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個僧侶的宗教經歷
明海
那天坐的是石家莊佛教協會的車。回到寺裏,因為其他事情不能坐車送行,只好出示給華夏長途汽車站。
這裏有許多汽車。車雖然多,但都是老舊簡單的。車內座椅幹癟,像騎在瘦驢背上。兩年前,我家主人經常擠這樣的車。他曾開玩笑說,這些車是從垃圾堆裏撿出來的。
這種車有很多乘客。不可能不多。為什麽?主人似乎沒有時間概念。他總是等人家吃飽了,再往缺口裏塞幾個,才舍得走。
我光頭古裝的形象壹出現在停車場,就頻頻吸引人們的目光。壹個車主攔住我,用壹種捉摸不透的語氣說:“我們去柏林神廟吧!快點,上這輛車!”
我看了看他指的那輛車,車上隱約坐滿了人,猶豫了壹下問他:“有座位嗎?”他肯定地說:“是的!是啊!”
我走近車門。門口有壹個女人,大約是售票員。為了證實那個人剛才說的話,我又問她:“車上有座位嗎?”“是的!是啊!”她的語氣同樣積極。
當我上公共汽車時,我發現自己的處境很尷尬。車裏沒地方了。但是店主沒有騙我,因為有壹排三人座,只有兩個人坐,所以有壹個空位。但實際上,這兩個人的身體已經占滿了三個位置。
那是兩個男人,壹個在外面抽煙。不用說,車裏幾乎所有的眼睛都在關註我,除了這兩位“趙巖英雄”。當他們看到我走近時,他們轉過頭看著他。
我俯身親切地說:“請擠進來。”無奈,坐在外面的那個稍微往裏挪了挪,露出壹個巴掌大小的空間。
阿彌陀佛!在這個“老牛車”的壹小時顛簸中,這個小地方也是非常珍貴的!
我小心翼翼地背對著他們坐下,身體主要安頓在中間過道。
這個時候我們可以看看車裏的人。有男人,女人和孩子。他們看起來都像鄉下人。有人在肆無忌憚的抽煙,有人在聊天,還有人不耐煩的催促車主開車。
我的到來並沒有像我有時經歷的那樣,吸引人們觀看和提問。這非常適合我。喜歡默默無聞,側身。
我的同路人沒有什麽特別的。他們都是普通人,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有著普通人所擁有的喜怒哀樂;有時候他們也會表現出壹些“低級趣味”、“低素質”的跡象,但並不過分。他們的臉上似乎蒙上了壹層灰塵,表情輕松而茫然,沒有什麽目的性。他們有壹種氣息,真的可以稱之為“生命氣息”,這種氣息來源於生活。
壹切都是自然真實的。人生如此,世界如此。我在心裏由衷地贊美這壹切。
時間就這樣流逝。壹路上什麽都沒發生。汽車碰巧經過寺廟大門。我下車後,它又搖搖晃晃地往前走。
高大的山門迎接了我。就在這時,我感受到壹種出家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我知道我現在說這種感覺很傻。這完全是壹件“沒有勝算”的事情,因為別人可能不理解。但是我想試壹試。
這是壹種什麽樣的感覺?比如我以前只是飄在空中,現在雙腳觸地,穩穩地站在上面。地球是如此的善良和溫暖。我決定永遠不離開它!
這個地球是剛剛和我壹起騎行的普通人,是我朝夕相處的世界。我第壹次發現他們!
妳要問:怎麽回事?妳不是經常坐這樣的車嗎?妳以前沒發現他們嗎?
是的,確實如此。我以前看,聽,都是在壹個可以稱之為“自我”的小房間裏完成的,和周圍的世界隔了幾十萬裏。只是到了今天,佛經中提到的眾生,才在我面前露出了他們的真面目。
世界存在,壹切都好。這聽起來像廢話。
我對自己的決定,對佛教,對自己以後的修行和生活,都有了信心和感悟。我知道以後該怎麽做了!我從心底裏驚嘆三寶,驚嘆這個世界,驚嘆我的選擇!
這大致就是我想稱之為“宗教體驗”的東西。想說清楚,千言萬語都不夠;不說了,其實什麽都沒發生,壹句話都沒必要說。
宗教體驗,那不壹定是妳看到什麽圖像,聽到什麽聲音,感受到什麽樣的超凡感受。不壹定。可能只是妳心裏壹閃而過的想法和心態。像天空中的閃電。這壹刻是如此真實!說明妳之前的生活只是壹場夢。與這壹刻相比,妳每天沈浸其中的人,妳的幾十年甚至妳的人生經歷都是微不足道的。此時此刻,它只是壹個簡單的呼喚,來自妳的自我,安靜,世界依舊,但妳的生活在這裏重新開始。妳找到了自己的路,妳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感激,妳的眼裏充滿了淚水。妳知道:沒有什麽可以動搖妳了!
這就是我的“宗教體驗”。
壹個冬天的下午,陽光溫暖。當時我是學生,和幾個同伴第壹次去寺廟。
在師父的允許下,我們可以在大殿上和僧侶們壹起參加夜校。
大家都到了。外面和裏面所有的噪音都停止了。夕陽透過門窗照進來。外套在響。“南——沒什麽——”,老師(當時不知道怎麽稱呼)提高了聲音。這個聲音對我來說是驚喜,是天籟之音,是期待已久的呼喚!如此平靜安寧,沒有壹絲泥土的煙火氣。
這壹刻,我如夢初醒!
就在這裏!就是這樣!沒錯!
我終於找到了!所有對生活的疑惑和懷疑都煙消雲散了。壹條路出現在我眼前。
這是我的另壹個“宗教體驗”。因為這段經歷,我後來出家了,要不止壹次回答別人的問題:妳為什麽信佛?妳為什麽要出家?
原載於1995《禪學雜誌》第壹期。
(2)想起顏回...
明海
讓我想起了孔子最後壹個弟子顏回。
“賢哉,回也!壹勺吃的,壹勺喝的,在賤巷裏,讓人不忍煩惱,不回去也不會換個樂子。賢哉,妳回來!”
孔子這樣稱贊他心愛的弟子。
我第壹次讀到這段話是在十幾年前,當時我十幾歲,壹個人在外面讀書,壹個人。顏回的形象深深地印在我的心裏,讓我在孤獨的時候感到莊嚴和自負。
翻閱《論語》,關於顏回的句子並不多。其中孔子對他的稱贊,我仔細統計了壹下。除了“品德高尚”的段落之外,還有以下段落:
第壹,大師說顏回壹直聽他的教誨,“不違為愚”,下去壹查,原來是“不蠢而歸”。
其次,孔子問另壹個弟子子貢:“妳和顏回誰強?”子貢連忙答道:“我怎麽能和顏回比呢?顏回聞壹物知十,而我聞壹物只能知二”,於是孔子嘆道:“佛若如妳,我必如妳!”
第三,魯哀公問孔子的弟子中哪個好學,孔子說:“有顏回的人好學,不把氣拿出來就會不幸死去。今天我就要死了,也沒聽說過好學者。”
第四,孔子稱贊顏回“三月不反人道”,但師兄弟只能偶爾到達(“其余不過是日月”)
第五,孔子舉顏回為同誌。他對顏回說:“妳能發揮妳的才能,妳就發揮吧。如果妳玩不過他們,妳可以退役,自己養活自己。只有妳和我能做到這壹點。”(“只有我有老公!”)
第六,孔子壹聽到老師的教導,就稱贊顏回能夠付諸實踐。(“說話不偷懶的人會回來的!”)
第七,孔子稱贊顏回心胸開闊。(“回也,其平凡也!反復空。”)
在另壹個地方,孔子似乎對顏回有些不滿,說顏回幫不了他,因為顏回對他的教導“不高興”。這是缺點還是優點?在我看來,很難說清楚。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壹個是顏回對大師的敬仰和感激(“楊之高,鉆之強,深謀遠慮,突後發,...”).先是孔子向顏回解釋克己,顏回說:“雖然回復不敏感,但請用英語說!”
這就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顏回。可惜每天都是假期,32歲就去世了。顏回死後,孔子“痛哭流涕”,連連嘆息:“天沒了,天沒了!”
顏回在《論語》中的記載大致就是這些。其中,顏回的人格氣質最能被“賢哉”這壹段傳達出來。這些話足以引起我們對壹個聖人的想象:軟弱、沈默;在偏僻的巷子裏,妳吃喝,妳坐壹天;孤獨,但快樂。
但妳不能說這是壹種孤獨和逃避,因為這種冷漠的生活場景清晰地透露出活潑而堅定的信息,而對道負責的勇氣和不屈的力量,會讓人追問:顏回,他看到了什麽,領悟到了什麽,讓他如此快樂和自在?
這不是我個人的想象。
顏回在後來的歷史中確實感動了很多人。最典型的例子是,宋代以後,在禪宗的影響下,儒生放棄了訓詁學,轉而探究孔子的心性。他們關註的第壹個話題就是所謂的“孔子的幸福”。顏回生活在壹個卑鄙的胡同裏,卻不改其樂融融。子曰:“食之以食之以水,屈之以臂枕之,樂之以樂。”(見《論語》。)那麽,他們幸福在哪裏呢?宋代理學第壹大儒周敦頤,教弟子程頤、程顥“尋壹處尊孔顏之地,有什麽享受”,分明是禪宗的功夫。周敦頤曾跟隨佛印禪師壹起參禪。有壹天,我看到窗外的草,我意識到,“它就像我自己的意思。“他寫了壹首詩,並把它送給了禪師佛印。最後兩句說:“窗外草深,人看壹天也不膩。”“我怎麽也看不夠。“那是他的愛好。想必,周敦頤意識到了“孔子與楚”。
至於程程的《孔樂顏楚》的啟示,就不得而知了。但從程顥後來寫的壹首詩來看,他似乎已經到了“孔子之樂”的地步。這首詩說:
閑時無事閑,睡時無事紅。
安靜的時候壹切都是自得的,任何時候和人在壹起都是快樂的。
道通過物質世界,思考進入異常情況。
富貴不淫,貧賤不樂,男人以此為榮。
相對於顏回的湮沒,這裏有壹些矯情和矯情,但要做到“事事自得”並不容易。
顏回之樂,妳樂什麽?這對我們今天來說是壹個難解的謎。顏回自然不開心,我們也不能說他是窮人。顏回不是壹個以苦為樂的人。關鍵是他能享受苦難。他的快樂是自足的,自發的,獨立於外界環境,是絕對的。就像壹股取之不盡的泉水,源源不絕,無窮無盡。朝是這樣,夕是這樣;窮是這樣,富是這樣;連生都是這樣,死也是這樣。
為我們現代人感到羞恥!
我們整天忙於對塵埃的渴望。有多少人能體會到我們自身天性中的平和與快樂?有多少人可以在沒有外界刺激的幫助下度過壹個完整的周末?有多少人能在燈下自己讀聖賢書?
非常少。非常少。
所以,我們迷茫沮喪,我們沒有主心骨,我們會看著壹個溺水的人掙紮而無動於衷,我們會無視街頭混混的暴行而狂奔而去;預言:“末日”的八卦會讓我們感到不安,巫神韓的神奇表演能讓我們欣喜若狂,天翻地覆。
有的人靜下心來,找到了佛法。但我衷心祝願他們不要帶著急功近利和炒股的商業心理學佛,那樣會忘記他們壹生所擁有的財富,永遠得不到幸福。
佛教是壹種快樂的方法,要求我們學習他人,享受他人。這個法律在哪裏?這是我們的天性,就在我們的生活中。如果能回頭看,買得起,我們就開心了,沒時間跟別人說什麽了。
這才是顏回喜悅的真諦。
聖人顏回以其靜止的身影展現了生命的自然風光。我又想起了他。
原載於1995《禪學雜誌》第四期。
(3)趙州茶葉(代序)
明海
趙州不產茶,但唐代住在趙州錫的趙州老人的“茶”,意為生生不息,綿延不絕,因為是盲禪。“茶”離不開趙州老人的這杯茶。
正是在1000多年前的唐朝,趙州老人住在觀音寺(今河北趙縣柏林禪寺),這是壹個荒蕪破敗的院落,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文人墨客來此參禪。壹天,兩個剛到寺裏的和尚迫不及待地找到趙州老人,向他請教修行開悟的方法。趙州的老人問其中壹個和尚他以前是否來過這裏,他回答說他從來沒有來過。禪師說:“喝茶!”當被問及以前是否有另壹個和尚來過這裏時,他回答說有,禪師說:“喝茶吧!”"這時,寺廟的住持起了疑心,問道:"大師,如果他沒來過這裏,請他喝茶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他來過這裏,為什麽要請他喝茶?“禪師突然喊了監獄的名字,監獄答應了。禪師說:“喝茶吧!" "
到了的,沒到的,監獄裏的三個人,趙州的老人,都為他們捧了壹杯茶。這杯茶是趙州老人的利益,是他的禪心。他拿出來毫不猶豫的和我們分享。這杯茶,在禪林中被稱為“趙州茶”,千百年來哺育了無數禪者。另外,如果妳想從趙周那裏得到什麽啟示和指導,妳真的很蠢,辜負了趙周的茶。
喝茶!
這是絕對必要的,我們不能想它,分離它,消除所有的疑惑、擔憂和妄想。活在當下,活在當下,才是真實而簡單的。監獄的問題是痛苦的汪洋大海和心靈的墮落。趙州老人用壹杯茶救了他。這是趙州老人吸引文人的別出心裁,在閃電和問答的瞬間喚醒失落的心。他曾說:“根儀接人,三下十二分教,老僧只在此接人。”所謂“本分”,就是要入正處,當下的心,不需要從經書中尋找。它是持續和活躍的。也可以叫“永遠不治療的心”、“各種規律的現實”等名字。在佛教理論體系中,有壹系列達到它的修行順序,方便苦修。只不過是趙州老人的壹杯茶——生命與信仰,形而上與形而下,最超然的精神境界,最物化的日常生活,就這樣水乳交融在壹起。
這是禪茶的真諦,是茶道的精神源泉,是東方智慧奉獻給人類文化的最珍貴、最燦爛的瑰寶。歇去壹切妄想與差異,以壹顆自然而專屬的心活在當下,凈土就在腳下,佛與我們同行,人生不過是壹個大大的解脫場。如此說來,何嘗不只是吃茶是道,生活中的壹切都是道,壹切都是真。禪心就像壹盞燈,照亮生活,賦予事物新的意義。
可見,茶和茶道不僅是禪,更是通往禪的道路和門戶,將指引我們進入人生之道。
日本民族對此心知肚明。他們從中國的創始人那裏學到了禪宗的精髓,但他們並不滿足於“壹棍壹飲”的表述,似乎還不夠,於是他們將禪宗廣泛應用於世俗生活的方方面面:插花、飲茶、射箭、相撲。其中,茶道最貼近生活,也最有深意,因此成為提升心性、體驗禪意的便捷方式。
日本茶道,起源之時,其生命在於禪。“茶道源於禪,專為僧。珍珠和邵鷗都是這樣的。”早期的茶祖都有和和尚參禪的經歷。他們是自由的禪修者和生活的藝術家。他們在茶事上自由發揮,自由創造,具有“我為法王,我為法家”的精神。他們在茶事上的作品,不過是自我表露,免於虛假的僥幸心理。對其他人來說,他們充滿了禪宗觀察和藝術審美等奇妙的氣氛,所以他們采取了後世的方法。
日本茶道,在後來的發展中(Sen no Rikyū,宗丹之後),分流派,枝葉蔓延。茶人把祖先從法國帶過來,卻漸漸失去了那種吞下壹切,處處做主人的主人精神。茶道的內涵似乎偏離了“純禪”,有太多復雜的禮儀和規矩。雖然也能軟化身心,錘煉心智,更容易傳播,但這顯然不是茶道的第壹意義。天津的陳雲俊先生從日本回到柏林禪寺,對筆者說:“日本茶室裏的茶道有太多復雜的儀式。不如在趙州塔旁的亭子裏來壹杯清茶,茶香慢慢啜。”
這是壹種遺憾,壹種似乎不可避免又出現的遺憾。
茶道是壹種心法。妳可以遵循古老的規則,先向祖先學習,但總有壹天妳們所有人都放下包袱,重新承受。對於以前是老師,現在是學生,學習茶道的中國人來說,這是值得註意的。
趙州老人臨死前,托人把他平時的筆畫拿給趙王看,說:“這是老和尚這輩子用不完的。”又問趙州茶怎麽樣?
我不能喝它。
2003年6月4日,在柏林禪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