話,並用自己的腳後跟前後晃動著,這樣的動作她已經好多年沒有再做過了。
當那少婦和小男孩兒回來的時候,她並不情願地把小嬰兒還給了他媽媽。她們就那樣像老朋友,或者說像婆媳壹樣站在壹起聊著天。她們談論著出牙期的病痛,住房苦難,以及在這樣的日子中供養壹個家庭的困難。這壹段新建立的友情讓她們兩人都感到著迷,以至於她們誰都沒有發現大門已經被人打開了。
人群開始從後方向前攢動,泰勒夫人壹手拎著自己的行李箱,壹手拉著系在蓋瑞身上的安全繩,跟著羅林森太太的步伐爬上通往站臺的鐵階梯。
在大門前長時間的等待和站立,使得泰勒太太的腳開始隱隱作痛,但是當她牽著那個小男孩兒站在列車旁等待的時候,她的臉龐卻閃爍著快樂的光芒。男孩兒的母親拉了她壹把,她們壹起往硬座車廂走去,已經有壹個列車員站在那兒準備好幫助她們上車了。
“奶奶,我抓住妳的手了。”列車員說道,並將那個小男孩兒抱起來放置在車廂的通廊上。
對於被他誤認為是這個孩子的祖母這件事,她感到十分的愉悅,對他報以微微壹笑,並沒有試圖去糾正這個美麗的錯誤。
她領著路,行走在車廂中,在車尾的地方找到了壹個能夠對面而坐的位置,然後將自己拋向了坐席,伴隨著壹聲疲憊的嘆息。在這位年輕的母親將蓋瑞身上的安全繩解下來並把自己的小行李箱和購物袋放置在行李架上之前,泰勒夫人都替她抱著那個小嬰兒。
“我很高興終於上車了!”羅林森太太激動的說道,“我受夠了車站中的等待了,現在,我只要在蒙特利爾再轉壹次車就好了。”
“帶著孩子上路確實是壹個令人頭疼的問題,”泰勒夫人充滿同情的說,“別太擔心,我知道妳的感受,這樣的事情,我在過去經歷的足夠多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帶著略微的誇張。
在再次坐下並讓坐墊恢復原狀之前,羅林森太太將小嬰兒放在旁邊的位子上。車廂中很快的就擠滿了人,許多人都帶著嫉妒的眼光看向她們的雙人座。這使得泰勒夫人對於能夠在排隊上車的隊伍中占到壹個好位置感到慶幸萬分。
當列車開動的時候,泰勒太太移到了靠窗的那個位子,並把他們所經過的街道和建築壹壹指給那個小男孩兒看;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人群,就這樣的被拋在後面了。在列車駛過調車場的時候,每當經過壹個火車頭,小蓋瑞就會興奮的叫,“嗚……嗚……”。
在早晨的陽光籠罩下,城市看起來悶熱且令人感覺不適。泰勒太太對於那些螞蟻般的人們,竟然沒有直接跳上火車來遠離這壹切感到驚奇。這壹切都是不可思議的,那些她能在接上見到的任何壹個普通人,看起來是如此的陌生,仿佛列車上的人們存在於另壹個世界。人們好像在競速壹般,而他們自己也被這樣的比賽而束縛在這壹片土地上,和她在時間與空間,還有那種列車上她的夥伴們所散發的出的優越的氣息,壹切都是相互隔絕的。
火車在不斷的加速中,她只能分辨出那些地標式的建築了,她所居住的那條街道就仿佛壹個小姑娘壹般;轉眼就來到了工業區,她看到自己曾經工作過的紡織廠,在許多年前她和伯特曾經攜手走過的那被煙熏黑了的小公園……
“在晚飯之前,我們是不會到蒙特利爾了。”羅林森太太坐在對面的位子上說著,打斷了她的回憶。
“是的。”
“我想妳壹定很高興能夠見到妳的孫女吧?”
泰勒夫人搖了搖頭,“我今天並不是去蒙特利爾的”她遺憾的說道,“我買不起到哪兒的車票。”
“呃,但是,難道妳的兒子不會給妳寄路費來嗎?”她問道。
約翰尼他只是忘了,並不是有意而為之的,她必須要為他辯護壹番。“哦,他會的,只是我並不想要去到那麽遠的地方罷了。”她用謊言掩飾著。
“好吧,那妳準備去哪?”少婦被自己的好奇心戰勝了,提出了疑問。
“並不是很遠,離著沒有多少路程了。”泰勒夫人微笑的答道。“這真是壹段短暫的旅程。”
列車似乎行駛到了表示街道分界的高架橋,不久,工業區就已經過去的風景了,她們進入到了住宅區中。
泰勒夫人被這種從背後觀看整排的房子的新鮮經歷迷住了,庭院中飄蕩這幹的衣物,每壹幢房子都和其它的不壹樣。在列車飛馳而過之後,她從靠窗的位置上爺只認出了幾條熟悉的街道。
幾分鐘後,列車開始減速,停靠在壹個偏僻的小車站,列車員開始壹壹檢票。當泰勒夫人將自己的那片小紙板遞給他的時候,他問道,“夫人,您是在這兒下車嗎?”
“是的。”泰勒夫人答道,臉上因為尷尬而變了變顏色。
“您有行李嗎?”
她指了指自己腳下的行李箱,困窘的不敢去面對那些看向她的目光。
“好的,我將為您提下車。”列車員平靜的說道,仿佛這位老太太每個禮拜都搭乘壹次像這樣的十美分路程的車。
她站了起來跟小男孩兒說了再見,她的雙手在他蓬亂的頭發上停留了壹會兒,叮囑他要做壹個乖孩子,聽他媽媽的話。
“就這麽短的路程,我猜想妳壹定覺得我是瘋了,”她跟羅林森太太說著,“事實上,我向往壹次旅程已經很久了,這也算是壹種,至少我假裝它是。”
少婦將那種驚訝的表情從臉上抹去,回答:“不,泰勒太太,我真的很希望妳能夠壹路上和妳作伴,如果沒有妳的話,我真的不曉得怎麽管教蓋瑞。”
“能夠幫助到妳,我覺得很開心。妳不知道我從中得到了多少的歡樂,”她的臉上已經掛上了壹抹羞澀的笑意並說:“再見,親愛的,上帝保佑妳,願妳有壹個美好的旅途。”
“再見,”少婦說,“謝謝您,真的很感謝!”
泰勒夫人站在站臺上對這位年輕的太太和她的兒子揮別,她們也在再次開動的列車上向她揮手。然後她提起自己的包包,由站臺向街道上走去。
當她登上壹輛電車的時候,司機看著她,說:“妳看起來很開心,妳壹定度過了壹個段美好的假期。”
她對著他微笑並回答:“我度過了壹段美妙的旅途。”
確實是壹段美妙的旅程!當列車上的其他人都開始為長時間的旅途而感到疲憊與厭倦的時候,她卻可以回到自己的房間中,躺在自己的床上,回憶著那出發前的興奮和新交的朋友。美妙的旅程,美的妙不可言,她對自己說著。也許在下個月,如果她能夠負擔的起的話,她也許會搭乘上去溫尼伯市的列車到郊區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