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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文 | 滑稽的菠蘿

無戒學堂故事創意課第2天,5887字,累計5887字。

“媽媽,媽媽,我們要去哪裏?爸爸呢?”5歲的張磊用他肥嫩的小手扯住女人的衣角,天真的聲音回蕩在擺滿行李的屋子裏。

女人坐在椅子上,以手扶額,過了好壹會兒才伸出手,摸了摸張磊的頭:“兒子,妳爸爸去上海做生意賺了大錢,不回來了。”

5歲的張磊撲朔著眼睛,眼淚掉下來:“我想爸爸,我要爸爸。”

張磊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跟著媽媽從縣裏搬來潯城投奔親戚,就讀了我們小學,成為了我的同桌。

我依然還記得他的自我介紹:“大家好,我叫張磊,我的夢想是成為上海的大富翁。”

老師不禁莞爾,同學們也都樂不可支,不過張磊看起來對這些笑聲毫不在意,眼神堅定,表情嚴肅。

待到他走下講臺,坐到我身邊,我才好奇的問他:“妳為什麽要去上海做大富翁啊?”

他卻是老成的看了我壹眼,悄悄湊到我耳邊說:“這是個秘密。”

張磊的成績很好,壹直名列前茅,所以他很輕松的就考上了潯城第壹中學的初中,而我則是差了幾分,與壹中失之交臂。

我以為可能不會再遇到這個小學同桌了,可當我走進二中高壹3班教室的時候,雖然張磊現在變得又高又瘦,還戴了副黑框眼鏡,與小學時的樣子差異挺大的,我還是壹眼就認出了他。

意外的,我和他又成了同桌。

他學習很刻苦,但成績始終處於中遊水平,因為他每堂課只聽半節,剩下的半節課都在手機上看課外書,比如《聰明的投資者》《窮查理寶典》《金融學》。

我驚嘆於他課外書的高深,因為有壹次我發現他竟然在看《資本論》。

我問他:“妳為什麽要看這些書?”

他笑了笑說:“因為只有看這些書,才能看透這個世界的本質。”

我想起他小學的時候對我說的話,我又問他:“是因為那個秘密嗎?”

張磊扭過頭來,對我笑了笑說:“沒想到除了我以外還有人記得,謝謝妳還記得。”

03

高考前的壹個學期,他就像變了個人,每天紅著眼睛啃書,瘋狂的做習題,他桌子上除了學校發的大批大批模擬卷,還有他自己去買的真題。

他的成績以肉眼可見的程度“蹭蹭”往上漲。

直至高考前壹個月,我們50人的班級,800多人的年級,他從班級27名,年級405名,壹模竄到了班級第11,年級前壹百,二模則是班級第六,年級前五十。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成績單,簡直不敢相信我的五感。

他卻輕描淡寫的說:“高考不過是我前進路上的壹塊小石頭而已,如果它阻礙了我,那麽我踢開它就好了。”

我問他:“到底是什麽樣的秘密,能夠讓妳擁有這麽大的動力去完成壹件事?”

他頭也不擡的,壹板壹眼的說道:“秘密就是秘密,說出來就不是秘密了。”

04

在他強而有力的學習勁頭帶動下,我高考的成績足足提升了近50分,考上了上海的某所二本院校,而他則沒有任何意外的進入了復旦,學金融。

由於我們都在同壹個城市,加上十來年的交情,所以大學期間偶爾也會出來聚壹聚,聊壹聊近況。

大三下學期的某個周末,我們坐在咖啡廳裏,他告訴我他找到了壹份證券公司的實習工作,打算壹邊工作壹邊考研。

我艷羨不已,他依舊是學霸壹枚,我說我只能專心考研,沒辦法兼顧。

他笑了笑,沒多表態,而是在手機上擺弄了壹番,然後示意我看微信。

我點開微信,發現是兩張照片,是壹張老照片和壹張美圖秀秀修改過的照片。

老照片上坐著壹個年輕人,懷裏抱著個5.6歲的小孩子,而另壹張則是那個年輕人老了的樣子,卻是西裝革履,壹副成功人士打扮。

沒等我說話,他笑了笑說道:“這是我爸爸,我7歲的時候他就離開了家,來上海做生意,這麽多年都沒見過他了,我想,他老了以後,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我驚訝的說:“這……這就是妳的秘密?”

張磊點點頭。

許多年前就想知道的秘密,壹朝解密,我沒有覺得好奇心得到了滿足,反而覺得心裏有些沈甸甸的,眼前的張磊臉含笑意,我回憶著每壹次看到他時的樣子。

原來,他從壹開始就已經接受了這件事,他在用自己的行動去努力揭開這個秘密。

我的好奇心上來了,便問他:“妳父親拋棄了妳們娘倆,妳為什麽還要找他?”

他的臉色終於變了,壹瞬間變得面無表情起來。

“正是如此,我才想要問問他,當初他為什麽壹去不回了。”

05

上海是這麽偌大的壹個城市,茫茫人海,張磊又該去哪裏尋找他的父親?

在這個科技發達的年代,可能他也會通過網絡手段去尋找吧,發動廣大的網友,去人肉這個拋妻棄子的老渣男。

不過張磊也算是很執著的了,如果換作是我,恨歸恨,可是也不至於會如此執著。

可人與人之間本就不相同,正如我高考加足了火力只能提高不到50分,而張磊卻能從二本線都達不到的程度,火箭噴射般考上名校。

再次見到張磊,他已經是證券公司的金牌操盤手了,他只用了兩年的時間,就在業內打出了不小的名氣,雖然借了壹股熊市分化行情的東風,但成功永遠都是站在準備的人那壹邊的。

依舊是那個咖啡廳,不同的是,他已經即將進入他的高亮時期,而我依舊是壹名學生。

“抱歉,我註意了所有見過的人,並沒有妳的父親。”我說。

而張磊是嘆了口氣,說道:“我也沒找到,但我通過網絡,讓人幫我比對了壹些人的照片,似乎找到了壹些線索。”

“噢?那妳去驗證了嗎?”我急忙問道。

他搖了搖頭,說:“目前工作正在上升期,走不開,過了這段時間,我就打算去。”

太多年了,我對這件事的好奇心也積攢他太多年,所以我也很想見證這件事。

“如果正好是我放假,能否帶上我?”

張磊詫異的看了我壹眼,沈吟片刻後說:“既然這樣,我去的時候會聯系妳的。”

06

張磊所說的線索居然在我的家鄉潯城。

我們乘坐高鐵,五個小時後到達了潯城火車站。

我們打了壹輛的士,開到廬山腳下的壹間農家樂停下。

張磊從車上下來,擡頭看向那間農家樂的門頭:老張頭農家樂。

我跟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的表情從先前的輕松,漸漸緊繃,到現在的眉頭緊鎖。

我沒有上前打擾他,我不過是壹個局外人,是壹個旁觀者,所以我便也靜靜地等在壹旁。

良久,他開口對我解釋,可聽起來又像是在自語。

“我小的時候,媽媽突然有壹天對我說:父親在上海賺了錢,不回來了。

我問她為什麽。

她說:上海的繁華世界就像是壹只巨獸的大嘴,看起來有無數的誘惑,可人走進去卻是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我當時並不明白,但看到母親落寞的神情,我的心裏滋生了壹種難以言明的情感。

我的母親把青春獻給了那個男人,卻得到這樣的結果……

後來我跟著母親來到了潯城,投奔爺爺奶奶,我的心裏其實是不願意的,可除了爺爺奶奶,我們已經無依無靠。

他好歹還算有些良心,賺了錢,為他自己的父母添置了壹些房產,於是我和母親也不必和他們住在同壹屋檐下。

我努力賺錢,不僅僅是為了找到他,問壹問他為什麽要拋下我們,更是想要脫離他對我們的這種束縛。

我們住了他的房子,母親每年都會抽出時間去爺爺奶奶家,為他們做些事,雖然爺爺奶奶對我並沒有不好,相反他們常常對我寵愛有加。

但我仍然討厭他們。”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緩緩開口問他:“為什麽這麽執著,妳已經有遠大的前景,妳可以選擇帶妳母親離開,和他們壹家人成為陌生人的。”

他的眉頭微微松開,看著我苦笑:“我這十六年來,都是為了這個答案在學習,妳讓我就這樣放棄,我不甘心。”

我還想勸他,可這時,壹個鬢角微白的50多歲婦人端著壹個簸箕從農家樂的門裏走了出來,看向我們的方向,卻是停住腳步。

我發現張磊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眼睛卻是盯住那個婦人。

“媽。”

07

我驚愕於這件事情的結果,我們明明是來尋找張磊的父親,可沿著線索,卻找到了他的媽媽,這究竟是怎麽壹回事?

帶著壹肚子的疑問,我跟著這娘倆來到了農家樂後院。

張磊的母親把簸箕放在地上,讓我們稍微等壹等,兩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走進了與後院連接,加蓋的廚房裏。

廚房的頂上煙囪正“突突突”的冒著白煙,張磊的母親卻進去了半天都沒有出來,我看了看那門口,又看了看張磊。

張磊絲毫不著急,像壹根柱子壹樣站在院子中央,壹動不動。

又過了好壹會兒,我才看到張磊的母親,拖著壹個男人從廚房門口露出頭來,那個男人留著板寸頭,發色黑白相間,看起來有些憔悴,也是經歷了不少生活的摧殘的。

但我壹眼就認出他來,那人正是張磊的父親。

張磊的父親還在推聳著他母親,似乎不想到院子中來,只是他的頭微壹撇,看向我們站的方向,動作卻是慢了下來。

張磊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反而看見他父親的那壹刻,轉身就走。

我急忙拉住他。

“妳不想得到答案了嗎?”

“不想了。”

我不自覺松開了手,張磊頭也不回,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張磊的母親急忙追了出來,大聲呼喊著張磊的名字,可張磊卻始終沒有回頭。

我有些手足無措,卻是張磊的母親拉住了我的手。

“妳是小磊的同學吧,小磊不懂事,妳留下來吃個飯吧。”

08

飯席上,幾杯酒下肚,借著酒勁,問出了原本應該是張磊想問的那個問題。

“叔叔,妳當年為什麽要拋下張磊他們母子?”

男人嘆了口氣,本來喝著水的他,拿過酒瓶給自己倒了二兩酒,壹口幹掉,開口說道:“我不過是沒用的人,我想讓他們母子能過得好壹些。”

張磊的母親急忙搶過酒瓶放在我腳邊,瞪了那男人壹眼,說道:“還是我來說吧。”

壹個故事在我面前展開。

16年前,張磊的父親張建軍在當地與人合夥辦企業,而母親柳秋萍則是在公司裏做會計。

原本壹路順風順水,企業即將走上正軌的時候,張建軍發現了他的合夥人賭博欠了許多債務。

本來張建軍只需要將那合夥人的股份收購,作為公司的絕對股東也就罷了,可期間還發生了壹件事,正是這件事,讓張建軍夫婦萬劫不復。

那合夥人挪用了客戶資金。本來挪用客戶資金這件事,理應通過會計,而會計是柳秋萍,壹般情況下,是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卻不想那合夥人其實早就買通了張建軍的秘書,偷了公司印章,在柳秋萍那裏把錢給提了出來,面上是用於投資,其實是被他拿去還債了。

當張建軍發現這件事的時候,那合夥人已經跑得沒了蹤影,公司資金虧空了壹大塊,銀行賬目對不上,貸款也給停了,公司立即從盈利變成了虧損,同時那幾個客戶聽聞了消息,也把張建軍這個公司法人給告上了法庭。

本來這件事張建軍如果把責任推給柳秋萍,那麽張建軍就能少吃幾年牢飯,但柳秋萍也得入獄服刑。

張建軍當機立斷,把責任全部擔下,對犯罪行為供認不諱,同時告知警方合夥人已經出逃的事實。

經過律師的調停,法院給出判決,張建軍判十六年有期徒刑,立即執行,而柳秋萍判三年有期徒刑,緩刑兩年。

那壹年,張磊才5歲。

柳秋萍對我說:“我聽了他爸爸的話,騙了小磊16年。

他爸爸不想讓他壹輩子待在小地方,所以編造了那個謊言。

我告訴他,讓他成為有錢人,就能和他父親站在同壹個平臺對話了。

他也是真的爭氣,現在在上海發展得很好。我們看到他現在這樣,也就心滿意足了。”

柳秋萍抹了壹把眼角,說:“他爸爸當初是為了彌補我犯下的錯,才進了牢裏的,這麽多年來,其實我心裏壹直都很愧疚,很多次我都忍不住要說出真相。”

“秋萍。”張建軍拍了拍柳秋萍的肩膀,又給自己倒了壹杯酒,壹口喝下。

“我的意思,不用再解釋了,我已經受過了這苦,再苦也沒幾年了,我只想用我最後的時間,多陪陪妳,秋萍。”

09

我從農家樂出來,心裏沈甸甸的,張磊的父親患了肝癌,雖然接受了治療,但癌細胞已經逐漸擴散開來,醫生說他好好調養,也不過三五年的壽命了。

這簡直就是壹個天大的誤會,我不知道這個誤會是不是造就張磊的源頭,但這個誤會實在太殘忍。

我打電話給張磊,得知他在學校裏,我立即打了車回區。

看到張磊的時候,他正坐在學校籃球場旁的階梯觀眾席上,地上滿是煙頭。

“結束了?”我還沒說話,張磊卻是先開了口。

我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

“什麽?”

“他是不是生意失敗破產了?還是玩物喪誌壞了事?他那種人,拋妻棄子都做得出來,什麽報應都不為過,我只是沒有想到,我母親還願意接受他這個人渣。”

原來,張磊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麽淡定,可我知道了這是個誤會,我必須把事情真相告訴他。

“陪我抽支煙吧。”依舊不讓我說話,他發了支煙給我。

我接過煙,在他身邊坐下。

我再壹次要開口說些什麽,他卻好似算好了壹般,搶在我前面。

“我準備回上海了,妳呢?跟我壹起嗎?”

沒等我回答,他就又說:

“走吧。”

張磊站起身來,環視了壹圈學校的景色,說:“我想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心中有些急了,大聲說道:“妳爸爸得了癌癥,快死了。”

張磊的背影僵硬了壹下,他的聲音再次傳來,卻是冰冷中帶著些快意:“關我什麽事,這是報應。”

我急得不知道怎麽用言語去表達,沖上前去把張磊推倒在地上。

我大聲吼道:“關於妳爸爸的壹切都是個誤會,誤會啊,他是為了妳和妳媽媽……”

“誤會?誤會?”張磊推開我,再次把我打斷:“妳說拋妻棄子是誤會?”

我這人壹急就舌頭不靈光,讓我和壹枚學霸吵架,簡直就為難我,我幹脆想都沒想,壹拳揮出去打在他臉上。

10

我和張磊兩人打了壹架,鼻青臉腫的坐在籃球場邊上的觀眾臺階上抽著煙。

我最後如願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然後他就不發壹言的坐到了現在。

天已經漸漸地黑了下來,學校裏昏黃的路燈亮了起來。

“還記得妳看過的經濟學講義嗎?”

他沒有說話,我便自顧自的說道:“是杠桿理論。仇恨為支點,用妳的努力學習,得到大成就,這就是妳父親的初衷。”

我吞下壹口煙,從鼻子裏噴出來。

張磊依舊沒有說話,但我發現他低著頭,煙已經快要燒到濾嘴,上面有長長的煙灰。

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動著,因為天有些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不知道他究竟怎麽了。

我伸手去觸碰他的肩膀。

他卻站了起來背對著我。

“陪我再去壹次農家樂吧。”

11

這壹次的見面,張磊是真的平靜了許多,雖然沒有表現出熱情,但我們卻和他的父親壹起坐在了壹張桌子上等菜吃飯。

張磊的母親柳秋萍很開心,壹個勁的端菜上桌,很快桌子上便擺了滿滿壹桌菜,整得就像是宴席壹樣。

開席,柳秋萍給張磊和我倒上酒,張建軍指了指自己杯子說:“我也喝點。”

卻不想這次搶過酒瓶的卻是張磊,他把酒瓶放在地上說:“酒不夠。”

張建軍先是壹楞,然後露出壹個笑容,眼角卻是濕潤起來。

柳秋萍急忙拿了瓶礦泉水,給張建軍倒上。

壹餐飯,張磊和張建軍都沒有說話,也沒有互相敬酒,但氣氛卻不如之前那麽僵硬了。

12

三年後,張磊大婚。

我包了個兩千的大紅包給他,這對於我來說,已經算很大的紅包了。

我來到他家的公寓,等著接親的隊伍到來。大紅的喜字高高掛起,粉紅色的紙花掛滿了天花板,還有各色氣球,以及大紅的床單和被單,床上面用紅棗、花生、桂圓、瓜子拼成“百年好合”四個字。

我看見他的父母都在婚房裏忙活著,他的父親氣色比三年前好了許多。

我知道,他把父母都接到了上海,用最好的資源為他的父親續命。

我看著眼前的壹幕,衷心為他覺得開心。

“頭車來了,頭車來了,放鞭炮。”

然後壹陣劈裏啪啦的電子音響起,我哭笑不得,原來那是壹掛假鞭炮,被他們整得這麽激動。

沒壹會兒,西裝革履,抱著白紗新娘的張磊出現在了客廳裏。

張磊看到我,十分高興,把新娘放進了房間裏,就出來與我說話。

略微寒暄幾句之後,他忽然對我說:“我準備開公司了。”

“噢,挺好,回頭我去妳那兒打工,工資給開高點。”

他卻是微微壹笑說:“願意當我的合夥人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