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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求壹篇關於金庸武俠文學中壹個女俠形象的評論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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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十二釵正冊之壹女冠子·揣想林朝英——武五陵

---自古才清多寂寞,從來高處不勝寒

金庸的大江湖很是熱鬧,它很立體,江湖裏有各種各樣的白描人物和漫畫人物,有山有水,有主有次。江湖裏有和尚尼姑,有武功高手和迷死人的姑娘,當然更少不了壹些起哄架秧子的江湖閑漢。其中有的人物很豐滿,比如楊過,他有比較復雜的人格和內心沖突,有臉部輪廓和陰影。有的人卻是鉛筆勾勒,比如石破天那小子,從頭到尾只是個未完成草稿。有的白描人物細細繪出鮮艷欲滴,比如馬夫人驚艷的出場,還有些漫畫人物簡單幾筆但很可愛,比如桃谷六仙、老頭子和祖千秋。

當然這些人物裏也有筆法的夾雜和轉變,比如田伯光,他的出場就是張神采飛揚的細筆漫畫,但結果以粗線條草草收場,我很喜歡田伯光這個精彩絕倫的采花大盜,為這事壹直有點記金庸的仇。再比如從虛到實兩個截然不同手法的胡斐:在《雪山飛狐》茫茫壹片的遼東大雪山裏,他是個倏忽來去的淡淡人影,渾不作細部刻畫。他的第壹次出場是無意間被田青文看到,滿臉虬髯,騎在馬背,仰天飲酒,並順手丟給她壹枝黃金小筆,這個形象頗有俠隱之風。再出場是在很多鋪墊之後,眾人的故事講至懸念的至高點,他蕩起壹根長繩從天而降,救起曹雲奇,同時也飄飄忽忽來到了少女苗若蘭心中,種下情根。

他們的故事簡單而明朗,雖然有個並不明朗的結局,卻仍然令人心向往之。但後來,金庸到底不甘心,在之後補作的《飛狐外傳》裏,少年胡斐不得不重新成長。與《雪山飛狐》的傳奇相比,《飛狐外傳》是更親近平凡心靈的壹部,溫潤的玉鳳和幽香的蘭花,以及那個女孩程靈素令人難解的心事,整個情形使胡斐陷入了解不開,頓不脫的情絲,成為了壹個立體但平凡的人物,比起酣暢淋漓的俠影胡斐,真人胡斐更親切但令人失望。寫到這裏,猜想金庸停下筆來,想想人生,會有壹點哀傷。

走題是我的壹貫風格。其實寫這篇文章的本意,我要說的是壹些寫意人物,或可稱之為"前輩異俠",他們以純潑墨的技法畫成,有如梅花數點,青峰壹簇。在江湖中他們或飄然歸隱,或悄然逝去,大多神龍見首不見尾。他們只可遠觀,不能細寫,他們的生命只為其中的壹段光采而活,他們本身就是江湖中最令人興奮的傳說。

說到這裏,想必不假思索妳也會脫口而出壹連串的名字,都很動聽。他們是獨孤求敗、金蛇郎君和飛天狐貍,以及黃藥師、風清揚,王重陽。在世人眼裏,他們是壹些怪客,在江湖之上,他們是壹些傳說。如果說桃谷六仙等人構成了平面江湖的橫軸的話,那麽這些寂寞高手應當是壹系列縱向的座標,他們的出現維系著江湖的最高水準。

在這壹連串令人想往的碑銘之中,唯壹的壹個女性名字,讓人覺出的卻是壹點溫馨和淒涼。她是壹個飄逸的身影,壹個依然年輕的祖師婆婆林朝英。

“只見堂上也是空蕩蕩的沒有甚麽陳設,但東西兩壁都掛著壹幅畫。西壁壹幅中是兩個少女,壹個二十五六歲,正在對鏡梳妝,另壹個十四五歲,卻是丫鬟打扮,手裏捧著壹只面盆在旁侍候。兩個少女都是相貌極美,那年長女郎眉長入鬢,眼角之間隱隱帶著壹層煞氣,楊過向她多望了幾眼,心中自然而然的大生敬畏之念。

小龍女指著那年長女郎道:‘這是祖師婆婆,妳磕頭吧。’楊過奇道:‘她是祖師婆婆,怎麽這般年輕?’小龍女道:‘畫像的時候年輕,後來就不年輕了。’楊過心中琢磨著‘畫像的時候年輕,後來就不年輕了’這兩句話,大有寂寞淒涼之感,怔怔的望著那幅畫像,不禁要掉下淚來。”

這是生具熱血的楊過與祖師婆婆林朝英遙隔時空的第壹次碰撞,正是以這種方式,林朝英寂寞的靈魂得以借這兩個後輩的心靈被重新尋覓和再次感悟。王重陽和林朝英的故事是神雕中的暗線和襯托,這樣的手法是金庸所慣用,如同金蛇郎君和溫儀之於碧血劍,張翠山和殷素素之於倚天屠龍。它們具有的壹致性則是,各書中主人公的命運,似乎都是這些暗線人物的輪回,而全書的線索則是對他們命運的追尋和突破。

神雕是金庸的第壹本專註於“言情”的小說,他第壹次拋開道德英雄,決心要把射雕中的英雄主義扔到壹邊去,痛痛快快地談個戀愛。射雕的巔峰是華山論劍,也因此有了幾個至今為武林迷們所津津樂道的,裏程碑式的人物--流傳天下的華山論劍勝者,東邪西毒,南帝北丐,還有壹個更在他們之上的天下第壹,全真教祖師、中神通王重陽。而這壹次,為了突破射雕的巔峰,金庸不憚於在五大高手之外,平添上壹襲夾雜其間的大紅嫁衣,在終南山的全真教旁,別添上壹座活死人墓,只此兩筆,武林故事便就此添酒回燈重開宴,由壹個主題進入了另壹個主題。

“丘處機道:‘書寫此詩之人,不但武藝超逸絕倫,而且智計百端,雖非神仙,卻也是百年難得壹見的人傑。’郭靖大是仰慕,忙道:‘那是誰?道長可否給弟子引見,壹瞻豐采。’……郭靖想到前輩的俠骨風範,不禁悠然神往,問道:‘那壹位前輩是誰?不是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大宗師之壹吧?’丘處機道:‘不是。論到武功,此人只有在四大宗師之上,只因她是女流,素不在外拋頭露面,是以外人知道的不多,聲名也是默默無聞。’”

這壹回的回目名為“終南舊侶”,語氣有壹點往日歲月裏的淒清,到這裏,故事終於出現了某種預示。在此之前,金庸照例用大段敘述主人公的成長,在這壹回裏終於筆鋒細細壹轉,由前奏進入了第壹個華章。借著“華山論劍”的名頭,他輕輕壹筆就將林朝英的出場烘托到了極致,從此段開始,像壹縷鏡頭外的話外音,林朝英的身影時時在楊過和小龍女的故事中若隱若現。雖然這短短數句已將她的壹生盡述,然而循著蛛絲馬跡,我們仍可在後文裏裏壹窺她的內心世界,並藉著楊過與小龍女的故事,映射出有關她的身世的絕音回響。

“楊過‘嗯’了壹聲,瞧著這口花飾艷麗的箱子,但覺喜意之中,總是帶著無限淒涼。他將箱子放在寒玉床上,揭開箱蓋,果見裏面放著珠鑲鳳罐,金繡霞帔,大紅緞子的衣裙,件件都是最上等的料,雖然相隔數十年,看來仍是燦爛如新……楊過把壹件件衣衫從箱中取出,衣衫之下是壹只珠鈿鑲嵌的梳妝盒子,壹只翡翠雕的首飾盒子,梳妝盒中的胭脂水粉早幹了,香油還剩著半瓶。首飾盒壹打開,二人眼前都是壹亮,但見珠釵、玉鐲、寶石耳環,燦爛華美,閃閃生光。楊龍二人少見珠寶,也不知這些飾物到底如何貴重,但見鑲嵌精雅,式樣文秀,顯是每壹件都花過壹番極大心血。

翻到箱底,只見壹疊信劄,用壹根大紅絲帶縛著,絲帶已然褪色,信封也已轉成深黃。”

——這真是令人不忍卒讀的段落,伊人早已逝去,嫁衣愈是華美,那些殷切期待中的歲月就愈是淒涼。這座陰沈沈的活死人墓,是如何承載了壹個年輕女子如花歲月裏的鮮活生命,終南舊碑、寒玉床以及玉女心經,這些美麗而古老的物件,都映照出千回百轉的難言心事,然而又有誰能知道她究竟忍受了多少孤獨,曾擁有怎樣飽含激情的夢想?

高處不勝寒,年輕而才華橫逸的女子林朝英,伴隨她的名字的是壹個被人稱之為“活死人墓”的終古寂寞的陵墓,為了維護高傲的尊嚴,她為自己精心置辦的嫁衣終於落滿塵埃,在那些寂寞的時光裏,她將逐漸逝去的歲月和終生的心血,貫註於壹套稱之為“玉女心經”的武功之中,仿佛是宿命的安排,這個謎由她的傳人,後輩弟子楊過和小龍女這壹對戀人揭開。看看這些武功的名字便可以揣想林朝英當日的心境:“浪跡天涯、花前月下、清飲小酌、撫琴按簫、彩筆畫眉、舉案齊眉、分花拂柳、如影相隨”……攬鏡自照如花的容顏,林朝英沈浸於與愛人琴瑟和諧的旖旎風光裏,在幸福的幻想和清醒時的痛苦中穿梭。由於天賦的才華而具有的尊嚴,使她無法逃脫孤獨的命運,她的故事,同樣也是壹些同樣命運淒涼的亂世的女子的故事,她們的名字叫朱淑真、阮玲玉抑或張愛玲。

曇花壹瞬,再回頭時卻已無跡可尋。她的名字是祖師婆婆,她的門人身負終身不嫁的咒語,她的徒孫是李莫愁和小龍女,兩個同樣繼承了守宮砂和寂寞的女人,所不同的只是,李莫愁遇上的是負心人陸展元,小龍女遭遇的卻是同樣至情至性的楊過。寂寞之苦,讓林朝英立下了壹個誓言:除非有壹個男子心甘情願地為妳死去,否則門下弟子,壹律只能長居古墓,她將自己的命運輪回到了後輩身上。然而與李莫愁和梅芳姑等為情變所困的諸女子不同,她的愛情裏沒有背叛,也沒有刻骨銘心的恨,所擁有的只是夢想跌落的反差,以及終不能諧的深深遺憾。因此這個為門人立下的咒語同樣也是壹個謎題,壹旦擁有解開答案的鑰匙,那咒語破解的壹刻,未嘗沒有她滿含羨慕和祝福的目光。

金庸沒有忘記林朝英,在全書即將結束的壹刻,楊過和小龍女的愛情即將歸於圓滿的華山之巔,他精心安排了這樣的段落:

“走進殿中,只見玉女的神像容貌婉孌,風姿嫣然,依稀和古墓中的祖師林朝英的畫像有些相似。兩人都吃了壹驚。小龍女道:‘難道這位女神便是咱們的祖師婆婆麽?’楊過說道:‘師祖婆婆當年行俠天下,有惠於人。有人念著她老人家的恩德,在這裏立祠供奉,說不定也是有的。’小龍女點頭道:‘若是尋常仙姑,何以祠旁又有壹匹石馬?看來那是紀念師祖婆婆的那匹坐騎。’兩人並肩在玉女像前拜倒,心意相通,壹齊輕輕禱祝:“願咱倆生生世世都結為夫婦。

忽聽得身後腳步之聲輕響,有人走進殿來。兩人站起身來,見是郭襄。楊過喜道:‘小妹子,妳和咱們壹起玩罷!’郭襄道:‘好!’小龍女攜著她手,三人走出殿來。”

故事由斯而始,卻又由斯而終,千回百轉的湍流在這裏歸於平靜,仿佛也是林朝英看破紅塵後的安詳。小龍女終於走出了林朝英的命運怪圈,然而此時殿中的另壹個女子,卻似乎無意中又繼承了她的寂寞,由此在武林中再次旁開壹枝,她的名字叫郭襄。

有壹首歌叫做:寂寞讓我如此美麗,我想它是寫給林朝英,寫給這位寂寞派的祖師。詩人李商隱吟詠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另壹位詩人羅大佑則唱道:讓青春吹拂了妳的長發讓它牽引妳的夢……春雨不眠隔夜的妳那難隱藏的光采。

自古才清多寂寞,從來高處不勝寒,這是林朝英的宿命。然而也正是寂寞成就了她,從未在書中真正出場的她,美到只屬於追憶,美到只能令人揣想,像是自曹植以來中國歷史對洛神的永恒向往。

他同樣是寫給寂寞的人,寂寞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