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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舞劇《朱鹮》有感~

文思匱乏,筆尖點墨難出。自上周六晚看完舞劇《朱鹮》,便有壹種難言的滋味徘徊在嘴邊,道不出、咽不下,所謂和諧***生之幸,也謂失而復得之喜。

不似大多數舞劇,《朱鹮》開篇時字幕緩緩滾動,字體端正,猶如老電影壹般的莊重肅穆;內容簡潔,除演職人員和故事介紹之外再無贅言。往往越簡單的東西越磅礴,單調而嚴肅的字幕壹下將觀眾帶入了劇中。

幕布拉開,盤根錯節的大樹立於舞臺右側。舞臺正中間立著壹位身姿矯健的人類兒郎。他肢體線條健碩有力,處處彰顯著力量,同時在他身後張開的是壹雙翅膀,那是朱鹮柔美而優雅的舞動。人類的力量與朱鹮的典雅相結合,畫面美好和諧,如八卦中的陰陽調和壹般完美地契合在了壹起。

此時,天空中飄落壹片白色的羽毛,輕輕地落在了少年郎的手中,是天降瑰寶,也是生靈孕育。少年郎視若珍寶地將其捧在手中,小心翼翼,端詳仔細。

鐘聲響起,新壹天的農忙生活也拉開了序幕。彼時人類傍山居、傍水生、司農事,舞者借助延展的身體描繪出壹幅幅農耕好景象,他們或插秧,或犁地。身旁還有笑吟吟的老翁持杖,在農活休息時看著自家兒郎日間嬉戲,其樂融融。

農家兒女們張開雙臂上下揮舞著模仿朱鹮的動作,眼間難抑點點澀意。人與自然,相互依存而生,生而不滅,生生不息。山澗中,樵夫祖孫數人嬉鬧,此處的細節設計頗為巧妙,老翁扶腰,腿腳彎曲;少年身挺,腿直且高。少年樵夫將柴火分發給眾人當酬勞,人群四散開來,終於輪到朱鹮登場。

“朱鹮,系東亞特有種。中等體型,體羽白色,後枕部有長的柳葉形羽冠,額至面頰部皮膚裸露,呈鮮紅色。”

朱鹮以白紗為翼,紅鞋為爪,三三兩兩出現在農歇後的時刻。她們皆如少年樵夫壹般歡快嬉戲,隊列團結,舉止俏皮又帶著些許端莊。高揚的頭顱是她們的矜貴,縱使不經意間瞥見朱鹮羽翼的少年樵夫,也於初見時陷進這壹抹帶著緋紅的潔白。

鹮仙雖敏感,卻不懼親近少年樵夫,取回了自己的翅膀。似人類愛侶間的耳鬢廝磨和纏綿悱惻,是當年依托山水自然生活的人類和大自然生靈的愛重和信任。少年樵夫此時對朱鹮依然珍惜,人類此時對大自然也依然飽含敬重。

然而盡管鹮仙願意親近人類,她最信任團結的朱鹮卻還是對少年樵夫留有距離。鹮仙隱入同伴之中,引得少年樵夫尋而未得反遭驅逐。待少年失意即將離開,鹮仙留了下來。少年樵夫情動討好,跟著鹮仙亦步亦趨,又好奇又認真地學著鹮仙的步伐。鹮仙的矜持融合少年樵夫的俏皮,本該矛盾的畫面看起來卻如此的和諧,人類和自然本來就不該背離。

越來越多的朱鹮出現在了澄澈的湖水和郁郁蔥蔥的樹林之間,她們頷首俯身,飲水沐浴。稍微數了數,有二十四只朱鹮。周易數理中,二十四數為大吉數;中華文明中,二十四數可為節氣,象征生息不斷,周而復始,貼合朱鹮“吉祥之鳥”的贊譽。

少年樵夫依舊寸步不離地圍繞在鹮仙身邊,愈來愈親近。最能象征人類與自然的交融當屬隨之而來的托舉了,他們各自分開卻又緊密相連,代表著人類的少年樵夫終於加入了朱鹮當中。先前對少年樵夫頗為排斥的朱鹮也開始接受了他,與他嬉戲。包容的自然又怎會抗拒人類的親近?待少年樵夫融入朱鹮群體之後,越來越多的少年郎加入其中。日落後景象依舊美好,少年樵夫在樹下發現鹮仙緋紅的羽翼,鹮仙展開羽翼將少年樵夫攏入其中,任其沈沈睡去。鹮仙留下壹枚羽毛,輕輕放在少年樵夫身上。

幕落又起,此時的場景從壹開始的青山碧水變成了人類灰撲撲的磚瓦房子,往昔淋漓的湖面幹涸成了斑駁的巖石。與當年明媚青蔥的少年兒郎不同,此時的人類身著灰衣,蒙著面匆匆行走於石屑塵埃之間。

此時空中再次落下壹片潔白的羽毛,它輕飄飄地落下,卻如千鈞重擔,人們爭相托起羽毛,試圖將其往上拋,然而徒勞,人類已然扛不起它了,他們護不住朱鹮了。最終,羽毛還是掉了下來,壹位身穿馬甲的男子將其拾了起來。

鹮仙抱肩張合,沈重地扇動著那雙已經被人類行為生生折斷的雙翼,邁著沈重的步伐。她無力、孱弱,雙掌不似舊時緋紅,雙翼也不再柔亮光澤,連展開都無力。

男子將鹮仙托起,她有些無措,有點不安,沒有了可以棲息的樹林,沒有了可以嬉戲的湖水,只有光禿禿的巖石。昔日的朱鹮富有生命力,靈動有升起,而此時的朱鹮宛如失去靈魂壹般,被禁錮在人類越來越密集的鋼筋水泥當中。鹮仙在絕境中掙紮著生存,此時背景響起的吟唱是她的無奈,亦是她的控訴。她又壹次取出羽毛,然而已經沒有珍惜它的少年樵夫在身旁了。

令人驚喜的是,叢林深處隱隱現出了幾只朱鹮的身影,從黑暗的樹林中走了出來。與鹮仙同樣期待的是那些希望朱鹮依舊活躍在自然中的觀眾,未曾想,朱鹮陸續倒下,她們或坐或立,或仰或蜷,將生命的最後壹刻定格在了樹林下,而此時除了“冢”,再想不出任何言語用來描述這般慘烈的逝去。

鹮仙看到同伴們壹只壹只離去,她救不了,始作俑者—人類也救不了。絕望的鹮仙留下白羽,潸然離去。

“ 1953 年和 1959 年鳥類學家曾采到過朱鹮標本。而後,在 1964 年至 1981 年間,再也沒人見過朱鹮的蹤跡。”

朱鹮不再,昔日高貴的“吉祥之鳥”已變成了標本櫃中終年不腐的屍體,成了人類寫生觀摩學習的標本。縱使人類驚嘆於朱鹮的美麗典雅,惋惜朱鹮的銷聲匿跡,幾乎滅絕的物種大多無法再次蘇醒。

“終於在 1981 年 5 月,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鳥類專家劉蔭增在陜西省八裏關鄉大店村姚家溝的山林中發現兩個朱鹮的營巢地、七只朱鹮,其中四只成鹮、三只幼鹮。”

罩在鹮仙身上的標本箱子被取走了,老照片色調的背景之後,是隱約的藍天。只是這舊照布置,到底只是追憶往昔。

然而幸好,人類生存的環境中又重現了以往朱鹮環繞嬉鬧的景象。已然雙鬢斑白的老教授帶著學生學起了朱鹮的步伐,好似當年的少年樵夫。場景似曾相識,又多了失而復得的喜悅,朱鹮又恢復了生命力和活力,人類重新開始了對朱鹮小心翼翼的呵護。朱鹮白紗般的美麗雙翼重現於人前,人類面對的亦不再是冰冷的標本,是以人與自然生生不息,周而復始。

好作品需要好劇本,好劇本需要好演員。誠然,這部舞劇是佳劇佳人的優秀結合體。故事立意鮮明,簡潔易懂,便是外行也能讀出前半段的唯美純真,後半段的沈重淒涼。

編舞老師設計巧妙,於細節處展開,每壹幀畫面都精確如寫真壹般。飾演朱鹮的舞蹈演員們,從高貴的頭顱、昂揚的頸部,到柔軟的雙臂、靈動的指間,再到輕巧的雙腿、輕盈的足尖,處處見功底,處處顯不易。飾演農家兒女的演員們用自己對肢體精準的把控和細節的觀摩,將壹出農忙時的好景象演繹得活靈活現。背景音樂繞於絲竹管弦之間,以中國樂器綴點中國舞劇,磅礴大氣,引人入境。

朱潔靜老師演繹鹮仙的時候,總能讓我聯想到楊麗萍老師,同樣是對生靈的尊重和演繹,壹位是雀之靈,壹位是鹮中仙,美得動人心魄。希望這位為舞蹈而生的精靈,能壹直在舞臺上跳下去,就像楊麗萍老師和金星老師壹樣。

此劇不僅在舞蹈動作的設計上精益求精,就連服飾上也頗費苦心。飽滿的裙撐是朱鹮的尾翼,輕薄的白紗是朱鹮的雙翼,足尖漆紅舞鞋是朱鹮鮮紅的雙足。貼心處在於前後兩場劇情承接的服飾變化,從潔白到灰暗,從明媚到哀戚。

記憶最深刻的除了美輪美奐的鹮仙,便是那根潔白的羽毛。羽毛在劇情中起承轉合,不可謂不重要。壹開始的白羽從天而降,當時的羽毛就如同朱鹮,也如同若幹年前尚未滅絕的絕種生物壹樣,天賜生靈。人類的野心尚未擴張,與其和諧相處,互為包容。第二幕開始的時候羽毛再次落下,而這壹次,羽毛的下落帶著黃花落盡的悲壯。人類的野心終究吞沒了朱鹮,也吞沒了曾經存在於這個星球上的種種生靈。我們足夠幸運,因為朱鹮最終被這些曾經的劊子手救了下來,回歸自然。然而也有更多的物種,壹旦消失了就再也回不來。自然孕育生靈與人類相偕***存,吾輩不應肆意傷害。人類,經不起這樣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