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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周試妻的三俗小說

莊子郊遊,見少婦扇新墳,問之答曰,夫亡時遺言,待墳土幹時方可改嫁。故扇之,欲其速幹耳。

周朝末年,有位名士,叫莊周,宋國人,曾經在周朝做官。他拜道教之祖李耳為師。李耳是個大聖人,生來就滿頭白發,人稱老子。

莊周常常在白天睡覺,夢見自己變成蝴蝶,在園林花草中翩翩起舞。壹天,莊周把這個夢告訴了老師。老子不愧是個大聖人,知道莊周前生的事,並且告訴了他。原來,莊周前生是開天辟地時的壹只白蝴蝶,因為偷采王母娘娘蟠桃園的花蕊,被護花的青鳥啄死,死後托生到人間,就是如今的莊周。

莊周聽老師說起自己的前生,如夢方醒,大徹大悟。於是,他開始向老師學習《道德經》,學會了分身隱形和變化的本事。學成之後,莊周放棄官位,拜別老子,開始周遊各國。

莊周娶過三個妻子,原配妻子生病去世,第二任妻子因為有過錯被他休了,第三任妻子是齊王的侄女田氏。莊周在齊國遊學的時候,齊王看重他的人品,就把侄女嫁給了他。田氏比莊周的前兩個妻子美麗,花容月貌,風姿綽約。夫妻二人相敬如賓,如魚得水。楚威王聽說莊周的大名,派人帶著黃金彩緞,聘請他到楚國做宰相。莊周沒有答應,帶著妻子回到宋國,隱居在曹州南面的華山中了。

壹天,莊周來到華山腳下,看見壹座新墳,土還沒有幹。這座墳旁邊,坐著壹個穿孝服的小媳婦,正拿把扇子,對著墳上的土扇個不停。

莊周感到奇怪,就走上前問:“夫人,墳裏安葬的是什麽人啊?為什麽拿扇子去扇墳上的土啊?壹定有原因吧?”

那個小媳婦並不站起來,還拿扇子壹直地扇,邊扇邊回答:“墳裏安葬的是我丈夫,不幸去世了,埋葬在這兒。他生前與我十分恩愛,臨死都不能割舍夫妻的情分,於是留下遺言,要等到他墳上的土幹了,才讓我自由改嫁。墳上是新土,怎麽能馬上就幹呢?所以我才拿扇子扇它。”

真是,聽時笑破千人口,說出加添壹段羞。

莊周心想:“這婦人好性急!虧她還說丈夫在世時,夫妻恩愛!如果夫妻不恩愛,還要做出什麽樣的事呢?”就對她說:“夫人,妳要讓新土馬上幹燥嗎?這非常容易,我願意幫妳扇幹它。”

小媳婦壹聽,立刻站起來,向莊周深深地行個禮說:“多謝您啦!”說完,把扇子遞給莊周。莊周施起法術,舉著扇子向墳頂扇了兒下,那墳上的土馬上幹了。

小媳婦頓時眉開眼笑,從頭上拔下壹支銀釵,連同那把扇子送給莊周,作為謝禮。莊周把銀釵還給她,只接受了那把扇子。小媳婦也不推辭,拿回銀釵,高高興興地走了。

莊周悶悶不樂地回到家裏,拿著扇子,不停感嘆。

不是冤家不聚頭,

冤家相聚幾時休?

早知死後無情義,

索把生前恩愛勾。

田氏聽見莊周壹直嘆氣,就問:“妳為什麽事嘆氣呀?這把扇子是從哪裏得來的?”

於是,莊周就把遇到小媳婦扇墳的事說了遍。然後舉著手裏的扇子:“這是小媳婦拿著扇墳的扇子,因為我幫她扇幹新土,所以她把這個送給我作謝禮。田氏聽後,也十分氣憤:“這樣薄情的妻子,世間少有!”

莊周笑著說:“不要空口白話,若趕我不幸去世,難道妳可以三五年不改嫁?”田氏壹本正經地說:“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誰見過好人家的女子喝兩家的茶,睡兩家的床?如果不幸輪到我守寡,別說三年五載,就是壹輩子也不會改嫁!

莊周招搖頭:“不好說,不好說!莊子道:

生前個個說恩深,死後人人欲扇墳。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田氏聽了大怒,罵道:“有誌氣的女子,勝過男人。像妳這樣無情無意的,死了壹個老婆,又找壹個。休了壹個老婆,又娶壹個,還以為別人也和妳壹樣。我們女人家,是要從壹而終的!

說完,從莊周手裏槍過扇子,撕得粉碎。莊周感嘆道:“不要生氣,但願妳能這樣爭氣啊!

幾天後,莊周忽然生病,越來越重。田氏守在他的床頭,哭個不停。

莊周對她說:“我病成這樣,拖不了多長時間。可惜那天妳把扇子撕碎了,要是留到現在,正好可以扇墳!

田氏含淚說:“妳不要多心!我知書答禮,壹定會從壹而終。如果妳不相信,我願意死在妳的前面,表明心誌!莊周說:“聽了妳的話,我死也瞑目。說完,就咽氣了。

田氏放聲大哭,隨後又找人準備壽衣棺材,安排後事。山前山後的村民,知道莊周是名士,紛紛趕來吊孝。

莊周死後的第七天,忽然來了壹個年輕的書生。這人無比俊俏,身穿紫衣,頭帶黑帽,帶著壹個老仆人。他自稱是楚國的王孫,當年曾經和莊周有過約定,要拜莊周做老師。所以,今天特地來拜訪。

楚王孫見莊周已經去世,連說:“可惜啊!並忙著脫下彩衣,叫老仆人從包裹裏取出素色衣服穿上。

然後,他在莊周的靈位前拜了拜說:“弟子和您無緣,不能見面求教,願意為老師服喪百天:然後又拜了拜,流著淚站起,讓老仆人去請田氏出來相見。

田氏剛開始推辭不見,楚王孫又讓人來請,只得出來與他相見。她看到楚王孫長相標致,心裏竟暗暗喜歡上了他。

楚王孫對她說:“我想借您的房子,暫住百天,壹來服了老師的喪,二來想借老師留下的書看壹下。”

田氏壹聽,心裏十分高興,笑著說:“這樣的交情,住多久都沒關系。”於是,馬上準備酒菜,款待楚王孫。飯後,田氏把莊周所寫的《南華真經》和老子的《道德經》都拿出來,獻給楚王孫,楚王孫連連道謝。

草堂中間擺放著莊周的靈位,楚王孫在左邊房裏住下。田氏每天用哭靈做借口,來到左邊房間和王孫搭話。二人越來越熟,眉目傳情,難以自禁。

轉眼,楚王孫來這兒有半個月了。田氏悄悄地叫來楚王孫的老仆人,問道:“妳主人有沒有成親?”

老仆人回答:“沒有成親。”

田氏又問:“妳主人要找什麽樣的女子才肯成親?”

老仆人說:“他曾經和我提過,如果遇到像夫人這樣美麗的女子,他就心滿意足了。”

田氏壹聽,眉開眼笑:“我求您老人家做媒人去說合,如果王孫不嫌棄,我情願嫁給他。”

老仆人搖頭,很為難:“他也曾經和我說過,雖然愛慕夫人,但是礙著師生名分,怕讓人說閑話。”

田氏露出無所謂的樣子:“妳主人和我丈夫只是口頭約定,算不上師生,而且這裏偏僻,誰會說閑話啊?您老人家壹定要促成這件事!”老仆人答應了她。

第二天,田氏再次叫老仆人進房,問他結果如何。老仆人搖搖頭,說:“不成!不成!”

田氏很奇怪,忙問:“為什麽不行?難道妳沒有把昨天那些話和王孫說清楚?”

老仆人回答:“我都說了,可我主人說得也有道理。他說夫人的容貌,當然沒話說。沒有進行拜師禮,也可以不算師徒。但有三件事不好辦啊!所以不能成親。”

田氏連忙問:“哪三件事?”

老仆人慢慢道出原因:“我主人說:‘草堂裏現在擺著壹口棺材,我卻和夫人拜堂,於心不忍。二來莊先生與夫人是恩愛夫妻,他又是德才兼備的名士,我的學問不如他,害怕夫人瞧不起。三來我的行李還在後邊,沒到這裏,沒有錢做聘禮筵席的費用,因為這三件事,所以不能成親。’”

田氏聽後,如釋重負:“原來是這三件事呀!都不必擔心。棺材沒有生根,屋後還有壹間破房空著,把它擡進去就行。第二件,我丈夫哪裏是德才兼備的名士呢?當初因不能持家,休了妻子。

楚威王只聽了他的虛名,就派人帶厚禮聘他去做宰相。他有自知之明,知道無法勝任,逃到這兒。上個月,他獨自在山下行走,遇到壹個寡婦,就調戲她,搶她的扇子。而後又把那扇子帶回家來,讓我撕碎了。

他臨死前幾天,我們還吵了壹架,又有什麽恩愛啊!妳主人不同,他年輕好學,前途不可限量!第三件也好解決,我自己做主嫁他,誰還要聘禮呢?這裏有私下攢的二十兩銀子,送給妳主人做新衣服。妳再去說說,如果王孫願意,今晚就拜堂成親。”

老仆人收下她的二十兩銀子,回去和主人說這件事,楚王孫只好答應成親。老仆人把這個消息告訴給田氏。她壹聽,馬上歡天喜地脫下孝服,換了壹套彩色的衣服,叫老仆人找來附近的村民,讓他們把莊周的靈樞擡到後面破屋裏。

這晚,草堂內燈火通明。兩人拜堂完畢,手拉手走向洞房。

剛走了兒步,楚王孫忽然倒在地下,雙手捂著胸口,喊著心口疼。田氏急忙問:“妳這是怎麽了?”王孫疼得說不出話,奄奄壹息。

老仆人十分焦急,告訴田氏:“這是小主人的老毛病,每壹兩年發作壹次,無藥可治,必須用活人腦髓和著熱酒讓他吞下去,才見效。

以前每次發病的時候,楚王都派人取死囚的腦髓給他服用。如今在山裏,哪裏有死囚?他沒有救了!”

田氏不假思索地問:“不知道死人的腦髓能用嗎?”老仆人回答:“太醫說,死了不到四十九天的,也可以用。”

田氏壹聽,舒了口氣:“我丈夫才死二十多天,為什麽不開棺取他的腦髓呢?”

於是,田氏讓老仆人伺候王孫,自己找到砍柴用的斧頭,

壹手提著斧頭,壹手提著燈籠,來到後面的破屋裏。田氏把燈籠放到棺材蓋上,雙於舉起斧頭,向棺材劈去。只壹斧頭就劈開壹塊木頭,又壹斧頭下去,棺蓋就裂開了。

棺蓋壹開,那莊周竟然壹面嘆氣,壹面從棺材裏坐了起來。田氏被嚇得兩腿發抖,斧頭也失手掉到地上。莊周說:“夫人扶我出來吧!田氏沒有辦法,只好扶他從棺材裏出來。

莊周提著燈籠,田氏跟在他後面,壹起往前面走。田氏知道房裏有人,所以膽戰心驚。進房壹看,楚王孫主仆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田氏雖然感到奇怪,卻也放下心來,對莊周解釋道:“從妳死後,我壹天到晚地想妳,剛才聽見棺材裏有動靜,希望妳復活,所以拿斧頭劈開棺材。謝天謝地,妳果然復活啦!

莊周聽了,說:“多謝夫人的情意了!只是,妳守孝沒多久,為什麽穿著彩色的衣服?田氏又解釋說:“開棺見喜,我換了彩色的衣服,圖個吉利。”

莊周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還有壹件事我不明白,棺材為什麽不放在草堂裏,卻扔在破屋中,難道這也是圖個吉利?田氏被問得說不出話來。莊周又看了壹眼滿桌的酒菜,也不再說別的,只叫田氏熱酒。

莊周放開酒量,壹連喝了幾大杯。田氏不知好歹,甜言蜜語,想哄莊周上床休息。莊周已經喝得大醉,向田氏要來紙和筆,寫了四句詩:

從前了卻冤家債,妳愛之時我不愛。

若重與妳做夫妻,怕妳巨斧劈開天靈蓋。

又:

夫妻百年有何恩,見了新人忘舊人!

今得蓋棺遭斧劈,如何等待扇幹墳?

田氏看了這四句詩,滿臉羞愧,啞口無言。

莊周又對她說:“我讓妳看兩個人。”隨後用手向門外壹指。田氏回頭壹看,嚇了跳,只見楚王孫和老仆人走了進來。轉過頭來卻發現莊周不見了,再回頭看時,連楚王孫主仆都不見了。

哪裏有什麽楚王孫和老仆人呢?這都是莊周分身變化的法術。

田氏精神恍惚,感到沒臉見人,解下腰帶,懸梁自縊了。莊周見田氏死了,就解下她的屍體,用劈破的棺材盛放了她。自己靠著棺材坐下,隨手拿起壹個瓦盆,邊敲邊唱道:

大塊無心兮,生我與伊。我非伊夫兮,伊非我妻。偏然邂逅兮,壹室同居。大限既終兮,有合有離。人生之無良兮,生死情移。真情既見兮,不死何為!伊生兮揀擇去取,伊死兮還返空虛。伊吊我兮,贈我以巨斧;我吊伊兮,慰伊以歌詞。斧聲起兮我復活,歌聲發兮伊可知!嘻嘻,敲碎瓦盆不再鼓,伊是何人我是誰!

莊生歌罷,又吟詩四句:

妳死我必埋,我死妳必嫁。

我若真個死,壹場大笑話!

又:

妻死我必埋,我死妻必嫁。

我若先死時,壹場大笑話。

田被他人耕,馬被他人跨。

妻被他人戀,子被他人打。

從此痛傷心,相看淚不下。

世人說我不悲傷,我笑世人空斷腸。

人死若還哭得轉,我定千悲淚萬行。

然後,他大笑壹聲,打碎了瓦盆,放了壹把火,把房子點著了,和棺材壹起化為了灰燼。從這以後,莊周雲遊四方,終身沒有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