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作品的主題本身就是想讓讀者感覺到世界的混亂而不可確定,真相是什麽,永遠難以確定;真理是不可知的,真相總是被歪曲。
二、作品的內容,就是要通過對同壹事件,由不同的人來敘述,就有不同關鍵細節,這樣才展現了作品真相不可確定的主題。
三、其實分析多襄丸、真砂、武弘的敘述動機後,我們可以發現支配他們這麽做的根源是同壹的,即人性中的某種陰暗。這種陰暗可以理解為類似於利己主義的私欲,也可以說是那種不敢直面自身的虛偽。正因為這種利己的私欲,他們不擇手段地為自己粉飾,以種種謊言來掩蓋真相,用自己的敘述來解構他人的敘述,以求確立自己的正面形象,滿足某種不可告人的欲望。正是人性中的這種陰暗遮蔽了命案的真相,構成了《竹林中》的重重迷霧。
作者在這裏想告訴我們的不再是什麽撲朔迷離的故事,而是導致這種撲朔迷離的背後根源———人性的陰暗面及其不可信任性。
敘事的不確定性,往往是現代小說家對小說藝術的壹種自覺追求。芥川龍之介也不例外。在他的小說中,有不少都表現出敘事的不確定,例如早期的《秋山圖》、後期的《水虎》等。而《竹林中》顯然是將這種不確定敘事發揮到極致,並使之成為這篇小說最突出的藝術特點。這種不確定的敘事壹方面能夠引起讀者的良久回味,延長審美時間,讓人覺得意味深長;同時,這種不確定性又常常能讓我們從中發掘出豐富而深刻的蘊藉。
四、《竹林中》不確定性的解讀。
1、樵夫、雲遊僧、捕役、老媼的證詞是帶有空白和不可確信性的。
樵夫所提供的線索是留有空白的,而且是從他自己的立場來提供的。雲遊僧的證詞更多地像是在暗示自己的清白;捕役在證詞中宣稱強盜多襄丸是個好色之徒,但其根據卻僅僅是道聽途說的壹起案件;老媼只是壹味地強調自己的女兒和女婿品行上的優點,從而強化他們作為無辜者受害的面貌,企圖以此促使典史為她盡快找回女兒,懲處強盜(她的這種強調的可信性是值得懷疑的)。
正因為如此,這些本該用來鑒別案件當事人的話是否真實的試金石成了偽試金石,它們本身的不確定性為整篇小說的不確定性的產生提供了前提和必需的空間。
2、多襄丸、真砂、武弘對案件的敘述是相互矛盾而又各自自圓其說。
他們為什麽都要將殺人的行為往自己身上攬,這不是無緣無故的。
1)、多襄丸。他先是極力強調自己希望避免殺人而實現自己的色欲,而後據他說又是為了能把真砂娶到手,才殺了武士。而且,他殺武士也沒有用什麽卑鄙手段,而是采用公平決鬥的方式。在他這樣的敘述下,他事實上為自己完成了辯護:壹開始不想殺武士,說明他不是天性兇殘的人,後來想娶真砂而殺武士,說明他並非僅是那種下流的色狼,而是對真砂懷有真情的;壹開始用偷襲的手段綁了武士是因為不想殺人,是壹種仁慈之念,後來要殺人了就解開武士的綁繩,與其決鬥,說明他是壹個光明磊落的漢子。多襄丸對案情的敘述的內在動機是將自己塑造成人們心目中剽悍勇武的壹代草莽英雄。
2)、武士的妻子真砂的懺悔則首先強調了自己受辱後又遭到丈夫的蔑視。這種蔑視使她羞憤交加,備感恥辱,決定弒夫而後自殺。但是她殺了丈夫後,雖然多次嘗試自殺,但都沒有成功。所以她才活了下來。在她的敘述下,她將自己塑造成這樣壹個女子:貞烈、知恥、悲慘。她遭受了強盜的欺淩後又遭到丈夫的羞辱。她的遭遇是如此令人同情。而她如果要消除這種羞恥,那只有消滅這壹羞恥的“旁觀者”———丈夫,以及羞恥的承載
者———她自己。於是,她又隱隱然成了壹個積極洗刷恥辱的剛烈女子。在日本傳統倫理道德中,為洗刷恥辱而殺人或自殺都是被敬重的,壹個人如果不能夠通過這麽做洗刷恥
辱,那麽他就永遠不能算是壹個有德性的人。
3)、武士武弘。他借巫婆之口的述說強調的是兩點:其壹,妻子的不忠實;其二,他是自殺的。強調前者使他對妻子的惱怒和蔑視變得合情合理,以此說明他不是那種心胸狹隘的人;同時又能突出自己的不幸,增加自己的同情分。強調後者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清高剛直。畢竟身為武士,技不如人,連妻子也保護不了,反而自身為強盜所殺,那是奇恥大辱。同樣,身為武士若為女子所殺也不光彩。因此,即使早已命歸黃泉,武士武弘也要死死咬定自己系自殺而非他殺。因為宣稱自殺不僅可以避免恥辱,而且能把自己塑造成剛直不辱的武士。
五、作品補充介紹:
《竹林中》是日本作家芥川龍之介創作的的懸疑小說。
《竹林中》故事是以在公堂上審訊相關證人和犯人為主要背景來展開,通過七個人物的敘述來建構兇殺案的真相。這七個人對同壹“事件”的講述卻莫衷壹是,既互相印證又彼此矛盾。在敘事的迷霧中,唯壹能確定的是武士金澤之武弘死了,他的妻子真砂被強盜多襄丸強奸了。而案子的關鍵問題——金澤之武弘是怎麽死的卻被懸擱。案件最重要的兩個當事人以各自最不容置疑的“自白”徹底顛覆了前面五人對案情真相的建構。
《竹林中》被日本導演黑澤明改編為電影《羅生門》,並在1951年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上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