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遇到了壹部小說,以香港上世紀九十年代為背景,講述了壹個乖乖女遇上痞子英雄的故事,故事中,女主是壹個跟著母親初來香港討生活的十六歲女孩,與母親剛搬進香港貧民區的那天,便遇到了被沈迷賭博負債累累的母親追打的男主。
和無數相遇壹樣俗套的故事情節就此展開,男主撞倒了女主、順帶打碎了她手裏捧著的花盆,在其母的吵罵聲中聽出了是男主多吃了幾口飯的問題,於是女主就遞給了男主她手裏的生煎包和八寶飯。
於此,我突然有些明白了,這個故事的基調,也就定在了男主是蒙塵於底層社會的璀璨星辰,而女主就是那個帶給他光明、溫暖與希望的天使。
只可惜,我猜中了開頭,卻始終沒有猜到結尾。
因著作者多次提到了《旺角卡門》,於是便對這部電影產生的好奇。
影片拍攝於1988年,有著上世紀九十年代香港影片特有的黑道與犯罪元素,王家衛導演的處女作,由華仔、張曼玉、張學友主演。
華仔作為香港影視界的中流砥柱,壹生塑造經典角色無數,張曼玉作為香港影片乃至國產影片中不可多得的優雅女神,更是傳奇,而其中作為配角的張學友,如今也是歌壇影壇的明星巨匠了。他們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經典,不論是塑造的故事,還是經歷的人生,但1988年的他們,都還是被青春追趕著的少年人。
1988年的張曼玉24歲,華仔27歲,那時候的他們容貌清秀,未曾經過時光磨礪的青澀演技裏,洋溢著青春最原始的模樣,所有的黑暗與犯罪都浮於表層,更多的是年少不羈愛自由,和無數少年走過的叛逆青春壹樣,打架、兄弟、愛情占據主旋律,只是被編劇濃重化了。這也是不難理解,畢竟藝術終是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
電影緩沖還未開始的時候,我就在想,讓作者如此情有獨鐘,念念不忘的,會是壹個什麽樣的故事呢?
影片講述了少女阿娥從大嶼山來旺角看病,遇到黑道大哥阿華,阿華受遠房親戚所托,讓這個並不相熟的表妹借住在自己家,由此展開了壹段夾雜著不安與暴力的愛情故事,暖愛與血腥的強烈對比,英雄氣與兒女情的艱難取舍,外加那個特殊的時代背景,讓故事從壹開場就朝著悲劇走向。
張曼玉飾演的阿娥壹出場便驚艷了我,她推開門走進來,仿佛是從上世紀的年畫裏走來,帶著歲月的光暈,翩然而至,那麽柔美,那麽清澈。
阿娥替阿華整理了他亂作壹團的家,看病之余給阿華做飯,與她的乖巧和溫和相比,阿華就粗糙多了,打打殺殺的日常,烈焰紅唇的女子,是他生活固有的色彩,只是平淡的時光帶著少女獨有的氣息,如穿石的滴水般,無聲無息的滲透進阿華的生活。
夜晚起夜時客廳女子清淺的呼吸,清晨桌上的飯菜還有對面座位上的人,帶給他從未體驗過的人間煙火氣。
他開始因為對阿娥不恰當的關心而發的脾氣感到歉疚,答應帶她出去走走。看著她興高采烈的去換衣服,被她淡妝之後的模樣驚艷,雖然仍堅持了壹貫的高冷路線,壹副我對妳不感興趣的臉,但真實的內心還是會被細節出賣。在她對自己的生活充滿好奇並小心翼翼的窺探時故意捉弄她,以曖昧的姿勢拿過她手中的煙,雲淡風輕的說肺不好就少抽。
最終,愛情只占據了影片的壹小部分,女主角匆匆出場又匆匆退場,阿娥的檢查報告出來沒問題之後便離開了旺角,臨走前給阿華寫了壹封信,她告訴阿華她買了壹套杯子,她知道最後都會被打破的,所以她藏起了壹只,等什麽時候他用到這只杯子了,打電話給她,她會告訴他杯子藏在哪兒了。
女孩用這種自認為不易察覺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真心,同時又極度巧妙的想讓心上人記住自己,這也是影片給人觸動的壹個小細節。
再後來,過回原本生活的阿華,除了解決黑道糾紛,還要替暴脾氣沒本事又好逞能的小弟收拾爛攤子,直到某個雨天重逢了自己的前女友,那個懷了自己孩子卻等不到自己真心的女人以最決絕的方式打掉了肚子裏的孩子嫁人了,如今已經大腹便便,女人說她在等她老公來接她。
阿華突然就厭倦了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他突然很想念阿娥。
坐上通往大嶼山的輪渡,當那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自己的視野時,阿華內心的狂喜溢於言表,只是這種喜悅還未曾持續多久,就被少女身後出現的男人打斷,阿娥有些尷尬的介紹,這是我的主治醫生。
她問他幾時來的?
他說,剛剛來的。
她問他幾時走?
他說,待會就走。
人生最尷尬的事情莫過於,我終於鼓足勇氣走向妳,可是妳的身邊卻沒有了我的位置。
少年掩藏眼底內心的失落,壹如既往的瀟灑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回過頭,還是那副單肩包帥氣又痞痞的模樣:
“我想告訴妳,我找到那只杯子了。”
回旺角的輪渡上,阿華從背包裏掏出那只被少女藏起來的杯子,然後用力扔向大海,他回身靠在船上準備重新整理心情時,手機響了起來,上世紀九十年代古老的BB機裏傳出線報員的聲音,他說,張女士說她正在趕來的路上,讓妳無論如何都要等她。
鏡頭裏迎風奔跑的女子,穿越車流人海,當她終於站定在港口時,只看見了空無壹人的碼頭,當她失落的轉身時,那個魂牽夢縈的男子,就站在她的身後。
我喜歡所有故事裏類似於此的橋段,用辛棄疾的話說,也許人生最美的事情便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們相愛了,阿華在大嶼山待了很久,他像壹個普通的小夥子壹樣,會替阿娥扛著兩箱雞翅從碼頭往餐館走去,他問阿娥這壹箱有多少只,阿娥說大概兩百只吧,阿華問她妳數過?阿娥說,嗯。阿華說,回去告訴妳老板,再讓女孩子扛這麽重的東西,我就找他,壹只雞翅我卯他壹拳。
……
如果生活能夠剪輯,我想很多故事應該都會Happy Ending,故事講到這兒,就不想往下講了。
梁山好漢義薄雲天最終大都雕零,當年吵得熱火朝天的古惑仔系列,從小結巴死了就再也沒有往下看了,但是聽說結局不是很樂觀,延續了黑暗勢力必將滅亡的傳統路線,不論男女主角多麽正義善良,旺角卡門的結局也是難逃悲劇的命運,而阿華有沒有死,大概只有導演和編劇知道吧。
那本小說的結尾,男主娶了別人,在多年以後的某天,女人從自家閣樓裏找到了壹只杯子,問男人可以用來給孩子沖奶粉嗎,男人忽然就想起了多年以前和那個女孩壹起看的那場名叫《旺角卡門》的電影,電影裏少女阿娥在阿華家也藏了這樣的壹只杯子,並告訴他如果用到了就給她打電話。男人眼眶有些濕潤,他跟妻子說,放回原來的位置吧。
女主後來嫁給了那個苦追她多年的富二代,旁白說,並非所有人都能做金庸小說裏的女俠,她不可能如郭襄壹般,終生守著楊過大俠,在峨眉山看壹世煙霞,故人守著壹方天地從此安家,而她四海漂泊多年,有人壹直陪她看雲賞煙花,已是她想要抓住的幸福了。
古巨基在《不老男孩》裏唱道,“多少年之後,壹個人敘舊,才知道什麽是愁。盼時光倒流,不如繼續走,再見也可以是問候。”
長情人唱,“為我心心念念幾個字,淺情人不知”。
也許每個人心口都長著壹枚朱砂痣,封印著壹個人和壹段故事,那些夭折的愛情,相念不相見的故人,終如南極雪,北極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