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乘佛法是什麽?——《北京法源寺》摘抄
核心提示:世間很多好的思想,都是談論的人多,踐行的人少。無踐行便不可能得其真諦,很多人只關心自己如何成佛,往往徒增煩惱。佛並不在佛堂中,不再想象中。佛在生活中,在行動中,在救世的舍身中。哪怕是為了幫助別人的壹件極小的事情,也要用盡心思把他做到最好啊,這個過程當中,自然是有般若智慧的。摘錄壹譚嗣同和梁啟超在北京法源寺談論佛法,譚嗣同解讀《華嚴經》的回向,體悟大乘佛法的境界:自佛法入中國來,演變得好奇怪,壹開始就走入魔障,大家沒能真正把握住佛門實質,反倒拼命在形式上做功夫,佛門的大道是無形的,可是自命為佛教徒的人,卻整天把它走得愈來愈有形,蓋廟也、念經也、打坐也、法會也、做佛事也……這些動作,其實跟真正的佛心想去甚遠了。《華嚴經》有“回向品”。主張已成菩薩道的人,還得“回向”人間,由出世回到入世,為眾生舍身。這種“回向”後的舍身,才是真正的佛教。但是,佛教傳到中國,中國人只知出世而不知入世,只走了壹半,就以為走完了全程。他們的人生與解脫目標是“涅槃”,以為消極、虛無、生存意誌絕滅等,是這種路線的目標,他們全錯了。他們不知道,佛法的精髓,到這裏只走了壹半,要走下壹半,必須“回向”才算。談到“回向”後的舍身,佛門人物也幹過,但那只是走火入魔。五代後期,周世宗就指出:“僧尼俗士,自前多有舍身、燒臂、煉指、釘截手足、帶鈴掛燈、諸般破壞身體、戲弄道具、符禁左道、妄稱變現還魂坐化、聖水聖燈妖幻之類,皆是聚眾眩惑流俗,今後壹切止絕。”可見這種舍身,也只是把戲,並非真的為民舍身。五代後期,全國財務困難,周世宗下令毀掉天下銅佛像,用來鑄錢,他的理由是:我聽說佛教以身世為妄,利人為急,如果佛本人真身尚在,為了解救蒼生,壹定連真身都肯犧牲,何況這些銅做的假身呢?這種理論,才是真正深通佛法的理論。明朝末年,張獻忠“屠戮生民,所過郡縣,靡有了遺”。有壹天,他的部下李定國見到破山和尚,破山和尚為民請命,要求別再屠城。李定國叫入堆出羊肉、豬肉、狗肉,對破山說:“妳和尚吃這些,我就封刀!”破山說:“老僧為百萬生靈,何惜如來壹戒!”就立刻吃給他看,李定國盜亦有道,只好封刀。周世宗和破山和尚,他們真是第壹流深通佛法的人,因為他們真能破“執”。佛法裏的“執”有“我執”和“法執”:我執是壹般人所認為主觀的我;法執是所認為客觀的宇宙。因為他們深通佛法,所以能“為百萬生靈”,毀佛金身,開如來戒。而壹般的佛門人物,整天談世間法、談出世間法,其實什麽法都不能真的懂、真的身體力行。佛教被這些人信,被這些善男信女信,“佛若有知,當悲哭哀湣”。摘錄二 關於“舍身”古今誌士仁人,在出世之後,無不現身五濁惡世,這正是佛所謂乘本願而出、孔子所謂求仁得仁。最後,發為眾生流血的大願,以無我相卻救眾生而引刀壹快、而殺身破家,也是很好的歸宿,這才是真正的所謂舍身。殿上供著大日如來、文殊、普賢菩薩,這是通稱的“華嚴二聖”,我想他們會同意我這種從《華嚴經》而衍發的解釋吧?佛有三身:法身、報身、應身。大日如來即佛的法身。但是,“佛地經論”說身化三種,所謂“自身相應”、“他身相應”、“非身相應”,在第二種“他身相應”中,有化魔王為佛身、變舍利子為天女的說法,如此化身,我認為才真是佛的真身。這樣看來,坐在這裏的大日如來,站在兩邊的文殊、普賢菩薩,其實都是假身,他的本身是塑像,恰好反證了這種造型的虛妄。如果木雕有靈,這三位托假身以現身五濁惡世,真不知他們作何感想?難道大雄寶殿中受人膜拜,就算完事了嗎?真的佛、真的菩薩絕不如此。所以呀,我看,他們三位真要不安於位呢!他們與其付托在木雕想上,還不如附身在誌士仁人上,以舍身行佛法呢!摘錄三從王安石的《夢》,看華嚴“回向”境界。“死去活來”的人。王安石壹首《夢》詩:知世如夢無所求,無所求心普空寂。還似夢中隨夢境,成就河沙夢功德。這是多麽高的境界!何等華嚴“回向”的境界!王荊公認為人生如夢,壹無可求,他什麽都不追求,心如止水。可是,就在壹個夢到另壹個夢裏,他為人間,留下數不清的功德。這種境界,才是深通佛法的境界。這種先出世再入世的智者、仁者、勇者,他們都是“死去活來”的人。人到了這種火候,就是佛,就是菩薩。而這種火候最後以殺身成仁成其壹舍,也就是正是此夢成真,此身不妄。壹般佛教徒理解佛經,全理解錯了。佛門精神是先把自己變成虛妄,虛妄過後,壹無可戀、壹無可惜,然後再回過頭來,把妄成真,這才是正解。從出世以後,再回到入世,就是從“看破紅塵”之後,再回到紅塵,這時候,這種境界的人,真所謂目中有身,心中無身。他努力救世,可是不在乎得失,他的進退疾徐,從容無比,這就是真的佛、真的菩薩。附達摩故事壹則有壹次達摩進禪房,看眾僧打坐參禪。他就問:“妳們在做甚?”壹和尚說:“我們在坐禪成佛”。於是達摩拿了壹片瓦在地上不停的磨。有僧人問:“妳為何磨瓦?”達摩答:“我在磨瓦成鏡。”和尚笑著說:“磨瓦豈能成鏡!”達摩答:“磨瓦不能成鏡,坐禪又豈能成佛?!”達摩斷然否定“坐禪修行”之法,為旁門小法很難見大道!所以他說:看那看不見的東西,聽那聽不到的聲音,知那不知的事情,才是真道理!決曰:吾本來此土,傳教救迷情,壹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隨感坐禪修行,為什麽是旁門小法?大智慧,壹定是來源於生活,而不能脫離生活。也就是說精神來源於物質,受物質制約。我自感很多人所謂的修佛法,常常脫離生活。把自己與外界割裂開來,又不去總結和反思自己以往的生活經歷。正是“磨瓦豈能成鏡,坐禪豈能成佛”。達摩祖師說,“看那看不見的東西,聽那聽不到的東西,知那不知的事情”,這正是我們經常講的“認識社會”,只有認識深刻而復雜的社會,才能更好地認識自己。就是要“直面慘淡的人生,正視淋漓的鮮血”,自己現在看不到的東西,並不等於說他不存在。正是“我”這個主觀要去結合“看不見的東西”那些客觀的。如果壹個人不了解眾生的苦難,又何來“大慈大悲”“大願”“大智”“大行”。眾生的苦難,便是在我們的社會實踐當中,我們去了解農民的苦難、工人的哀怨、生活在底層的勞苦大眾的喜怒哀樂。當然更重要的是在日常生活的觀察當中,換位思考底層各種人的感受。地藏王菩薩為了救自己的母親而下到地獄中,正是在地獄中看到了眾生的苦難,才激發她發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誓要“眾生度盡,方證菩提”。我們多數人學佛,只懂得佛言佛理,卻不太懂佛的心路。諸佛無不是深深體會到世間的種種苦難而得大智慧。《金剛經》提到“善護念”,這壹“善”字,每個人都體會不同。壹個人對“惡”的切身感受越強,則會更加珍惜和體會“善”的重要,更用“心”去護念“善”。也只有不斷地、更多地更廣泛的做善事,才能增強對“惡”的感受。如此往復,我想正是所謂“修行”。也正是壹個人立誌的過程。問題是我們做小善容易,持續地做小善不容易,能打開心胸認識復雜的社會而為大善更不容易,持續為大善行小事則難上加難。大善壹定意味著懲惡,這惡可能是小惡,也可能是大惡;可能是顯惡,也可能是隱惡。而懲惡的過程又需要剛柔相濟,並非單純暴力也並非單純教化。世間很多好的思想,都是談論的人多,踐行的人少。無踐行便不可能得其真諦,很多人只關心自己如何成佛,往往徒增煩惱。佛並不在佛堂中,不再想象中。佛在生活中,在行動中,在救世的舍身中。哪怕是為了幫助別人的壹件極小的事情,也要用盡心思把他做到最好啊,這個過程當中,自然是有般若智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