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若是30年代名噪壹時的通俗小說家。與張恨水齊名,時稱“南張北劉”。其發表的第壹篇作品為《春風回夢記》,其後又有《紅杏出墻記》、《情海歸帆》、《舊巷斜陽》等40余部作品問世。其中尤以 《紅杏出墻記》最負盛名。《紅杏出墻記》以天津、北京兩城為背景,講述了幾個青年男女悲歡離合的故事。男主人公林白萍因撞見妻子芷華和好友邊仲膺的私情,傷心之下決定離開。芷華見丈夫離去,亦覺內疚,便拋下仲膺,去追尋白萍。然而趕到車站,發現白萍已經離去。故事的情節便由此展開。其間穿插若幹男女的多角戀愛,而終以白萍和芷華的復合告終。
就《紅杏出墻記》而言,小說中的女子不僅有芷華、淑敏這樣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也有龍珍、祁玲、柳如眉這類或出身於娼家、或為人小妾的女子,這些人物的言談、思想和作派都和傳統意義上的閨秀形象大相徑庭。就連出身於舊式家庭的小姐式蓮,也沒有傳統小說中閨閣女子的那種矯揉風氣。劉雲若的視角是平民化的,他所關註的是不同身份的人人性中壹些***性的東西。比如芷華、龍珍和淑敏對於白萍,以及白萍、仲膺、式歐對於芷華,這些身份、地位迥然不同的人,在陷入愛情、為情所困時都回歸到人性的最質樸、最本原的面目,不論美、醜、賢、愚,都顯示出壹種真淳的可愛。張恨水的小說,像《啼笑因緣》《金粉世家》等,往往以上層階級對貧寒女子的引誘以及貧寒女子對富貴榮華的貪戀,來作為小說沖突和悲劇的根源。社會貧富等級之間的壁壘貫穿著小說全篇。劉雲若的小說則有意泯滅這種等級之差。劉雲若筆下的人物,對於身份、地位是並不看重的,他們只是用情感說話,通過面臨情感問題時各自的思考、言行來表現自身的性格。他們所扮演的是情感角色,而不是社會角色,這和張恨水小說中的現實主義觀照迥然不同。像《紅杏出墻記》中愛慕白萍的龍珍,壹開始見到芷華,尚且感到自卑,向芷華表明願意退居其次。後來發現芷華性格十分溫婉可親,並非兇惡的主婦壹流,便逐漸和芷華親近起來。及至淑敏和白萍訂婚,她便為芷華覺得不平。在她看來,芷華才是白萍真正的妻子,他們二人的情分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此時的她已經不再拘泥於“正室”“側室”這種舊式的觀念,而是用情感來衡量婚姻關系了。又如式歐,壹開始去見朋友給介紹的祁玲,被她的容貌和風儀所吸引。後來得知她是壹位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姨太太,便有些猶豫。但轉念又想這樣的美人實在是萬裏挑壹,即使是潛逃的姨太太又有何幹,便又欣然應允了朋友為他們安排的約會。劉雲若的小說對人物的塑造超越了身份的界限,直接深入於心靈的洞察,將最不易捕捉和描寫的瞬息萬變的情感刻畫得淋漓盡致。也無怪鄭振鐸會評價劉雲若說“造詣之深,遠出張恨水之上”。
劉雲若的小說在價值取向上也是非常寬容的。張恨水的小說往往具有道德批判的色彩。對鳳喜的貪慕虛榮,以及金燕西的始亂終棄,都有著比較強烈的貶斥意味。而在劉雲若的小說中,我們幾乎看不到任何道德的批判,即使是違背道德的情感,在劉雲若這裏也得到了充分的寬容與諒解。就《紅杏出墻記》來說,盡管是以妻子對丈夫的不忠為開端,但作家對妻子的所作所為並沒有任何批評之意。並借白萍之口對芷華和仲膺做出了諒解。而芷華面臨白萍離家出走時的愧疚,也不是道德上的自責,而是感到自己在情感上壹分為二,對不起丈夫。此後式歐向她表白之時,她首先想到的也不是自己作為壹個有夫之婦不能如何如何,而是覺得自己的感情生活已經壹團亂麻,不想再搞得更糟。情感的判斷在這裏取代了道德的判斷。至於芷華在失去白萍,白萍在失去芷華時,兩人都痛苦得死去活來,吐血不止,這又和魏晉名士的舉動暗合。頗有些“禮法豈為吾輩而設”的意味。大概在劉雲若看來,情感即是道德。內在的真淳的情感遠遠高於外在的虛飾的道德規範之上。
當然《紅杏出墻記》中也存在著壹些瑕疵。前後情節時有矛盾之處,巧合的設置也顯得過於戲劇性,但瑕不掩瑜,這些缺點並不足以影響作品在藝術上的傑出成就。《紅杏出墻記》作為劉雲若的代表作品,它在文學史上的價值有待於進壹步的發掘和評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