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10年前,或者更早,我在陜南丹鳳縣遊手采風。碰巧西安某科技大學文藝隊也在此地“三下鄉”,晚上看節目,可謂山歌好比春江水,不由壹驚!大型文藝晚會看過不少,為何壹個學校的非專業演出如此打動我呢?“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之故吧。多時駐外遊蕩,除了風塵仆仆,就是樵面黔首。漂風疾雨裏呆得久了,實在說心靈有些枯索。於是,際遇晚會就類似於際遇春光燕爾。而晚會裏最牽動人心的就是這首東北二人轉《大姑娘美 大姑娘浪》的舞蹈劇。
後返回省城查尋資料,原來這首歌***分三段:
大姑娘美 那個大姑娘浪
大姑娘走進了青紗帳
這邊的苞米它已結穗兒
微風輕吹……起熱浪
我東瞅瞅 西望望
咋就不見情哥我的郎
郎呀郎妳在哪疙瘩藏
找得我是好心忙
--------旋律壹起,主體畫面是壹片無邊無際的“青紗帳”。夏季的炎熱在青紗帳的邊緣噝噝碰撞。結穗的苞谷也蘊涵著無限的精力和熱情。但沒有人的田園再怎麽蒸蒸日上也畢竟“自春色”、“空好音”,只能是留給蟬嘶鳴的樂園,留給鳥兒吊嗓子的煉聲場。就在寂靜的夏日熱悶裏,大姑娘裊娜飄逸地走進了青紗帳。。。。。。。大姑娘是主體畫面裏的主體,她是夏天裏唯壹的亮點,也是這片土地的驕傲,山含情水含笑,天地中的壹切因她的出現而生動而激動。“微風輕吹……起熱浪 ”,這是自然的描寫,更是人的精神的外射,人文的自然化具象。大姑娘壹進青紗帳,青春的氣息撲面而來,香風壹起,山河驟變!不僅指自然狀態的外邊的熱空氣卷入了相對蔭涼的苞谷地,也指像火苗壹樣跳動閃爍的大姑娘給人美的沖擊。我看過由國家壹級演員閆淑萍演繹的舞蹈節目,她分別用小姑娘、大姑娘、老太太三種角色比較了“走進青紗帳”的不同。前者嬌脆而任性,拘謹青澀而不失活潑可愛,是撅著嘴用小碎步步高頻率的舞步走進去的;後者老態龍鐘,動作遲緩,但壹臉固執僵呆;只有處於中不流的大姑娘泰然自若甩開大步子儀態萬方風姿綽約地走進青紗帳,她大膽無畏,“我就美麗我怕誰!”。因為大姑娘美,所以大姑娘浪。這個“浪”字,不作其他地域文化的貶義理解,而是東北人特有的贊美女性的壹個詞語。“美”是資本是前提,“浪”則是更高層次的美,前者是靜態的,後者是動態的。只有經歷了“浪”的階段,壹個東北女性才算完成了風華畢現的青春歷程。這個“浪”含有風度、才華、聰明和美德的意思。
那麽,大姑娘走進青紗帳幹什麽呢?簡單而自然的壹個可愛的目的:尋找情哥哥。東北土語“哪疙瘩藏?”傳神地道出了大姑娘的嬌嗔急噪和東北文化裏的俚語的鮮活魅力。
大姑娘美 那個大姑娘浪
大姑娘走進那青紗帳
這邊的高粱它正拔節兒
哢哢直響……把歌兒唱
我東瞅瞅 西望望
咋就不見情哥我的郎
郎啊郎妳在哪疙瘩藏
找得我是好心慌
第二段和第壹段是同義反復。這裏的高粱在哢哢拔節,生長的快樂就是壹首歌。而看不見我的情哥,讓人好心慌。由到處尋找找不到的“心忙”到“心慌”,焦灼程度上的升級遞進,增加了“快樂並痛苦著”的藝術效果。
大姑娘美 那個大姑娘浪
大姑娘走進了青紗帳
南地北地我都找遍
為啥不見……我的郎
我東瞅瞅 西望望
忽見情哥他正把我望
郎呀郎妳瞅妳那傻樣
真真把我氣夠嗆
第三段終於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總算瞄見了“我的郎”,苦苦尋找,頻頻張望,沒有結果的時候,忽然的驚喜從天而降臨,大姑娘突然意識到應該生氣,大大地生氣,在生氣裏享受著被寵愛的滋味,享受著生命之花綻放的快樂。
著名音樂人劉索拉提出“音樂具有生理性”。什麽樣的人發什麽樣的音兒,這原聲就是生理性。而“原聲”說白了就是妳的文化背景,妳個人的素質、氣質和底蘊。而最能反映這種“生理性”的旋律,即尋找的快樂和美妙的青春氣息的是同義反復的三句:
微風輕吹……起熱浪
哢哢直響……把歌兒唱
為啥不見……我的郎
這三句曲調壹致,回旋反復,拐了好幾個“彎”兒的旋律,完全是舞蹈的魂魄,又是青春躍動不居的表證,又是地域性很強的潑辣天性的展現。在整段歌子裏都是“詩眼”,是高潮,是焦點。
“我只有壹條命,壹個身體,壹種聲音,但這確實是我的聲音。希望有更多人拿出自己的聲音。”劉索拉如是說。東北民歌《大姑娘美 大姑娘浪》正是東北女子身體深處發出的聲音,充滿了尋愛的快樂,代表了東北人的文化特性。這種文化特性又反映了民族的***性。於是,它不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經典。於是印證了那句老話:越是地方的就越是民族的,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這正是它久唱不衰,歷久彌新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