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鵬宇
“花拳”是壹種在東泉鎮廣泛流傳的民間酒令，當地群眾在節日、豐收、婚慶、生日宴會等場合經常劃“花拳”。在劃拳的過程中，其觀者之眾、氣氛之烈、熱鬧之極，令人嘆為觀止；其優美的唱腔、獨特的藝術形式、深厚的地方文化底蘊、生動引人的表現，深深地受到當地群眾的喜愛。東泉鎮民間“花拳”與我們現在經常見到的“亂劃拳”壹樣，也屬於酒文化的範疇，但因其種類繁多、樣式花哨、獨具特色而被稱為“花拳”。據筆者考證，其名稱世代相傳，由來已久。但是，隨著歲月的變遷、社會的發展，東泉鎮民間“花拳”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正在逐漸走向衰亡。為了不使這壹獨特而寶貴的民間文化遺產最終消失，筆者對其進行了長時間的搜集、整理和研究。
壹、東泉鎮民間“花拳”的起源及其發展
東泉鎮民間“花拳”的起源，大致可以追溯到明末清初，傳說“花拳”是東泉人的祖先在“湖廣填四川”的時候從外地帶來的。根據會劃“花拳”的老人們的說法，他們的祖先是從外地遷來的移民，他們世代在東泉生活，從族譜上看來，傳到他們這壹輩已經是第十二代了。這種說法的可信度也可以從現存的“花拳”曲牌中找到印證。例如“花拳”中有壹個曲牌叫《三棒頭》：
三棒頭，幺點盅，
二紅四喜兩廣東，
（猜拳）+兩廣東……
在這套“花拳”中，猜拳的時候要反復念叨“兩廣東”，為什麽曲牌中沒有使用“山東”、“廣西”或其他的地名呢？可見，這套“花拳”帶有明顯的特定的外來地方色彩。另外，《三棒頭》在整個“花拳”體系中，屬於世代口頭流傳的老式“花拳”的範疇，因此，在東泉人的祖先剛遷來的時候就應該已經存在了，由此也印證了東泉人認為他們的祖先是“湖廣填四川”的時候從外地遷來的這壹傳說。還有，從時間上推算，“湖廣填四川”這壹歷史事件大約發生在明末清初的時候，距今約300年左右（即1653年—1735年之間），這也與許多東泉人的氏族譜系基本壹致。
研究“花拳”的起源和發展，必須要註意的壹個問題是“花拳”的流傳過程。會劃“花拳”的老人很多都不識字，現在的“花拳”基本上都是靠世世代代口頭傳授的方式流傳下來的。由於當時遷到東泉的人很多，他們可能來自不同的地方，因此帶來了不同的文化。隨著各種不同文化的融合，“花拳”也在人們長期的生產生活和世代的口頭傳承中不斷地增刪、剪輯、演變，逐漸形成了現在東泉鎮這種獨具特色的民間“花拳”文化。
二、東泉鎮民間“花拳”的現狀
1、東泉鎮民間“花拳”紮根於民間、流傳於民間、在民間演繹、發展，因此在東泉鎮的許多地方都有會劃“花拳”的人。目前，從地域分布上來看，主要的集中地是東泉鎮的岷溪村，比較集中的還有鄰近的關山村、金華村、碾沱村、東泉村等；從劃拳的人群結構上來看，會劃“花拳”的主要是老年人，有壹部分中年人也會劃，在年輕壹代中會劃“花拳”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2、東泉鎮民間“花拳”目前大致可以分為老式“花拳”和新式“花拳”兩種。老式“花拳”主要是解放前就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它們有固定的曲牌和內容，例如《袍哥拳》就是舊社會幫會中流行的壹種“花拳”，它的內容是固定的，不可以輕易更改；而新式“花拳”主要是解放後經改編、演繹而成的，它帶有新時代的鮮明印記，例如《山花兒開》就在唱詞裏面加入了具有現代特征的曲調。
3、東泉鎮民間“花拳”的種類繁多，但是截至目前，流傳範圍廣、唱詞完整、能夠正常使用的已經不多。經過筆者調查整理，完整的大約只有十余首。很多“花拳”已經被人們忘記了，有的只能被回憶起來壹部分或者幾句、甚至只存在著壹個“花拳”的曲牌名。
三、東泉鎮民間“花拳”的特征
東泉鎮民間“花拳”在幾百年的時間裏不斷地變遷、演繹，在多種文化的沖擊下不斷融合、發展，逐漸地形成了現在的樣子，與其他民間文化相比，它自身的特征非常明顯。
（壹）“花拳”總是與酒緊密相連，是傳統酒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東泉民間有句話叫“無菜不成席、無酒不劃拳”，花拳總是與酒相伴，沒有酒，也就沒有花拳。每逢生日、婚慶等場合，酒壹上桌來，幾杯下肚，臉紅耳熱、酒至半酣之際，幾個會劃花拳的人相邀劃拳，場內頓時吆五喝六、熱鬧非凡，旁邊總是觀者如潮；劃拳的、喝酒的，沒有劃拳、沒有喝酒的，在場的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都因激動而通紅通紅的；於是，在壹片吆喝聲和歡笑聲中，人們得到了身心的極大滿足。酒是“花拳”的助推劑，“花拳”靠酒來做媒介而幻化詮釋，二者就像孿生兄弟壹樣，缺壹不可。有了酒，有了這些純樸敦厚的村民，也便有了“花拳”。因此，“花拳”總是與酒密切相連，是傳統酒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二）“花拳”有壹套約定俗成的獨特的運用程序，也就是說劃“花拳”的過程是比較固定且獨特的，它壹般是采用“過門”加劃拳的方式進行。每壹套“花拳”，在猜拳行令之前都有壹段“過門”，這段“過門”有著固定的唱詞，劃拳的雙方通常采用說唱的形式，既說又唱，邊劃邊唱，節奏感很強。而我們現在見到的“亂劃拳”都沒有“過門”，壹般都是直接猜拳，即劃拳的雙方用手指中的若幹個手指的手姿代表某個數，兩人出手後，相加後必等於某數，出手的同時，每人報壹個數字，如果其中壹人所說的數正好與加數之和相同，則算贏家，輸者就得喝酒。如果兩人說的數相同，則不計勝負，重新再來壹次。可見，“花拳”的猜拳過程不同於“亂劃拳”，它是很有特色的，其唱詞不僅能令劃拳者自己陶醉其間，還能吸引旁觀者的駐足欣賞，可以調動在場所有人的積極性，能夠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將熱烈的酒筵氣氛推向極致。
（三）“花拳”的“過門”說唱起來節奏感強，富有韻律，具有鮮明的音樂特色。例如《山花兒開》：
嗦啦咪嗦，索啦咪來，
嗦咪嗦，來咪來，啦來西啦嗦，
山花兒開，三度哩梅，
二紅四喜三度梅，
席上把妳會（握手），
三度梅，席上把妳會（握手），
（猜拳）+席上把妳會……
這是壹套新式“花拳”，這套“花拳”的過門很有特色：它采用了簡短的語言形式，每壹句唱詞都不超過七個字，說唱起來瑯瑯上口，很有節奏感；同時，它將現代的簡譜直接融入到唱詞中，音樂感非常強，很適合於傳唱，使人非常容易地就記住了比較復雜的唱詞。從東泉鎮民間“花拳”的現狀來看，幾乎現存所有“花拳”都可以給它譜上曲傳唱、表演。
另外，東泉鎮民間“花拳”還融入了民間歌謠的特點，大量地采用了比興手法。如《山花兒開》就是用現代簡譜來起興，引出後面的“席上把妳會”，達到猜拳吃酒的目的。又如《高高山上壹塊碑》則采用了“高高山上壹塊碑”來起興，引入後面的“二人劃拳打壘堆”，自然引出劃拳吃酒這壹主題。當然，這種比興手法和許多民歌壹樣，其興辭只是為了引起下文，只講音節和諧，內容上往往沒有必然的邏輯聯系。
（四）“花拳”具有濃郁的文學色彩，受到了中國傳統詞曲文化的影響。縱觀東泉鎮現存的所有民間“花拳”，幾乎每壹套“花拳”都有壹個曲牌，類似於傳統詞曲文化中的“詞牌”和“曲牌”，而且，這個曲牌是固定的，壹般不能更改；其次，每壹套“花拳”的句式都長短不壹，說唱起來錯落有致、節奏感很強，有別於唐詩而類同於宋詞和元曲；第三，“花拳”的每壹句唱詞的末字押韻，很多“花拳”都是壹韻到底，例如《螃蟹耶》中“個”“窠”“拖”“喝”等末字基本上都押的是“e”韻；又如《壹個公公》中的“壹”“席”“逸”等末字都押的是“i”韻。由此可見，東泉鎮民間“花拳”曾經在壹定程度上受到過傳統詞曲文化的影響。
但是，有的“花拳”中又夾雜著許多方言俚語，使其看上去不是很雅觀，例如《壹個公公》中的“兩個兵兵刀”指的是“兩個廚師”，又如《高高山上壹塊碑》中“二人劃拳打壘堆”指的是“二人相會在壹起劃拳”，沒有人指點，外地人很難明白它的意思。這些方言俚語是在長期口頭流傳中形成的，它的存在有利於“花拳”在民間的傳播。
（五）數字在“花拳”中的運用非常普遍，它的運用不僅很講究，而且用得非常巧妙。例如《壹心敬耶》：
壹心敬耶，雙季花兒落，
三元三哩四季和五春，
六合泥塘春，
七冷八冷九冬門，
十拳大馬劃拳定輸贏，
弟兄們/老輩子們，折酒把酒斟，
雙手推開紗窗，日落西城，
醉得我兩眼昏，
（猜拳）+兩眼昏……
在這套“花拳”中，巧妙地包含了從“壹”到“十”這十個數字，而且基本上是按照從小到大的順序排列的。幾乎東泉鎮現存的所有“劃拳”都涉及到數字，不僅在猜拳行令的時候要用數字來作為判斷輸贏的依據，而且在每壹套“花拳”的過門中也用到了大量的數字。這主要是為了更好地烘托氣氛，因為在說唱過門的時候往往要用手比劃，特別是在念叨數字的時候必須要用不同的手姿來表示不同的數字，如果比劃錯誤則要罰酒。可見，數字在“花拳”中的普遍運用是為猜拳行令服務的。
東泉鎮民間“花拳”的這些特征使其區別於其他的民間文化形式，其濃濃的地方文化氣息賦予了它獨特的文化內涵，成為了壹朵開在深山之中而不被外人知曉的民間文化奇葩。
三、整理研究民間“花拳”的意義
（壹）東泉鎮民間“花拳”文化是巴南區的壹筆寶貴的文化財富。它可以和“接龍吹打”、“木洞山歌”等文化藝術形式媲美，他們都是巴南民間文化的壹種獨具特色的形式。戚萬凱先生在《巴南飛歌》中把“接龍吹打”、“木洞山歌”、“小觀梆鼓舞”、“花溪民間歌舞”和“巴南兒歌”譽為巴南民間文化的“五朵金花”，東泉鎮民間“花拳”文化也理所當然地應該成為巴南民間文化的第六朵“金花”。
（二）東泉鎮作為市級旅遊風景區，作為重慶市“八大特色旅遊風景區”之壹，其旅遊資源十分豐富，當地政府除了大力開發溫泉、興建各種娛樂休閑中心、積極打造“重慶第壹泉”以外，也可以在地方文化建設、打造特色民間文化等方面下功夫。縱觀各地旅遊景區的文化品牌，許多地方都有吸引遊客參加的酒文化形式，比如廣西的“山門酒”、山東景陽崗的“三碗不過崗”等，我們也可以借鑒其操作手法。東泉鎮也應該抓住建造民俗文化村的機遇，將東泉鎮民間“花拳”文化進行整理、研究，開發、打造成壹種特有的文化旅遊產品，提升東溫泉景區的文化品位，吸引遊客，促進東溫泉旅遊產業的快速發展。
（三）“花拳”作為壹種地方文化現象，它根植於當地群眾的生活，是東泉鎮人民生產生活的真實反映。東泉鎮人民的祖先是“湖廣填四川”的時候從外地遷來的，“花拳”也理所當然地要反映這壹段歷史，因此，花拳”中有著“湖廣填四川”這壹重大事件的影子，對東泉鎮民間“花拳”進行整理、研究，可以給“湖廣填四川”這段歷史提供有力的證據。
總之，無論是從東泉鎮民間“花拳”的起源和發展還是從其固有的特征和研究價值來看，它都是巴南區壹筆寶貴的民間文化遺產，但是，它目前的現狀令人堪憂，如果不及時對其進行整理、研究，這壹獨特而神奇的民間文化將可能走向衰亡，希望有關方面能夠引起重視，拯救這壹處於衰亡邊緣的民間文化遺產。
附錄：
東泉鎮“民間花拳”唱詞詞牌
《螃蟹耶》
螃蟹耶，腳八個，
兩只眼睛這麽大個窠，
夾夾夾，往後拖，
（猜拳）+劃輸了，該妳喝/沒劃上，兩不喝……
《壹心敬耶》
壹心敬耶，雙季花兒落，
三元三哩四季和五春，
六合泥塘春，
七冷八冷九冬門，
十拳大馬劃拳定輸贏，
弟兄們/老輩子們，折酒把酒斟，
雙手推開紗窗，日落西城，
醉得我兩眼昏，
（猜拳）+兩眼昏……
《高高山上壹塊碑》
高高山上壹塊碑，
二人劃拳嘛打壘堆，
壘堆打，打壘堆，
（猜拳）+壘堆打，
（猜拳）+打壘堆，
……
勸妳吃杯嘛又來劃（劃拳贏了後再念叨這句）。
《山花兒開》
嗦啦咪嗦，索啦咪來，
嗦咪嗦，來咪來，啦來西啦嗦，
山花兒開，三度哩梅，
二紅四喜三度梅，
席上把妳會（握手），
三度梅，席上把妳會（握手），
（猜拳）+席上把妳會
……
《壹個公公》
壹個公公八十帶點壹，
兩個兵兵刀，辦了八桌席，
酒是那種酒，吃是那麽吃
吃在肚裏好不安登逸,
（猜拳）+好不安登逸，
……
《袍哥拳》
舵把子，
幺大航
二管事，
三乾梁，
（猜拳）+三乾梁……
《三棒頭》
三棒頭，幺點盅，
二紅四喜兩廣東，
（猜拳）+兩廣東……
劃拳
劃拳，是壹種民間的酒令。關於它的起源，好像還沒有人研究過。我小時讀七俠五義，記得上面就有劃拳的記載。即使從那時算起，也有八九百年的歷史；如將其算做酒文化的內容之壹，可算得上是源淵流長。近些年，喝酒劃拳之風漸漸式微，這可能象征著社會文明程度的提高吧。想想也是，在酒桌上，壹幫男子漢伸胳膊擼袖子，臉紅脖子粗地咋咋呼呼，聲震屋宇，怎麽看也象是販夫走卒之所為，不登大雅之堂。在中國加入WTO的今天，如果現時的企業老總在與外商宴飲時堅持與大鼻子紅頭發的老外劃上兩拳，即使只是想象壹下那樣的情景也壹定會樂不可支。
我是在當知青時學會劃拳的。劃拳喝酒在那些單調的日子裏真的帶給我不少的歡樂，甚至使得慘淡的生活有了壹絲亮色。
什麽叫劃拳？簡單地說就是：兩人同時伸出壹只手，用攥起的拳頭和伸出壹到五個手指表示從零到五這幾個數字，與此同時，嘴裏喊出從零到10的數字，如果兩人伸出的手指表示的數字相加與其中壹個人嘴裏喊出的數字相同，那麽這個人就算贏了這壹拳。舉例說明：比如壹個人伸出了三個手指，另壹個人伸出了四個手指，壹個人喊了七，另壹個喊了六那麽這個人喊七的人就贏了；如壹個人伸出攥緊的拳頭（表示零），嘴裏喊出了三，而另壹個恰好伸出了三個手指可嘴裏喊的七，那麽喊三的就贏了。就這麽簡單。當然，如果自己喊的是“八仙過海”，而自己僅伸出了壹個手指，那麽對方即使伸出五指也不可能湊成八，這種拳就叫臭拳，如果不是事先約定，是要罰酒的。
為什麽說劃拳可以算得上酒文化之壹種呢？這就在於劃拳並不僅是簡單的數字遊戲，其中含有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首先，劃拳時喊出的數字，不能把壹喊成壹，二喊成二，而是用壹句成語來代替。零要喊成“寶”；壹要喊成“壹心敬妳”，體現了對對方的尊重；二要喊成“哥倆好”，表示與對方的關系親密；三壹般喊“三星高照”；四要喊“四紅四喜”或“四喜來財”，表示吉利的意思；五要喊“五魁首”；六喊“六六大順”；七喊“巧到七”，意指牛郎織女七月七天河配；八則喊“八仙過海”；九喊“快喝酒”，也有簡單地喊成“快”的。十則喊成“滿堂紅”或者“全到了（讀liao音）”。因此，從劃拳人的用語上，還可判斷出這個人的文化層次甚至性格特點。有壹次我與壹個來自新疆的韓師傅在壹起喝酒，他劃拳時就喊“五個五個五個，六六六六六六”，令人忍俊不禁。還有壹位，自編劃拳用語，在喊到八時，不是喊傳統的“八仙過海”，而是喊“吧吧地蹦”，令人發笑。
另外，劃拳還有許多講究，有點類似日本的茶道的儀式。比如在濟南地區，開始劃拳前，兩人要先各伸出大拇指並同時喊“兄弟倆好”，以表示與對方親如兄弟，如有壹方系長輩，這壹句還得喊成“爺倆好”。然後，雙方還要各伸出五指，並同說“全都好”，以表示對所有在場人員的尊重。最後，還要選壹人“掌拳”，也就是裁判，因為劃拳的速度很快，令人眼花繚亂，兩人的判斷會有不壹致的時候，誰都會認為自己贏了，這樣就會打起“酒官司”。而這時，掌拳的就會做出壹個判斷，以確定誰輸誰贏。
此外，劃拳還有許多禁忌也是必須註意的。壹是在手型上禁忌。在伸出兩個手指表示二這個數字時，不能用大拇指與食指來表示，只能用大拇指和中指來表示。這是因為，用大拇指與食指類似用手槍指向對方，屬於大不敬。二是地區型禁忌。在濟南地區喝酒時劃拳禁喊“五魁首”。據老人們說，解放初期壹個叫“五魁”的流氓頭子被政府槍斃了，從那以後，凡是濟南人喝酒劃拳時就不再喊“五魁首”，是不願為壹個惡貫滿盈的罪犯張目的意思。年青時我在濟南喝酒，所有劃拳的人全都遵守這個禁忌，無壹例外。可這樣壹來，凡是濟南人到了外地喝酒劃拳就吃點虧。因為濟南人即使了了外地也不願破了自己家鄉的規矩，劃拳時仍是不喊“五魁首”。有壹年春節我回老家安徽，與堂哥壹起到親戚家喝酒，與壹位表哥劃拳，壹開始我還贏了幾拳，可三拳過後，對方即發現了我的破綻，左壹個“五魁首”右壹個五魁首，我連連敗北，直喝得酩酊大醉。可即使這樣，我也仍然堅持不喊“五魁首”，可見這個禁忌的力量有多大，或者說體現了作為濟南人的壹種價值觀念。
濟南人在劃拳喝酒時壹般用壹種很小的酒杯，也就有半個雞蛋殼那麽大。就是那麽小的酒杯也要倒滿後再分成三杯，這叫“壹滿三淺”。這三分之壹杯酒，也要通過三拳兩勝來決定歸誰喝。壹般情況下，雙方至少要對三杯酒的歸屬進行劃拳。可如果有壹方連續輸了兩次，雙方就不再劃，而是由贏的壹方陪壹杯了事，這也是劃拳喝酒的規矩。可如果喝酒的雙方平時有點過節，這時想找點碴，就會表示第三杯酒也要由劃拳決定。這就叫“三不過”。到了這時，氣氛就會有點緊張。因為，按規矩，凡是“三不過”後，就得再加九杯，湊成十二杯，號稱壹年，也是每杯分成三小杯，然後再劃拳決定……總之，劃拳喝酒是壹個漫長的過程，每次喝下的酒並不多，但叫喊的聲音很大，氣氛很熱烈。每個人都很激動，都很認真，所有的人的智慧、感情全在伸出的手指頭上，全在“六六大順”或者“八仙過海”的劃拳聲中體現出來。剛開始，大家頭腦比較清醒，喝酒劃拳進行的井然有序，可隨著喝進肚裏的酒越來越多，意識便有些模糊，喊拳的聲音也會變得含糊不清，伸出的手指也不成個形狀，有的手指似伸不伸，這就使得掌拳的人十分為難，不好判定誰輸誰贏。這時，往往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壹拳劃畢，壹方猛然伸出手去抓住對方的手說：“妳……，這個手指頭，怎……怎麽又縮回去了？……我喊的‘八仙過海’贏妳！”中壹方則說：“妳是不是喝多了？……我我我，喊的是六六大……大順，明明贏妳嗎！”掌拳的這時也喝的差不多了，就會說：“好啦，妳……妳弟兄倆同……同飲壹杯算啦。”其中壹人這時就會說：“好……咱聽……大哥的，喝！……誰不喝誰就是個這麽大個的王八！”隨說著就用手指沾著酒杯裏的酒在桌上畫出壹個大大的王八來……
還有壹種酒令叫壓指，也是用伸手指頭的方法決定勝負，即大拇指壓食指，食指壓中指，中指壓無名指，無名指壓小指，小指壓大拇指。因為這種方法只伸手指頭，不用喊叫，所以也叫啞吧拳。我最討厭這種酒令，壹是因為這種酒令不說話，只伸手指頭，與熱烈的酒場氣氛不協調，不熱鬧，令人感到壓抑，再壹個原因是我的手長得特小，特別是小指更是細小如嬰孩，有壹次喝酒時與壹個同學壓指，當我伸出小指壓他的大指時，全桌的人看著我伸出的又細又小的小指哄堂大笑起來，真叫我這個須眉男兒(我不是男的,假設!!!!!!!)的臉沒處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