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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說撿菌子

? 漫說撿菌子 ?

楊全富 ?

馬玄子泡兒(壹種野果)熟了,大山深處的各種菌類便從濕漉漉的地面上冒出來,記得八九歲的時候就跟隨鄰裏的孫大叔壹起,走進大山深處撿菌子,在我們老家都是這樣叫的,從壹個“撿”字可以看出俯首皆拾的感覺,從中也可以看出故鄉菌類的豐富,那菌子滿山滿坡到處都有,只管上山走進森林裏,埋著頭撿到背篼裏便是,不需要到處跑,到處找,壹塊幾平米的林地,就能撿滿壹背篼。

? 鄰居孫大叔在我們寨子裏是撿拾菌子最有經驗的人,他能從山形辨別出哪些地方適宜菌類生長,哪些地方生長什麽菌類。撿菌子的容器為透風效果良好的竹編器,縫隙大,風可以從四面八方吹進來,由於透氣效果好,菌子擱在裏面,就不容易被悶壞,而有些人,因為圖

省事,懷裏揣著壹個塑料口袋,大搖大擺的就上了山,將菌子裝進裏面,回來後,打開口袋,裏面的菌子都變了顏色,發出腐屍的惡臭,只好倒在地裏當肥料了。記得那時候,雖然我只有壹米三的個子,但每次都要背上高約八十厘米的背篼,希望滿載而歸而歸了。不過因

為力氣和個子的作祟,在路途中只好邊背邊扔,回到家裏,也就只剩下家裏做幾頓菜之需。 ? 到山裏撿菌子,要選擇壹夜雨後的清晨,因為只有雨水的滋潤,這些菌類才會從樹葉底竄出來。清晨,天光還沒有大亮,炊煙在寨子上空彌漫,在晨霧的攏裹下,家中的青年人們頂著壹路的霧水,在犬吠聲中出發,大山的路上,空氣中彌漫著夏秋時節特有的氣息,鳥雀站在枝頭,看著樹底下急行的撿菌人,斜著腦袋,看著行人無暇顧及自己,便肆意的賣弄起自己的歌喉,以便引起人們的註意。下午時分,撿拾菌子的人便三三兩兩的下山來了,背簍沈甸甸的緊貼在人們的背上,從背簍口冒出各種顏色的菌子,滿滿的全是菌子,有黃白相間的楊柳菌、油辣菇,純黃色的雞油菌,橙黃色的鵝蛋菌,灰色的刷把菌,紅色點點的青岡菌,帶有絨毛的獐子菌,形如喇叭口的喇叭菌,黑色的酸酸菌……各種菌子當然有高低貴賤之分,那時候,最好的菌子當然是雞油菌,黃黃的,味道最為鮮美,而最差的要數油辣苦,雖然都有壹個“油”字,然而味道卻有著天壤之別,前者不用放油也可,而後者無油則形如嚼蠟。最低賤的則是麻辣菌,雖與“麻辣”有關,不過,味道確實不怎麽樣!

? 那些早早出門撿拾菌子的人,大抵是撿來買的,他們將裝菌子的背篼連同菌子壹起,放置在樓上通風的廠房內,待第二天天明時再背往街上售賣。因為我年歲小,走路速度慢,大人們都不願意帶我去,待我上山時,不管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菌子,都被他們撿了壹遍又壹遍了,只剩下瘦弱的、矮小的、難看的在等待著我。 ? 我總是要吃過早飯才能上山的,又總是和鄰裏智力有點問題的孫大叔壹起。三十多年前,我十來歲,孫大叔三十來歲。三十來歲的孫大叔走路壹點兒問題都沒有,出了家門,走在村道上,我就惡作劇似的和他攀談起來,我們寨子裏的人都知道,孫大叔雖然識得幾個字,不過對數字不敏感,常常不知道大小,因此我也拿他開涮,壹會兒說他的鞋有壹百多斤,壹會兒說他的體重只有三斤,他都壹

壹點頭稱是,卻沒看到壹個轉過臉偷偷笑著的我。其實,現在想起來,覺得著實不該,也讓我現在都不能釋懷。路上,我兩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到山裏,太陽差不多都當空照了。 ? 陽光想要穿透樹葉的阻隔,努力將憂郁的林地照亮。幾只鳥藏在樹叢裏,長長短短的叫著,忽然間屏聲靜氣,閃著幾點光柱的山林便愈發的幽暗起來,並且是壹片難挨的寂靜。我只顧睜大眼睛低了頭看。地上的雜草異常茂盛,因為走的人多了,雜草向兩面倒伏,壹條小路就這樣在草叢裏延伸。後來,終於穿破草的攏裹,樹林高大起來,林地也更加的開闊,地面上鋪滿了厚厚的樹葉,我和大叔各自為戰,自行尋找隱藏在樹葉底的菌類,起初很少,壹朵兩朵的,也不管大小,都是要盡數裝進背篼的。不過及至後來,能實用和不能食用的菌子混雜在壹起,幾十朵團在壹起,我們叫它為“菌子鍋莊”,意思是像本地的鍋莊舞壹樣,手牽著手,多人聚在壹起,看見這樣的菌子群,心情可以算得上欣喜若狂了。

? 沒有撿過菌子的人,壹般都認為只要眼睛好就行了,其實不然,撿菌子是有訣竅的。鄰裏的孫大叔雖然有點木納,不過對於撿菌子的門道卻非常熟悉。他告訴我,楊柳菌喜歡生長在雜木林中,而松茸喜歡生長在青岡樹下,不管在什麽樹下生長,最關鍵的壹點是大抵長在半陰半陽的地方。在樹林裏,妳得去找樹木稀疏的地方,在這裏,陽光能穿透進來,因為能進行光合作用,這還只是壹般的訣竅。更大的訣竅在於,妳得知道菌子生長的地方,我爺爺是知道菌子生長地方的,在小時候,他把我帶在後面,上山尋找菌子窩,在山巔上,用手指給我指出山中生長菌子的地方,他還告訴我,在大路上行走時,特別要留意路旁,因為就在大路邊,最容易被人忽視,果然,後來每次上山撿菌子,不用那麽辛苦,也能撿到很多菌子,這不言而喻,讓我在家鄉的撿菌子界中,也稱得上是小有名氣的人。在爺爺的指點中,我還知道了有壹處盛產菌子的地,那是在壹條寬約十米山脊,在幾片大石板中,有壹片溜溜草坪,草坪中央生長著茂盛的雜草。走到這裏,道路變得異常狹窄,走到石片中央時,忽然間覺得壹股陰風吹來,汗毛倒豎,讓人心驚。可就是在這裏,卻有“菌種美王”之稱的松茸,在撿拾時,必須用尖木棍對準松茸的根部使勁的挖,最後將松茸取出,我們稱其為“挖”松茸。還有壹處,是在兩山之間的夾溝裏,爺爺告訴我,下面有雞油菌,自己年歲已大,手腳沒有年輕時靈活,因此有很多年沒有下到谷底去了,在爺爺的鼓勵下,順著濕滑的路面,攀著小徑兩邊裸露在外的樹根,壹步壹步的往下挪。來到谷底,眼前長滿壹人多高的青草,青草中間有條小溪,小溪邊上,全是黃色的雞油菌。我激動的跑過去,沒帶背篼,兩只手不停的撿著,很快手上滿了,怎麽辦呢,最後才想到把外衣脫掉,將衣服的袖口拴住,再將這些黃得可愛的菌子,壹朵壹朵的裝進衣服裏。不壹會兒,裝得滿滿的,再抓住樹根,努力的爬了上去。爺爺的笑意讓皺紋都綻開了。

? 山裏的菌子很多,形狀各異,有的如珊瑚枝狀,我們叫它刷把菌。有的傘面下長滿絨毛,就像是動物的皮毛,我們叫它“獐子菌”。有的如耳朵狀,顏色灰白,形如動物的耳朵,我們叫它“馬耳朵菌”……其實這麽多菌子,有些能食用,但大多數卻不能吃,比如,“蛇皮菌”,那山脊上,就不單盛產松茸,還盛產蛇皮菌。和黑黃相間的松茸挺像,不過兩者之間也有區別,壹是味道不壹,松茸散發著醉人的芳香,而蛇皮菌散發出惡臭。更大的區別在於菌面下不壹樣,松茸有白色的膜,而蛇皮菌卻沒有。遇上我們這些撿拾菌子的孩子,也算是“蛇皮菌”倒大黴了,仿佛與我們有仇似的,總要被我們用腳踩得七零八落,還有種“馬屁包”,初長出時,白白的,圓滾滾的很可愛,然而卻不能食用,成熟後裏面中空,積滿了粉狀,倘若妳將它在手裏使勁的捏壹下,灰色的粉塵從裏面噴出,成為我們的玩物,不過也有毒性,據老人們講,這粉塵如果鉆進鼻子裏,會長壹種叫“膩蟲”的蟲子,鼻子會爛掉的。在康師求學時,每年暑假,我像鄰裏孫大叔壹樣,帶上弟弟妹妹們,按照自己的路線進山,每次都能滿載而歸,也就能吃上自己撿到的菌子。不過那時候的小販們已嗅到了大山裏的菌子味,壹手提著口袋,壹手提著小木秤,坐在村頭,等待進山撿菌子的人歸來,夜幕降臨時分,提著裝滿雞油菌的口袋滿意而歸。那年月,雞油菌大概壹塊五六壹斤。後來,雞油菌的生長環境受到撿菌子人的破壞,每次撿時,大大小小都撿走,因為沒有了菌種,雞油菌也越來越少,而價錢逐年攀升,都能買到三四十元壹斤了!在大城市裏,雞油菌已是稀罕物,那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麽城裏人買菌子壹般不是按斤算,而是按兩算。

? 然而,壹些原來認為有毒的菌子,而今在大城市裏的餐桌上成為了壹道道美味佳肴,最有名的當數“紅菌子”,顧名思義,就是外皮為紅色的菌子,壹般都生長在幹枯杉樹幹上,當妳將它從樹幹上掐下來時,從斷口流出白色的汁液,在我們老家,只要是能流出這種顏色汁液的植物,大抵都帶有毒性,如“五朵雲”,牛羊誤食後會全身浮腫,不幾日就會腹部如鼓而亡。當我走上工作崗位,看到許多大酒店裏,竟然將其視為珍寶,村寨裏的人不敢嘗試,然而可以將其撿來背到城裏去,專門賣給那些“不怕死”的城裏人。如今,我也趕份子似的成了“城裏人”,然而牢記故鄉的傳統觀念,從不敢亂買亂吃,從不敢越雷池壹步。工作後,雖然有暑假,然而有了家庭,再也不能那樣瀟灑的去撿菌子了,在這幾年內,在城市裏生活久了,只要是從山上撿來的可食菌類,管它味道幾何,感覺比山珍海味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我從小時侯到現在,最喜歡的菌子就是叢生在枯樹樁上的凍菌,白得純潔,味道也極其鮮美,可以與香菇壹較高下。在村寨裏的親戚們知道我愛吃凍菌,每年春節前,都會給我帶來大包小包的幹菌子,滿滿的親情讓我感動。不過,每次將幹菌子泡水後,在加上各種佐料,制作成壹盤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時,不過嚼在嘴裏,味道已沒有原來那樣鮮美了,我想,這也許是不如自己親自動手撿的緣故吧。

? 現在的市場上有蘑菇可買,這多是人工種植的,與菌子還是有壹定的區別,沒有那種野的香味。

? 菌子會壹直生長到秋天。國慶長假時,菌子中的極品雞油菌、楊柳菌就會從樹葉底偷偷的鉆出,樹林裏滿是菌的味道,不過,到了秋末,這滿山的菌子都又縮到土裏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