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車輛註冊號
1989年春天,出於對浪費時間的擔心,我和潘嶽被作品中敘事話語的豐富性和對話描寫的簡潔生動性所吸引,開始嘗試合作翻譯美國黑人女作家托尼。莫裏森的小說《寵兒》剛剛獲得了普利策獎。起初對出版不抱希望,卻用青春的熱情壹次又壹次地修改、考慮、打磨;這種不期而遇,讓我們在莫裏森的精神世界裏沈迷了好幾年,甚至思維方式、情感、審美都深受影響,這是意料之外的。《寵兒》在1996由中國文藝學出版社正式出版後,某電視臺曾經為這本書做過專題節目。請告訴我們故事的梗概。說著說著,我們也會像小說裏的主角壹樣偏離話題的側面,糾結於某個沒有自己的細節,仿佛自己也曾在那裏,見證過那些驚心動魄的瞬間。1989年秋《寵兒》初稿翻譯完成後,我們在討論中決定,這是壹部在藝術質量上堪比古今任何壹部偉大小說的傑作,其作者應該可以在十年內獲得諾貝爾文學獎;1993 10托尼?當馬禮遜獲獎的消息傳出時,遠在大洋彼岸的潘嶽立即打來電話,與我分享他的喜悅。當然,在世界知名的、令人驚嘆的聲音中,不可能有人知道和關心中國兩個年輕人莫名其妙的興奮。
中國讀者對托尼感興趣?莫裏森應該不陌生。她的《秀拉》、《所羅門之歌》和《寵兒》已有中文版,而且《所羅門之歌》和《寵兒》還不止壹個版本。這位作家本人在20世紀80年代訪問過我國。在1999(由外研社和中華讀書報合辦的《國際文化特刊》主辦)9月發表的“20世紀100部文學經典”調查中,《寵兒》排在第30位。
托尼。托尼·莫裏森,真名是克羅?安東尼?沃福德,1931二月18,出生於美國俄亥俄州洛林的壹個造船工人家庭。她的父母自信有藝術細胞,母親是教堂唱詩班的領導,父親是講黑人民間傳說和鬼故事的專家,這些都對她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她童年的理想是成為壹名芭蕾舞演員。莫裏森1949以優異成績畢業於洛林高中,1953畢業於華盛頓霍華德大學,1955獲得康奈爾大學文學碩士學位。她的畢業論文題目是《論威廉?福克納和弗吉尼亞?伍爾夫作品中的自殺主題。莫裏森壹生只從事過兩種職業,要麽是教師,要麽是編輯。她先在德克薩斯南方大學和霍華德大學教英語,後在蘭登書屋旗下的辛格出版公司做教材編輯,65438-0967在蘭登書屋擔任高級編輯。從1971開始,她壹直在紐約州立大學和耶魯大學任教。到1984,她辭掉了蘭登書屋的工作,成了紐約州立大學的教授。普林斯頓大學羅伯特自1987?到目前為止壹直教寫作的戈辛教授。1958,她和牙買加建築師哈羅德?莫裏森結婚了,有兩個兒子。但是僅僅過了六年,婚姻就破裂了。從此她壹直單身。1993,托尼?瑞典學院授予莫裏森諾貝爾文學獎,理由是她“用富有洞察力和詩意的小說展現了美國現實的重要壹面”。
據莫裏森自己說,她“從未準備好成為壹名作家”。當她的婚姻出現危機時,她積極參加了壹個寫作小組的活動,通過聊天來暫時逃避不幸的婚姻生活。她匆忙寫的壹篇短篇小說,是根據她的童年寫的,受到了大家的稱贊。這是關於壹個她認識的黑人小女孩,她向上帝祈求壹雙藍色的眼睛。離婚後,莫裏森獨自撫養兩個孩子,每天晚上哄他們入睡,並開始寫作,從中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她查了壹下短篇小說,用她過人的想象力擴展成了短篇小說,叫做《最藍的眼睛》(1967)。小說中,黑、醜、被忽視的佩科拉也對生活有著非分之想——壹雙美麗的藍眼睛,但最終這種奢望只能在瘋狂的幻覺中實現;她的悲劇是,她在壹個叫美國的國家長大,這個國家只愛她的金發碧眼的孩子。這部小說幾經波折,揭示了黑人精神世界被白人文化和價值觀侵蝕和擠壓的扭曲和變形。最終在1970出版,受到評論界的壹致好評。此時,莫裏森已近40歲。
《最藍的眼睛》為莫裏森未來的小說創作樹立了標桿性的基調,也使她能夠以壹個敏銳的思想家和種族代言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介入美國黑人文學的傳統。雖然美國黑人文學始於黑人奴隸被強行帶到新大陸,但它真正獲得自己的聲音是在20世紀20年代的哈萊姆文藝復興運動之後。四五十年代走向成熟的黑人文學,以三部小說為裏程碑:理查德?賴特的《抗議小說》土生子(1940),拉爾夫?埃裏森以“尋找自我”為主題的《看不見的人》(1952),還有詹姆斯?鮑德溫的《去山上說吧》(1953)探討了黑與白的關系。作為繼承者,莫裏森仔細考察了這些前輩的著作,並對他們表示了極大的敬意,但她對自己區別於他們的捍衛、傾訴和取悅他人的語氣深感失望。她後來在壹次采訪中說,“他們只是告訴妳我們黑人,每個人,白人和男人。”就是在這壹刻,她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用現代藝術和人性的光芒,實現對黑人女性等雙重(多重)弱勢群體的關懷和關懷,為他們和他們的心靈創造歷史。她堅持稱自己為“黑人女作家”,因為“作為壹個黑人女性,我可以進入壹個非黑人非女性無法進入的廣闊的感情和感受領域。”
第壹部小說出版後,莫裏森進入了穩定的寫作狀態,每壹部作品的問世都推動著思想和藝術的探索,除了《最藍的眼睛》,她至今已出版了六部小說:《秀拉》(1973),塑造了具有鮮明個性和叛逆精神的黑人女性秀拉的悲劇形象,提出了黑人女性在種族、性別和階級壓迫下的出路。《所羅門之歌》(1977,獲美國國家圖書評論獎),描寫了壹個富有的黑人青年“奶人”,內心矛盾迷茫,無意間走上尋根之路。因此,他的種族意識在祖先留下的傳說、神話和歌謠中被喚醒。《焦油寶貝》(1981)講的是壹個在白人文化熏陶下長大的黑人女模特賈丁和壹個黑人逃犯“兒子”之間的愛情故事。在表達他們的個性沖突的同時,她深切關註黑人傳統價值觀在當代黑人生活中的地位。《寵兒》(1987,曾獲普利策小說獎),通過壹個殺嬰案及其余波揭示了罪惡奴隸制的無盡危害,是她的代表作。《爵士樂》(1992)講的是壹對老夫妻和壹個女孩之間的奇怪三角關系:53歲的喬愛上了年輕的多卡斯,當後者繼續前進時,他槍殺了她;喬的妻子懷·霍萊特(Huai Hollette)跑到女孩的葬禮上用刀劃傷死者的臉,後來又走訪了很多地方,想盡辦法了解她的內心世界。最後,夫妻二人在對共同生活的回顧中達成了奇妙的和解。莫裏森以這個故事為切入點,展現了20世紀20年代大批黑人為了逃避種族迫害,尋找更好的生活,從南方鄉村進入北方大都市的歷史圖景。莫裏森以《爵士樂》為藍本,揭示了奴隸制與解放、靈魂與肉體、城市與鄉村、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巨大沖突。《天堂》(1998)講述了在20世紀70年代,壹群不為社會所接受的自由奴隸李福帶著他們的幼仔來到西部,定居在壹個名叫魯比的小鎮,創建了壹個完全由黑人組成的天堂般的社區。到了1976,壹百年後,外界對這個“天堂”的侵蝕和影響已經讓居民無法忍受。他們把對社區純潔性的威脅歸咎於壹群無家可歸的婦女,她們在城外的壹座修道院裏避難,於是壹群男人襲擊了這些“不體面”的婦女。然而,對底層女性命運的深切關註仍然是這本書的主題,因為用了大量的篇幅來描述壹直不斷卷入她們現在生活的過去。被襲擊的女性中還有壹名白人女性,但莫裏森並沒有指出是哪壹位,而是留給讀者去分辨。《寵兒》、《爵士樂》和《天堂》構成了壹部旨在總結和梳理百年來美國黑人歷史的三部曲,每部作品都涉及到最終使度假村走向暴力的愛情。莫裏森在三部曲中也逐漸發展了她的抒情史詩藝術。比如她在精衛寫《爵士樂》時,借用了黑人音樂藍調的表現手法,將各種音調交織混合,使整個文本像壹個波動的、不間斷的爵士樂樂譜,從而準確而充分地傳達了人物內心的饑餓、痛苦和扭曲,並引入了評論家所說的“雙聲部敘事”來增強層次感。在《天堂》中,莫裏森將敘事風格中的虛構、夢境和語言的抒情性發展到了近乎無拘無束的地步。據說這部新作是在半譫妄狀態下創作的。除了小說,莫裏森還寫了劇本《做夢的埃米特》(1986)、《在黑暗中玩耍》(1993)和童話《大箱子》(65438)。
從65438年到0987年,莫裏森發表了她不朽的代表作《寵兒》。書的主要情節取材於壹個真實的歷史事件:65438+50年代,壹個叫瑪格麗特的女人?加納的女奴帶著孩子從肯塔基的奴隸農場逃到了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奴隸主們尾隨其後。為了讓他們的孩子不再重復淪為奴隸的悲慘命運,她抓起壹把斧頭,毅然決然地為他們選擇了死亡,卻只殺死了壹個女兒。莫裏森在為蘭登書屋編輯《黑人之書》(1974)時接觸到了這個故事,這是壹部反映300年來黑人爭取平等和自由的歷史的文獻集。當時她有壹種強烈的創作沖動,想通過小說這種藝術形式來探究當事人的心理狀態,從而為深受奴隸制邪氣傷害的黑人奴隸寫壹部心靈史。經過十年醞釀,三年寫作,《寵兒》終於問世,足以證明這本書在莫裏森心中的分量。小說中的女主角名叫塞絲,表現絕望、瘋狂和極端愛情的武器變成了更危險的手鋸。小說出版後,在美國文學界和文化界引起強烈震動,各大報刊發表文章給予最高標準的贊譽,認為它是美國黑人歷史的豐碑。然而,這本書後來在國家圖書獎中落選。壹般認為,由於書中對種族主義的無情攻擊,陪審團中的壹些成年人感到不快,17名黑人作家和藝術家聯名發表公開信表示抗議。在這樣的背景下,1988的普利策獎頒給了寵兒。進入90年代後,《寵兒》成為現代文學的經典作品之壹,在西方許多大學文學系的現代主義文學、意識流小說、黑人文學、女性主義文學等課程中被選作必讀。精神分析、結構主義、女性主義、西方馬克思主義、敘事學等流派都找到了證明自己理論的素材。1998,《寵兒》搬上銀幕,著名電視主持人奧普拉·溫弗瑞?溫弗瑞扮演賽斯。
莫裏森選擇了《寵兒》的場景作為辛辛那提郊區石蘭路124號的鬼屋。現在是1873,廢除奴隸制已經10年了。1855年,美麗傲慢的女奴塞絲從肯塔基州的“甜蜜之家”農場逃到這裏,投奔婆婆貝貝。薩格斯(她的兩個兒子和壹個女兒已經提前分娩,另壹個女兒在途中出生);二十八天後,奴隸主“學校老師”帶人追殺。塞絲鋸掉了自己年僅壹歲左右的女兒的喉嚨,並在下葬時給她取名為“寵兒”。雖然逃脫並殺死女孩已經是18年前的事了,但過去的噩夢從未停止糾纏塞絲。小說開篇明確說124號“對壹個嬰兒充滿怨恨”,但到1873,“塞絲和她的女兒丹芙成了它唯壹的受害者”(寵兒“寵兒”的鬼魂在家裏肆虐多年,導致她的兩個兒子離家出走,加速婆婆貝貝?薩格斯的精神崩潰和死亡使他的小女兒丹芙養成了孤僻和幽閉的性格。這壹天,前“甜蜜之家”農場最後壹個男奴保羅?d的來訪打破了塞絲與世隔絕的生活表面上的平靜:他在房子裏打砸搶,趕走了小幽靈,取而代之,與塞絲生活在壹起,並承諾給她“壹條命”;然後《寵兒》在壹個20歲女孩的身體裏起死回生,進入這個家庭去收愛的債;為了占有塞絲的全部愛情,寵兒甚至勾引了保羅?d,把他趕出家門。然而,壹個幽靈對愛情的追求是貪得無厭的,塞絲終於走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最後,是長大成人的丹芙和黑人幫她擺脫了寵物,開始面對新的生活。
從表面上看,《寵兒》占據了壹個成功故事的大部分元素:苦難、愛情、神秘、性和暴力;但在莫裏森的作品中,卻呈現出另壹種氛圍,復雜多彩如馬賽克藝術,纏綿熱烈如爵士音樂,深邃晦澀如現代詩歌;它的力量是壹本巧妙的暢銷書所無法企及的。在我看來,保證這部作品偉大的,與其說是作者高超的敘事技巧,不如說是她以同齡人為榮的思想水平。莫裏森思想所觸及的黑人歷史,往往是由這樣壹些常見的場景組成的:有壹天晚飯後,因為無事可做,壹個白人農家女青年會把娃娃扛在肩上,出門觀看黑人被私刑處死;折磨黑人的人永遠不能說他們對被折磨的黑人有什麽深仇大恨。他們這樣做可能只是因為壹時興起、戲謔和炫耀權力。在莫裏森看來,這種獸行的任意性隱含著對人的生命和尊嚴的蔑視,這比奴隸制本身的殘酷更令人發指。因此,她的筆法超越了憤怒,不再“控訴”,而是用堅定而痛苦的方式陳述了壹個黑奴(或被解放的黑奴)在這個世界上的根本處境:“任何壹個白人都可以因為腦子裏突然閃過的壹個念頭而奪走妳的整個自我。不僅奴役、殺死或殘害妳,而且玷汙妳。它被徹底玷汙了,妳甚至不能再喜歡自己了。玷汙得如此徹底,以至於妳可以忘記自己是誰,再也記不起來了。”(251,299)“白人認為每壹個黑人的皮膚都是熱帶叢林,無論是否受過教育。不能航行的激流,四處搖擺尖叫的狒狒,沈睡的蛇,還有垂涎其甜美白血的紅色牙齦。.....黑人越是花力氣去說服他們自己是多麽溫柔、聰明、有愛心、有人情味,越是窮盡自己不容置疑的信念去證明給白人看,他們內心的叢林就越是茂密和混亂。.....這是白人在他們內心種下的叢林。.....它會成長。它正在擴散。.....直到它最終入侵了種植它的白人。.....讓他們變得殘忍和愚蠢,讓他們變得比他們想要的更壞,讓他們對自己創造的叢林感到恐懼。尖叫的狒狒生活在自己潔白的皮膚下;紅色的牙齦是他們自己的。”(198,237)小說中的“學校老師”就是這樣壹個典型的白人。他處處擺出壹副大公無私、科學客觀的姿態,但他和兩個侄子的所作所為卻充滿了殘酷:為了做所謂的研究,他整天拿著尺子給奴隸們量尺寸,就像動物壹樣;兩個侄子無聊至極,把塞絲逼了下來,吸走了她嬰兒的奶,瘋狂踐踏了壹個女人最神聖的母性。塞絲曾將白人分為邪惡的“學校老師”、侄子,以及善良的艾米、加納、鮑德溫、警察等。,但終於意識到這種劃分本身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白人的善行或惡行完全是單向的。偶爾,甚至在情感上,黑人別無選擇,只能聽天由命。進入現代文明的人類歷史,它賦予了新興的美國科學民主的光環,卻將其最黑暗最卑鄙的部分強加給了非裔美國人。《寵兒》扉頁題字“六千萬或更多”的亡魂,就是鐵證;奴隸制及其余味對黑人心理的影響甚至超過了苦難本身。即使是20世紀末的現在,其巨大的陰影也無法從廣大黑人的心中去除,黑人面臨的各種社會問題都可以追溯到屈辱的歷史。莫裏森的天職是首先展現那段人們連想都不願回頭看的歷史和其中黑人心靈的困境——無盡的苦難和永恒的孤獨。所以她鄙視當代黑人文藝中白人鼓勵的“自我鞭笞”,聲稱自己的作品是“寫給黑人看的”。《寵兒》的脈搏比常人慢,因為其人物的內心更沈重;但這脈搏是歷經磨難的人們從民族悲劇的灰燼中崛起,並試圖尋找永恒希望的意義和理由的證據。在黑人精神自救這個關鍵問題上,她借書這個角色的口,給出了壹種選擇的可能。塞思的婆婆,寶貝?薩格斯踏上自由土地的那壹刻,她突然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強烈地感受到“自由是世界上無與倫比的”(141,168),於是她成為了壹名“不加入牧師”,把自己對自由的熱愛獻給了黑人。她在“林間空地”布道時,呼籲他們愛自己的身體——眼睛、皮膚、手、臉、嘴、腳、背、肩膀、胳膊、脖子和內臟——因為“在那邊,他們(白人)不愛妳的身體。他們鄙視它。”她進壹步要求每個人愛自己的心:“超過眼睛和腳。”不僅僅是肺呼吸自由空氣。我愛妳勝過妳維系生命的子宮和妳創造生命的私處。現在聽我說,愛妳的心。因為這就是價值。“激動人心的演講結束後”她沒有再多說什麽,站起來扭著屁股跳舞。“C44L的其他部分”。(88,105)愛情,這種簡單的思想(及其表達方式)雖然包含了太多的無奈,卻實用而有力。《寵兒》出版後,有評論家說,“莫裏森成了黑人靈魂的D?h?勞倫斯。”在我看來,這樣的恭維對莫裏森來說有點低了。
莫裏森激烈的種族立場遭到壹些人的批評,被認為削弱了對人性深度的挖掘。事實上,這種似是而非的觀點危害極大,對種族矛盾本質的深刻洞察是莫裏森文學殿堂最堅實的基石,因為只有解開這個心結,黑人族群才能獲得最起碼的自我認同,從而進壹步探索和揭示人性的奧秘;回避和抹殺它,談論人性,無異於撓靴。殺嬰作為小說的核心情節,作為這種思想的載體,在讀者的視野中逐漸清晰。事件的起因是塞絲逃離“甜蜜之家”莊園,這種逃離本身就是對《聖經》中失樂園神話的模仿和改寫。“甜蜜的家”這個名字顯然是指伊甸園。莊園的主人加納人實行“壹種特殊的奴隸制”。他們善待奴隸,從不打罵他們,教他們寫字和計算,讓他們持槍,允許黑爾周末出去打工賺錢買他母親的自由。直到加納先生去世,“學校老師”接管莊園,莊園裏的奴隸們才像伊甸園裏的亞當和夏娃壹樣,生活在田園般的夢境中。與夏娃偷吃禁果相對應的是,塞絲最初對人性的覺醒來自於壹次偶然的偷聽:她無意中撞見了壹個正在教兩個侄子的“學校老師”,他正在指導他們研究奴隸,要他們把塞絲的“人的屬性放在左邊”,“動物屬性放在右邊”寫在紙上(193,231)。她深感震驚,暗暗發誓,再也不允許自己孩子的屬性被放在動物壹邊。因此,當塞絲的丈夫黑爾和西克索策劃的集體逃亡失敗後,她毅然決定獨自出逃,並壹舉成功。她當時懷孕六個月,剛被兩個侄子打了壹頓,背部被劃開,傷勢嚴重。亞當和夏娃吃了知善惡的果子,被主逐出樂園,也是被動行為;塞絲的逃亡是徹頭徹尾的主動,通過否定和拒絕所謂的天堂來宣示人的意識。到了女兇殺案發生的時候,塞絲暴力的母愛把這種行為中的負面傾向發揮到了極致,這其實是壹個順理成章的結果。它的意義在於,壹個奴隸第壹次真正成為自己生活的主人,她人性的高貴、豐富、美好,靠的是挑戰歷史的非理性方式。1995我們在美國電臺聽到壹個直播節目,是關於《寵兒》的討論。很多白人聽眾打電話來問莫裏森為什麽不從道德上譴責“兇手塞西”;說實話,我們對這些人的傲慢和愚蠢相當震驚,但也進壹步理解了莫裏森的寫作立場。保羅什麽時候?在得知塞絲殺害女孩的真相後,D指責她說:“妳的愛太強烈了。”她的回答是:“要麽愛,要麽不愛。淡淡的愛,根本不是愛。”(164,196)在這裏,壹個長期“失語”的民族從壹個似乎失去理智的弱女子那裏獲得了自己的聲音和品格,對失樂園神話的模仿也因此轉化為對民族精神和文化從痛苦中重生的神話的建構。莫裏森選擇種族和性別雙重壓迫下的女性作為其民族英雄史詩的主角,承擔起為民族尋找自我、塑造形象的重任,既不違背民族歷史和現狀的真實性,又體現了她壹貫的女權主義思想。
相對於貝貝?在薩格斯的布道(發散性的愛)中,塞絲對愛的選擇更為內斂:至少要用最大的力量捍衛人的尊嚴。兩人都遭遇了慘痛的失敗:貝比筋疲力盡,不得不躺在床上琢磨顏色,等死;塞絲在與還魂索債的心愛之人愛恨交織中精神錯亂。莫裏森為這兩次失敗安排了壹個不同尋常的背景:黑人同胞的拋棄。媳婦成功逃脫後,在辛辛那提黑人中享有很高威望的貝比?薩格斯設宴招待她的朋友,但他們酒足飯飽後,所有人都嫉妒她,認為她拿走了所有的祝福和榮譽,“強烈的批評氣味停滯在空氣中”(137,164);所以第二天“學校老師”帶人去獵奴的時候,沒有人來報案,間接導致了殺嬰的悲劇;塞絲出獄後,因為驕傲被他們疏遠孤立了十幾年。莫裏森在這壹刻擺脫了種族主題的限制,從哲學的角度關註人類在壹個充滿二元對立(如善與惡、愛與恨、驕傲與嫉妒)的世界中的困境以及他們為戰勝孤獨、追求意義所做的不懈努力,要求黑人和所有人思考和回答什麽會勝利。也許這就是為什麽,在書的最後,她意味深長地將這種不理智給了壹個充分的表現:神誌不清的塞絲,看到了來接丹芙的雇主鮑德溫先生的帽子,誤以為白人又來搶“她最珍貴的部分”了,於是在心裏大喊“不,不,不,不,不,不”(262,312),沖出去殺了他。
此外,我想強調莫裏森在《寵兒》敘事過程中的各種藝術處理――象征、隱喻、誇張、通感、意識流、時空轉換、超自然現象描寫、多角度敘事等。,壹方面服務於小說的主題(由清晰而堅定的部分組成的硬核),另壹方面又匹配或符合她思想中大量豐富而晦澀、需要辨識的成分。比如小說就寫成了鬼故事。鬧鬼的房子是18年末盛行的哥特小說慣用的戰術,但在莫裏森的筆下,它完全失去了制造懸念、渲染恐怖氣氛的功能,與書中扣人心弦的明快基調相壹致。寵兒的鬼魂在124號徘徊了很多年,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長大,直到以少女的身份走出來。它的基調是怨恨、悲傷、孤獨、不公和憤怒。魂歸肉身的寵兒被設計成既是人類的基本特征,又是鬼魂的恍惚和虛榮,這更像是陰陽之間的聯系,而不是危險的信號。在壹次采訪中,當被問及她是否相信有鬼時,莫裏森回答道:“是的。妳相信細菌嗎?.....(如果沒有鬼)我將不得不依靠所謂的科學數據來解釋沒有科學依據的事情。”顯然,寵兒這壹形象帶有非洲傳統宗教思想和生死觀的印記;我們也可以把它看作是莫裏森所倡導的黑人民族傳統對現代文明既定秩序的有力反撥。
作為壹部旨在揭示奴隸制精神所造成的傷害的小說,《寵兒》聚焦於過去的時間對現實世界的嚴重幹擾,尤其是被解放的黑人的心理。從現代精神分析的角度來看,女主人公塞絲和保羅?D Sethi在團聚即將開始前的精神狀態是典型的精神病癥狀。雖然塞西無法原諒她的記憶(6,7),但她無法控制它滑向過去的深淵。事實上,小說中幾乎所有的人物都生活在壹個極其危險的境地,面臨著這樣壹個隨時會掉下去的心理深淵(在後來的《爵士樂》中,也被形象地描述為《裂\65094;)。比如說,寶貝?Sagues有六個丈夫和八個孩子,但他們都失蹤了。保羅。d .自認男子氣概在公雞面前土崩瓦解;樂觀堅強的老黑戳?裴德小的時候,老婆被少爺霸占了很久卻無能為力;艾拉的青春期是由壹對白人父子共同度過的,她稱這對父子是“迄今為止最刻薄的人”。莫裏森將塞絲的日常生活描述為“排斥過去的嚴肅工作”(73,86),當保羅?D壹插手,同樣的《甜蜜的家》記憶,讓這部作品更加艱難;《寵兒》的回歸徹底摧毀了它。奇怪的是,這壹切都是莫裏森用壹個表面上雜亂無章、支離破碎的龐大結構精心組織起來的,幾乎使用了現代小說的所有文學手段,把每壹個片段都擺放妥當,焊接牢固,上壹節列舉的壹些技巧只是其中的壹部分;這部短篇作品就像是現代小說技巧的展覽,或者小說寫作教材。讀者被它的魔力所吸引,可以從任何地方(小說的每壹頁)進入它虛構的現實,但總會在粉絲的眼中找到。莫裏森坐在她的心裏,像她反復談到的老婦人壹樣,把這個虛構世界的所有秘密握在手中。關於這本書的結構,有評論認為“這就像在玻璃板上畫壹幅畫,打碎玻璃,然後把碎片拼接成令人眼花繚亂的現代形式。”有評論將莫裏森的別出心裁形容為“再次晃動她那耀眼的萬花筒”。我們也可以把小說的結構看成壹條緩緩流動的河流,有很多暗流和漩渦。過程起止於1973的春天和1874的夏天(描述現在時)。暗流和漩渦是對過去時間的回憶、反思和重建。在人物不斷的遐想、走神、流淚中,過去與現在交織在壹起,情節隨著漣漪的擴大而趨於清晰完整,不可避免的真相浮出水面。小說開頭小女嬰被割喉後死亡,之後多次暗示殺嬰的真相,但等到殺嬰的場景完全重現,殺嬰的動機在以後還會被反復討論。塞絲在逃亡途中生下了女兒丹芙,這主要歸功於壹個善良而貧窮的白人女孩艾米的無私幫助。這個歌頌超越種族界限的普世人性的感人故事相對獨立於全書,但莫裏森仍然允許它從三個不同的視角完成,層次分明:第壹次取材於丹芙的思想,第二次由丹芙講給寵兒聽,第三次由塞絲本人補充。此外,各種音質的多聲部合唱和交響樂(小說第二部中塞絲、寵兒、丹芙與“妳是我的”主題交織的章節最為典型)也使寵兒具備了壹部偉大復調小說的基本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