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祖爾和阿斯馬爾》
壹種詩意
故事講述在中世紀的歐洲,壹位年輕的騎士阿祖爾前往中東伊斯蘭世界,去尋找自己失散多年的乳母的故事。在那裏他遇到了許多挫折和欺騙,但是最終得以跟乳母團聚,還有從小情同手足的乳母之子阿斯瑪爾。阿祖爾和阿斯瑪爾決定壹起出發去尋找童話中的精靈仙子。
這是壹個童話故事,有著童話故事所必備的典型角色:仙女、魔法、猛獸、王子和公主。導演奧瑟羅從小在非洲長大,作為在這樣壹片神奇的土地上長大的白人殖民者的後人,他從小受到了各種神話傳說和童話的熏陶。龐雜的歐亞非傳說體系在幼小的奧瑟羅心中象熱帶植物壹樣瘋長,這直接導致了他性格中壹種不可救藥的浪漫傾向,壹生都癡迷於王子和公主的童話故事。最明顯的例子是,2001年他的壹部動畫作品正名為《王子與公主》。
奧瑟羅之前有兩部成功之作《嘰裏咕與巫師》和《嘰裏咕與野獸》。奧瑟羅第壹次用動畫長片的方式將瑰麗的非洲神話故事搬上了大銀幕。與《阿祖爾和阿斯瑪爾》壹樣,《嘰裏咕》是壹次神奇的經歷。樸素的故事,絢爛明亮的色彩,趣味盎然而又充滿了非洲民族特色的服裝和背景,使得這部作品充滿了新鮮感,不但迥異於迪斯尼動畫,也不同於充滿了壓抑與人文反思的壹類法國動畫作品。
《嘰裏咕》的成功給壹向窮困潦倒慣了的奧瑟羅提供了壹個相對豐裕的物質基礎,讓他可以在巴黎租下壹個公寓,和他的八人團隊壹起,花了六年時間來安心從事下壹部動畫的創作。這壹次他決定重新拾起王子與公主的童話故事,這就是《阿祖爾和阿斯瑪》。
《阿祖爾和阿斯馬爾》
《阿祖爾和阿斯瑪爾》在很多方面承襲了《嘰裏咕》的風格,同樣絢爛的色彩,同樣幹凈而明亮的畫面,同樣簡單而富有寓意的故事。奧瑟羅的故事最讓人著迷的,是其中神話故事所特有的那種形式感,不斷地重復相似的段落,而又在每次重復中不斷深化主題,既淺顯易懂,又充滿了形式的美感。
在《阿祖爾和阿斯瑪爾》的最後壹段,精靈公主終於決定嫁給求婚者,卻很為難地發現他們是兩兄弟,而且互相謙讓。為了解決這個難題,他們壹次又壹次地打發鳳凰去請來救兵。先是兩兄弟的母親,她無法可解,然後是他們的朋友,壹位流浪漢卡布,他也沒有好主意,第三位請來的是皇宮裏的小公主,她的意見是“兩個都嫁”,這顯然不可能,第四位請來的是城裏的智者,可惜智者也壹籌莫展。最後請來的是精靈公主的表姐,這下問題解決了,因為她壹眼就看中了阿斯瑪爾。
這樣的解決方式是典型兒童式的,然而重點卻不在於情節,而在於形式上的美感。奧爾巴赫在文論經典《論摹仿》中歷數了歐洲歷史上的偉大作品,上自《聖經》,下到左拉的小說。他這樣形容十壹世紀的法國騎士文學經典《羅蘭之歌》:“那壹行行的詩句嚴謹整齊,如同騎士的方陣壹般,列隊緩緩行進”,高度形式感的詞句隱隱散發著封建時代端莊大方的氣派。正是這種不徐不疾的優雅,才是奧瑟羅動畫的精髓所在。這位充滿浪漫氣質的導演年輕時曾在舊金山學習過壹年的動畫,結果完全受不了在他看來粗俗吵鬧的迪斯尼,那根本不是他要追求的境界。直到他完全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作品,我們才能看到他與迪斯尼背道而馳的創作理念,這在根本上也是歐洲文化與美洲文化的區別,前者典雅而從容,後者則冒失而急進,當然,也因此充滿了活力。
《阿祖爾和阿斯馬爾》
壹個夢想
奧瑟羅通過《阿祖爾和阿斯瑪爾》想表達的,是壹個道德主題,那就是寬容。作為壹名在非洲長大的殖民者後代,奧瑟羅12歲才跟隨父母回裏昂定居,和上壹代不壹樣,他對自己的“母國”並沒有感情,對這座炎熱的城市更沒有好感。他說影片中的流浪漢卡布就是自己15歲時候的寫照,覺得當地的壹切都不如“故鄉”非洲好,當然,卡布的故鄉是歐洲。
法國思想家德裏達也有類似的經驗,而布迪厄也曾在非洲生活過,多元文化的生活背景能給人更多的力量和資源去審視自己的文化,這是他們那麽富有強烈批判精神的壹個重要原因,奧瑟羅顯然也是如此。奧瑟羅在片中要表達的“寬容”顯然正是針對這種問題。
和墨西哥人湧入美國,四川人湧入北京壹樣,歐洲的穆斯林移民人數正在日趨增多。據學者研究,這些移入人口,無論非法還是合法,實際上都已經成為移入國經濟中不可或缺的壹部分,對移入國的經濟做出了重大的貢獻。然而可惜的是,歐洲各國在文化上似乎還並沒有做好接納他們的準備。德國的新納粹勢力,西班牙保守勢力針對移民發起過形形色色的暴力事件,這些事件壹方面是出於就業競爭的壓力,另壹方面也是出於多年的消極文化形象,畢竟基督教世界與穆斯林世界爭鬥千年。在這種歷史背景下,穆斯林的信仰和習俗在歐洲很容易引起非議。由此構成的種種矛盾成了歐洲社會的壹個重要問題。
從這個意義上看,《阿祖爾和阿斯瑪》就並不僅僅是壹個童話,而是壹個夢想,壹個倡導種族和解、文化寬容的夢想。奧瑟羅承認這個騎士尋母的故事有真實的基礎,那是他在BBC聽到的壹則新聞,壹個英國人與奶媽在貝魯特重逢的故事。經過這麽多年,他們語言不通,相貌全都已經大變,可是奶媽仍然象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壹樣款待他,這個故事讓奧瑟羅的眼睛裏泛起了淚花。雖然文化不通,然而人性卻是相通的。影片中阿祖爾的父親狠心地將阿斯瑪爾壹家趕出家門,然而當阿祖爾找到奶媽的故鄉時,她毫不猶豫地收留了他,完全不管他的藍眼睛在當地會引起什麽恐慌。而他的兄弟阿斯瑪爾,雖然壹直對幼年的經歷耿耿於懷,拒絕與他相認,甚至拒絕跟他說法語,可最後依然在漫長的征途中選擇了與他生死與***。
為了表達文化溝通的主題,奧瑟羅甚至很大膽地選擇了不給阿拉伯語對白配法文字幕,而這些對白接近三分之壹,目的就是為了要“讓法國觀眾在電影院裏嘗嘗做移民的滋味”,明明知道知道有很多事情在自己身邊發生,而且與自己有關,可就是不明白,於是心裏充滿了不安。阿祖爾在遇到這種不安之後選擇閉上眼睛,可諷刺的是,從此他遇見的景色卻越來越美好,而他只能聽從壹個充滿了偏見的流浪漢卡布的描述,成了壹個有美不能見的盲人。這鮮明有力地將“文化誤解”這壹現象表達了出來。
不可否認,這部電影的立意極好,唯壹的缺點在於表達得太過淺顯,不過對於壹部主要針對孩子的動畫片而言,它已經做得太好了。文化寬容的種子壹旦能深入孩子的內心,自然能起到壹種春風化雨的力量。至少,當他們在學校裏再面對異族同學的時候,會收斂壹份詫異的目光,多壹點善意和理解。
“阿祖爾”是阿拉伯語藍色的意思,“阿斯瑪爾”是阿拉伯語棕色的意思。但願藍眼睛的阿祖爾們和棕皮膚的阿斯瑪們能成為兄弟,更希望天下的人們都能成為兄弟姐妹,這就是充滿詩意的《阿祖爾和阿斯瑪爾》為我們描畫出的壹個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