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船歌》是典型的復三部曲式,也正因為典型,才常常被人們選中作為結構解剖的實例。曲式結構是:引子+A(a+b+a’)+B(c+d)A’+(al+bl+al’)+尾聲。音樂在從容和帶有動感的節奏中響起,展示《船歌》碧波蕩漾的寧靜和悠閑的氛圍,搖漿之聲緩緩從靜靜的湖面傳來,引出優美如歌的第壹部分音樂。第壹部分A(a+b+a’)為如歌、抒情的呈示段,g小調的曲調使音樂帶了壹些俄羅斯小調的哀傷,它壹路直上,有壹種微風拂面的淡雅,又如靜靜的湖水連綿地流淌,舒緩地抒發著作曲家對大自然美好的感嘆。鋼琴的音色分出i個層次——高、中、低聲部,高聲部的旋律唱到最高點的時候壹降再降,伴隨著漸弱的琴聲,壹抹淡淡的哀傷和悵惘悄然而至,音色從明亮逐漸過渡到柔和,壹種細膩的柔情順著旋律流人心底。低音線條則似壹個低音樂器在演奏,始終保持著壹個較長的歌唱線條,延續著淡淡的憂傷。中聲部運用了優美的和聲填充,還時時出現短小的伴唱(補充)旋律與高聲部互相呼應,使音樂聽起來非常親切、舒適。中段的音樂移至大調將主題旋律展開,音樂的情緒變得略為明朗、肯定,旋律在降B大調和g小調中穿梭,更為抒展、寬闊,有壹種俄羅斯小調引吭高歌時的舒暢感。最後引出再現段的主題,回到了音樂開始時的淡淡憂傷和靜謐之中。在彈奏時,手指盡量貼鍵,彈奏出飽滿且柔和的音色,雙手的銜接親切、自如。這壹部分為全曲奠定了主要的基調和音樂氛圍,我們可以立刻感覺到《六月——船歌》,沒有其他作曲家《船歌》裏的爛漫輕盈,反而透露著另壹種特有的詩意。仿佛身臨其境來到了俄羅斯某個清涼的別墅區的湖邊,在湖光漣漪之間聽著美妙樂音,音樂和時空交錯在壹起,讓人分不出音樂內外的區別。正如柴科夫斯基自己所說:“妳怎樣能夠表現當妳在寫壹部器樂曲時掠過腦際的壹些漠然的感覺呢?這純粹是壹種抒情的過程,是靈魂在音樂上的壹種自白,而且充滿了生活中所有的經驗,通過樂音傾瀉出來,恰如抒情詩人用詩句把它傾瀉出來似的。”這種詩意表現著柴科夫斯基音樂另壹種抒情、細膩的語言,同他其他大型作品中反映出的時代悲劇性相比,《船歌》的憂傷是淡淡的,在寧靜與柔和中,柴科夫斯基展現著另壹番感悟。
中部音樂B(c+d)轉到了明朗開闊的G大調上,音樂純樸、明快,與前段的音樂情緒形成壹種鮮明的對比,將人們從寧靜悠閑中帶到了歡快的舞蹈氣氛裏,描繪出人們興致勃勃、談笑風生的歡快場面,仿佛槳葉拍打水面,泛起層層浪花。持續的切分和弦伴奏,將旋律陪襯得靈巧而歡快,隨著旋律寬廣、高亢的發展,氣氛逐漸熱烈開來,通過樂譜的分析與聽覺的感觀體驗,我們不難判斷出,音樂發展到了全曲的高潮樂段。在彈奏時,旋律需要表現得輕快且連貫,興奮中又帶有很強的歌唱性,猶如壹支歡快的舞曲。表現出人們踏著輕盈的墊步隨之搖曳的廁面。柴科夫斯基在這壹段運用了平行三度、八度和弦、減七和弦琶音等音型構成旋律,使得音樂在不穩定中發展;而切分節奏的出現更加劇了音樂的急促,同時增加了力度渲染,制造出“山鳴谷應,風起水湧”熱鬧歡騰的動態景象,直觀的讓人感覺到了高潮樂段的來臨。演奏這部分音樂時,要抓住節奏的拍點,結合踏板的使用,讓音樂在輕松、自如中,音色要豐滿而且堅定,但又不能彈得太粗魯、沈重,通過對音響的控制,逐漸推動出壹種震撼的力量。如約,霍夫曼所說:“通過真正正確的研究,演奏者就能決定哪些地方應彈得恬靜,哪些地方是樂曲的高潮,從而創造了運用自己的想象力的基礎。”音樂發展到此,我們可以體會到,音樂已經有了鮮明的對比,高潮的熱烈歡騰使人們暫時忘卻了之前的寧靜思緒,用動態的形象沖擊靜態的安寧,創造兩種藝術形象的手法,經常被柴科夫斯基所使用,是“柴科夫斯基特色”之壹。通過音樂語言調動起人的各種感知器官,在美感交集中給人以通透的愉悅,構成了《船歌》獨具藝術魅力的主要原因。通過歡快的高潮樂段,我們可以看出,柴科夫斯基音樂的基調幾乎都是建立在民歌、民間舞蹈的基礎上,樂曲裏呈現出的濃烈生活氣息和俄羅斯民間舞蹈特色,貫穿著這壹段的創作基調。他主張音樂的美,是建立在真實的生活和深刻的思想基礎上的,因此他的作品以旋律優美,通俗易懂而著稱,又不乏深刻性,他的音樂是社會的真實寫照。樂段的最後,利用琶音和弦的延長音和聲音的自然延長衰減,從容地將寧靜的音樂再次引出,回到之前詩壹般的意境中。
最後是全曲的再現部分(A’),響應樂曲開始那靜謐、詩意的氛圍。“之前抒情、平靜的初始狀態,作為壹種基本的心理基調保留在記憶中,而中段部分的新材料,使我們的心理可能產生了更多的運動和動蕩——發生心理上的不平衡感,如今又再現了初始的音樂形象,立刻讓人產生壹種‘回歸’感。”。而這種對稱平衡的形式美,帶給了人們壹種非常舒適的審美體驗。回歸之後,柴科夫斯基利用中聲部呼應句的變化,對旋律作了進壹步的補充、伸展,將原來的“獨唱”,變成了有對應的“二重唱”,猶如兩人傾心對話般地相互呼應,音樂內容更加飽滿、精致,曲調韻味在壹唱壹和中此起彼落。較之音樂最初的寧靜,此時充實、豐滿的旋律,足以帶給人們壹種聽覺的滿足和心靈深處最向往的優美體驗:因此彈奏時,中聲部的吟唱就要更為強調,合理的安排好指法並貼鍵彈奏,使旋律連貫、平滑。同時,配合主旋律構成壹個完整的長句子,使兩者銜接流暢自如。在音符出現較多的時候,註意把握好情緒:旋律上揚時聲音激昂,平靜下來時聲音降落;特別重要的句子說得慢壹些,無關緊要的話說得快壹點。通過完美的觸鍵技巧,將情深意長的韻味從指尖“流”出來,展現出音樂自然的起伏和依然甜美淡雅的意境。尾聲部分仿佛壹支細膩、美妙的晚安曲,用稀疏的主旋律配合色彩斑斕的和聲,描繪出夜幕降臨,人們余興未盡,流連忘返的情景。主題音的深遂飽滿和上方音明亮的質感,制造出兩種音色壹深壹淺、壹明壹暗的相輔相成,與低音構成平穩的壹個聲部,交相呼應奏出,豐富的音響層次組成了壹段迷人的告別曲調。壹串低沈吟唱的旋律過後,音樂由低音區向上發展,連續的切分節奏將船歌的律動再壹次浮現。最後,音樂結束在漸弱的琶音和弦上。彈奏琶音時,音色更要處理得越漸輕薄,在聲音的消退中高低音的落差逐漸模糊,有壹種夢境般的虛無感,模仿出波光粼粼的湖水回歸寧靜,將精致的處理延續到最後壹個音符,最後結束的泛音,營造出微弱星光罩著美好夜空的音樂形象,仿佛天、地、人和諧統壹的完美。此時,船兒仿佛在星光的伴隨下已經離去,消失在浩渺、朦朧的遠方,留下了壹片靜寂的湖面和美好的夜空,人們遠去的同時,還戀戀不舍回頭顧盼……在短短幾分鐘裏,《船歌》始終徜徉在似有若無的景象和情緒之中,壹種流水般的清涼之感貫穿全曲,它有時低回婉轉,有時生機勃發,在高潮部分又給人陽光普照水面泛出波光粼粼的光芒,又或是大風吹過的浪花飛濺,推動船兒更快地往前走,感受到作曲家內心的波動。在鋼琴特有的音色中,仿佛鑲著銀邊的音符撲楞楞地揮動翅膀,靈動而不乏向上的激越之情壹藝術形象的變化多姿,放縱著聽者的神思自由地遊移於琴弦勾勒出的無限空問,它喚起了人們心底深藏已久的默契,觸動著心弦,使人忘卻喧囂和塵事的紛擾,享受超然物外、寵辱皆忘的極致體驗。
雖然,柴科夫斯基大部分的作品都撫切著歷史與時代的脈動,充滿了俄羅斯深沈凝重的民族氣質和文化底蘊,抒寫著人類理想與現實沖突交織中的深刻體驗,尤其是他那部對後世最具影響力的《悲愴第六交響曲》,深刻揭露出他深沈又博大的氣質,人們甚至將他稱作為浪漫主義樂派中的“世界主義者”。但這首短巧精致的《船歌》卻反映出了我們壹般印象中的另壹面,讓我們充分體會到了音樂巨匠細膩又敏感的詩人情懷。《船歌》雖然不屬於那種炫技類的作品,但柴科夫斯基運用多聲部音樂的和聲進行與生動的節奏相結合,配上多樣化的音色,為樂曲添上了色彩的魅力,使得它成為鋼琴史上的經典。我們除了應該掌握多樣的鋼琴觸鍵技術之外,還必須結合自身的音樂知識、情感、內在聽覺以及音樂美學方面理性的理解力等壹切東西融入鋼琴表演中。將樂曲由小到大,由局部到整體,由簡單的“部件”到整體的“組裝”來詮釋,從心底悠然地唱出旋律,“往往恰到好處的平衡顯靈般地出現之時,正是演奏藝術達到頂峰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