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漢
11月17日晚，在梅馨戲樓觀看了壹臺秦腔折子戲專場，其中有壹出戲叫《鐘馗嫁妹》，從去年剛排出來首演到現在，我已看過不下三、四次，每看都給我影響深刻。當我和壹些戲迷交流時，發現很多觀眾其實並沒有看懂這處戲，覺得有必要就這處戲談點我個人的壹些粗淺認識，以便與大家***同交流賞析。
? 《鐘馗嫁妹》講述的是唐開元年間，壹鄉間舉子鐘馗進京赴試 ，途中誤入鬼窟，變得醜陋不堪，科考已然得中，結果殿試驚君，被黜落功名，他壹怒之下，撞階而死。 鐘馗有個同鄉好友杜平，為人樂善好施，饋贈銀兩助鐘馗赴試。鐘馗死後，他又將鐘馗隆重安葬。鐘馗做鬼王以後，為報答杜平生前的恩義，親率頑皮的五鬼回家，將妹妹嫁給了杜平，完成了嫁妹的心願。這就是著名的“鐘馗嫁妹” ?。
戲曲演出的《鐘馗嫁妹》，包括京劇、泗州戲、川劇、滇劇和昆曲等。最早見《孤本元明雜劇·鬧鐘馗》及張心其《天下樂》傳奇。何桂山代表作，另有全部《鐘馗》，同州梆子亦有此劇目。這是中國古代非常美好的人鬼傳說故事，也是最溫情的壹個故事 ，從古到今，世代廣為流傳。“鐘馗嫁妹”在我國已經成為繪畫、戲劇、電影等藝術領域壹個重要題材，受到人們的普遍歡迎。
? 這是壹部悲喜交集的戲，歡喜的場面難掩悲涼和淒楚。鐘馗十年寒窗苦讀，與妹妹孤苦伶仃，受盡人間冷暖，好不容易考取功名，卻因為相貌而毀於壹旦，成為以貌取人的世俗社會的犧牲品。這是壹個發生在人世間的悲愴而又讓人無奈的故事。人都說鬼魅魍魎多惡猛，卻道是拳拳鬼情勝人情。陽間看似桃紅柳綠、江山如畫，實則是權奸當道人情冷。
? 做人不成，做鬼以後的鐘馗，相貌奇醜，卻沒有被鬼世界所唾棄，還被封為"鎮邪將軍”。成為鬼神後，第壹件事是趕回家看望妹妹鐘花。鬼火閃爍、打路鬼開道，四小鬼簇擁。壹路上看到人間的江山、世上的美景，蟲鳴鳥叫，露桃煙柳，熱火而讓人迷戀。想到自己卻已化為異類成為鬼雄，見景生情，悲哀傷感，熱淚難忍。
想起孤苦伶仃的小妹妹，鐘馗歸心似箭。到了家門口，卻難壞了鐘馗，日夜牽掛的小妹近在咫尺，他卻沒有勇氣去敲門，他怕自己猙獰的面目嚇到小妹。這是這部戲最感人的環節，鐘花聽到唯壹的親人回家，喜出往外，忙去開門，只見壹鬼怪立於面前，嚇得魂不附體。幾個月前，壹身豪氣滿懷憧憬離家趙考的哥哥，如今已陰陽相隔，面目全非。兄妹二人抱頭痛哭，肝腸寸斷。鐘馗“來到家門前”所傳遞的透骨的蒼涼、孤獨，所表達的人鬼殊途、陰陽兩隔，如聊齋壹般的幽深意境；他那奇異的行腔、陌生的身段，賦予鐘馗的極醜下的極美。 壹個鬼魅般的舞臺，無情又有情的舞臺――鐘馗的復雜情感與處境，全部都糾集、聚焦於此了。傳統戲劇的人情純美及舞臺程式美在這處戲中展現得壹覽無余，這也是秦腔最擅於表現的大喜大悲、酸心辣耳的場景。
? 鐘馗為妹妹選擇了恩深義重的生前好友為婿，並帶領小鬼為妹妹送嫁，在壹個月白風清的夜裏，鼓樂相伴，鐘馗送妹妹與杜平成親。表面看這是壹出典型的歌舞戲，鐘馗和五鬼的舞蹈場面，猶如在舞臺上滿臺飛舞，鐘馗和五鬼的打扮也十分耀眼奪目， 還設計了壹些滑稽情節穿插劇中，小鬼都是笑臉化裝，很提觀眾的精神。加上歌聲、舞姿，那亦人、亦鬼、亦神的人物變化，那亦實、亦虛、亦幻的場景轉換，扣人心弦，耐人尋味……精彩的舞臺表演，更使人耳目壹新，應接不暇。
? 甘肅省秦優秀青年演員宋少峰扮演的鐘馗，外型氣質基本符合戲劇舞臺上的人物形象。墊胸、假臀等塑形紮扮（叫做紮判），以形象奇特笨重、舞蹈身段粗獷而嫵媚多姿為其特點，還運用了噴火、耍牙等特技。把胸脯、肩膀、屁股楦起來，穿上紅官衣，戴上判兒盔，鬢兩側豎雙尖耳毛叢，足蹬黑緞厚底靴，壹手持扇，壹手捋髯，雙肩隆起，與歷代鐘馗畫表現相同，與舞臺上其它戲曲表現如出壹轍。既有威嚴的氣度又不那麽武氣十足，符合鐘馗醜中透美的獨特形象。
? 宋少峰在這出戲中的表演，讓我看到了他的另壹面，他出色的表現也讓這出戲增色不少。這部戲是考驗演員綜合實力的壹處戲。看著熱鬧，要演好太難，不要說做工武中帶文，喜中有悲，就是人物情感的把握、個性的表現也不是壹般演員能把握得了的。少峰較好地藝術展現了鐘馗形體動作，通過歪肩、扭胯、夾膀、縮脖、腆肚、 撅屁股等動作，來表現鐘馗要鬼卒們擡轎、搬嫁妝、提燈籠等壹系列舞蹈動作，不僅要表現出滾打翻撲等壹些武打套式，還要表現出喜慶祥和的婚嫁氣氛。同時，鐘馗生前是壹位秀才，死後成了這副模樣，內心的儒雅，外部的剛毅，如何使二者統為壹體，是演員最難把握的。少峰對人物的情感與氣質處理也是到位的。吐火彩，均勻飽滿，演繹透著細膩的柔情與哀婉的情殤。可以看得出來，演員在臺下不知付出多少艱辛、下了多少功夫。鐘馗與這些小鬼密切合作***同組成的造型中，不僅在舞臺上展示了壹副副富有雕塑美的畫面，而切把鐘馗的嫵媚的神態、文人的氣質、剛毅的性格展現在觀眾的面前。
? 總體來看，這出《鐘馗嫁妹》的秦腔戲令人驚艷，準確把握了人物性格，精辟地刻畫出人物形象，把鐘馗演成—個富有人情昧的好人、好鬼、好神。鐘馗亦人亦鬼、亦鬼亦神、亦人亦神，鐘馗大義凜然、嫉惡如仇、耿直善良，是壹個性鮮明、在舞臺上立得起的藝術形象。整出戲達到了風趣幽默、超凡脫俗、雅俗***賞的藝術效果。
對於任何藝術形式，我們都應該報著鑒賞與客觀的角度去評價。同樣，這出戲也不是完美無缺的，還需要演員對劇本更深的理解，對壹些細節的處理更需要認真打磨。
? 首先，鐘馗的內心戲應該是這出戲的最大看點。要真正塑造出壹個有血有肉的人物，必須能從人物的內心打動觀眾。前面已描述過，這出戲表面喜鬧(主要是五鬼鬧)，但鐘馗的內心是悲苦的，表現要強烈鮮明，如果觀眾看懂了，內心同樣是沈重的，就不會輕易地發出笑聲，笑也是含淚帶笑。另外，表現人物內心深處，秦腔向來是以感人至深的唱段和音樂見長的，這出戲缺少這樣的唱段和音樂設計。
? 其二，做為戲劇，這出戲敘事太過平鋪直敘，感覺沒有戲劇沖突及高潮，懲惡揚善、人情至純的表現力不夠，對人物情感刻畫不深，主要演員的表演不夠細膩。
? 其三，這出戲很有現實意義，可以用來鞭撻諷刺當今社會以貌取人的顏值控們。不管是人是鬼，正值善良才是根本。相反，在那些漂亮的外表及顏值下，也可能掩蓋著的是骯臟不堪的內心世界，可能是害人的鬼魅魍魎，這個主題凸現不夠。
鐘馗戲盡管沒有成為戲劇舞臺的主流戲，卻由於其懲惡揚善的故事情節和價值取向，贊美了面醜心善，剛正不阿的人文品質，在觀眾中紮下了深深的根，鐘馗嫉惡如仇，奉命鏟除天下邪惡，成為人們心目中的驅魔大仙“賜福鎮宅聖君”，從古到今都是老百姓心中的保護神，相信永遠將也不會退出舞臺。(2018.11.19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