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首語:韓信,韓國貴族之胄。因時事動亂,命運多舛,曾寄食漂母,含垢忍胯下之辱,然“表與眾異”,葬母高岡後,他毅然從戎,開始了有聲有色的軍旅生涯。出奇兵滅三秦,降韓、燕、魏,定齊、楚。井徑之戰,濰水之戰,最璀璨奪目的垓下決戰,讓不可壹世的楚軍陷入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絕境,使壹代豪傑項羽唱出“時不利兮駒不逝”的末路悲歌。他為漢室天下立有不世功勛,然而,33歲的他,卻逃脫不出“狡兔死,走狗烹;百鳥盡,良弓藏;敵國滅,謀臣亡”的歷史窠臼,竟然被呂雉誘殺於長樂鐘室。夷滅三族,暴屍野外。這樣的結局,令英雄扼腕慨嘆,讓讀者唏噓不已。
三十三年的人生歷程,雖然短暫,但他留給後人的精神財富卻是豐富的。且不說耳熟能詳流傳甚廣的“千金報漂母”、“胯下之辱”、“蕭何月下追韓信”及“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故事,就說他的軍事才能,幾乎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曾有人把他和“詩仙”李白,“辭賦仙”屈原,“文史仙”司馬遷,“酒仙”劉伶並舉,稱韓信為“兵仙”。可見後人對他的鐘情和厚愛。
退休後在家無事,閱讀和收集了大量有關韓信的材料,本想寫成電視劇。上網壹查,已經有幾家拍攝,並搬上熒幕,早有人捷足先登。我對已經寫好的幾章,實在難以割舍,又中途易道,改成通俗易懂,融思想性、知識性、趣味性於壹體的簡明小說。
其寫作目的是讓更多人了解韓信,了解那段歷史,有所收獲和裨益。
本人尚低調做事,該小說品味如何,讀者自去評說。
壹、葬母高岡與眾異,寄食忍垢胯下辱。
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於今。歷史翻至秦王嬴政壹頁,他,奮七世之余烈,滅六國而王天下,終於江山壹統。躊躇滿誌的他忘乎所以:“三皇五帝算甚?他們未能四海為壹,九州壹體,朕功蓋三皇,德兼五帝,我要做前無古人的始皇帝。”為使嬴氏天下千秋永固,把家業做強做大,他大興土木,廣建宮殿,修築長城。然而,這些舉措,無異於給嬴氏大廈埋下烈性炸藥,壹經引爆,慘淡經營的家業,頃刻土崩瓦解。
蘇北平原,淮河與運河交匯的地方,有壹座古老的小城淮陰,因在淮河以南而得名。城裏住著壹個韓國貴胄後裔,母子相依為命,老嫗五十多歲,兒子已成年,其父在戰亂中走失,壹直杳無音信。老嫗經年咳嗽咯血,雖到處求醫用藥,然毫無起色。房屋家產已典當變賣殆盡。
韓信曾入塾讀過幾年書,也曾拜師學習武藝。近年家道敗落,生活拮據,家徒四壁,無法再讀書學藝。為此,落魄的韓信,整天穿著象征貴族的長衫,挎著長劍,混跡於街坊井肆。
城中有壹熱鬧的地方--亭社,附近的壹間小屋裏,住著壹個年輕的女子,人們叫她吳姬,以在酒肆歌樓賣唱為生。早年與韓信相識,壹直以姐弟稱呼。如今,韓信家生活困難,她經常接濟和幫助。
這天,韓信紅著臉走出賭場,本想贏點錢給娘抓藥,結果把吳姬給的錢全輸了。他不好意思地走進小屋,吳姬在昏暗的床上看見韓信進來,說道:
“信弟,今天姐的身體不舒服,給妳買了兩個餅,妳將就吃了吧。”
“姐,要緊嗎?要不要請郎中,抓些藥啊?”
“不用!受了涼,會很快好的。”
“手氣總是很背,妳給的錢,又給輸啦!”
“姐這兒還有,妳拿去吧。”說完,從枕下摸出小布包,放在兩個餅邊。
韓信把餅揣到懷裏,將錢裝進衣袋裏,告辭回家。
“娘,我回來啦!妳還沒有吃飯吧?”韓信開門後,壹邊走向裏屋,壹邊大聲地說著話。他把床前的燈芯向上挑了挑,小屋登時亮起來。
韓母咳嗽了壹陣,有氣無力地說:
“我心裏堵得慌,不想吃。”
“娘,妳常說,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不行啊!”
“我實在吃不下啊,妳吃了早歇息吧。”
韓信看到床前和被褥上有不少的血,焦急地說:
“明天我再去給妳抓藥。”
“兒啊,不必啦。人,都是要走那條路的。娘走後,妳怎麽辦啊?房產都典賣光了,什麽也沒有留下,為娘慚愧啊!”
“娘,憑兒的學識才幹,不愁沒有出路。”
“兒啊,不能混跡於市井,娘死後,妳要闖蕩江湖,能屈能伸,保住韓氏壹脈,我在那邊就放心了。”
“娘,兒不是謹記古訓:‘高堂在,不遠遊。’才沒有離開妳的嗎?安心養病,不要胡思亂想。”
韓信吃了餅,又挑燈夜讀二個多時辰,最後,舞了壹會劍。
第二天,韓信終於贏錢了。他給娘買了藥,拎在手上順便去吳姬那裏,門鎖著;他肚子餓得咕咕叫,於是在壹家小飯店坐下,要來壹碗飯,壹個菜,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這時,壹個氣宇軒昂的男子走進飯店,徑直站到他的桌前:“韓公子,此時才吃飯,是何事耽擱了?”
韓信壹怔,眼前的人他不認識,來人忙介紹:
“咱們都是韓國人,鄙人張良。”
“您就是博浪沙刺殺秦王的張良?”韓信驚愕的睜大眼睛,失聲說道,“傳聞妳隨黃石公避難出海了。想不到在這裏得識尊顏,榮幸,榮幸!”
張良看看左右,拉來壹條凳坐下說:“昔日魯莽,現在不說這些往事。談談妳今後的打算!”
“老母壹直臥病在床,我那裏也去不了。”韓信憂郁地說。
“世事動蕩,民不聊生。不久,可能還有大的動亂。”
“我也察覺到了,秦朝暴政失去民心,六國貴族蠢蠢欲動。”
突然壹個人慌慌張張走進飯店,見了韓信,忙上前拉著他說:“快!妳娘去世了,趕緊回家。”
韓信忙拉了張良和侄兒韓義往家奔去。族人已將韓母放置好,大家正七手八腳布置靈堂。韓信跪拜後,就和族人商議母親的後事,有人提及墓地,韓信說:“我早就給母親看好城東的壹塊高岡墓地,伯父,妳和我現在去看看。”
壹行幾人出東門,走至東南隅壹黃土高岡上,停了下來。大家見黃土堆北面有茂密的竹林,堆上有零散的幾棵松柏,南邊河水湯湯,岸邊有幾棵楊柳。大家都說好,就是怕價格大。
韓信說:“這高岡地勢開闊,以後,這周圍可容萬人生活。”有人不解,認為哪有這麽多人住這裏的事。韓信說:“現在亂世,大亂後必有大治,不要多少年,這裏是會繁榮的。我母安葬高岡,必含笑九泉。伯父,請打聽壹下價錢!”
第二天,主人開出壹千二百文的地價,韓信把城裏的所有房屋都賣了,風風光光安葬了母親。有個老塾師捋須贊道:“誌與眾異。此生,非常人也!”
壹切料理完畢,韓信收拾了幾件衣物,和張良壹並出城。他向張良作了壹揖:“先生,妳的學識才幹,小弟望塵莫及,我現在無牽無掛,能隨侍左右嗎?”
“我居無定所,何況還被通緝,妳隨我,目標大,危險。”張良正色拒絕。
韓信說:“我孑然壹身,也只好四海為家了。”
張良安慰說:“我相信,不久,我們會相聚再見的。”
兩人依依惜別。
傍晚,韓信在北方的壹個小鎮遇見當地的亭長,他向亭長坦言,自己識得幾個字,不會勞作,此地如能容留,只需解決吃住即可。亭長是個爽快人,答應接納他住下。
韓信就住在亭長家。
兩個人經常在壹起喝茶聊天。有時,亭長也帶韓信到處走走。
不知不覺過了二十多天,亭長的老婆不高興了,經常在亭長面前嘀咕,也常給韓信臉色看。
壹天,亭長上城辦事,他老婆早早吃了飯,然後躺上床裝病,韓信沒有吃到早飯。中午,老婆還是沒有做飯,對著韓信的寢室,指桑罵槐:“養條狗,還能看家護院;服侍牛馬,還指望幹活;領回壹條白吃白喝的白眼狼,往後,不要指望老娘伺候!”
韓信聽後,收拾了衣服,忿忿離開了亭長的家。他饑腸轆轆,緊走快趕,半夜才到淮陰,城門已關,熬到天明,進城就奔吳姬住處。
吳姬得知情況後,趕緊給他買來吃的。韓信吃完後,對吳姬說:“姐,能不能再借我壹點錢,先租壹間屋,然後再做打算。”
“行,我這裏有五百文,妳拿去先用,每天吃飯不能省。”吳姬深情的看著韓信,再三叮囑。
韓信租的屋離吳姬的住處不遠,加上他經常去拿錢,這件事很快就被演繹成緋色新聞,迅速傳播開來。開始是有人指指戳戳,後來,壹些市井無賴就直接當韓信的面辱罵:
“沒有出息的東西,靠女人,吃軟飯,還好意思!”
“整天掛著劍,人模狗樣,連社會上的下三爛都不如!人家不管怎麽說,靠偷靠要靠搶,還能自食其力。”
壹天, 幾個青年在大街上攔住韓信,問道:
“妳掛的劍是真的,還是假的?”
“當然是真的。”
“妳能殺了我,我就承認這劍是真的。”壹個個頭稍大的說。
其余的幾個人起哄喊道:“讓妳殺,動手啊!慫樣,妳也配佩劍,裝模作樣!”
個頭稍大的譏誚道:“我要是妳,早就壹抹脖子,壹了百了。妳現在殺了我,還賺壹個。來吧,幹脆點!”
“有種,就動手啊!”
“活在人世,丟人現眼。”
“河裏沒有蓋子,跳下去,留個全屍。”
“解下褲帶,掛到樹上,也是全屍。”
還有壹個家夥說:“妳死了,哥幾個湊些錢,壹定把妳葬了。”
另壹個家夥搖頭:“出幾個錢可以,下葬他,妳們去,我可不幹。我丟不起這個臉。”
幾個人七嘴八舌,壹會兒,四周圍來不少人。
個頭稍大的家夥更來了勁:“不敢殺,就從我胯下鉆過去。”
韓信知道,秦時律法是殺人償命,殺了他,自己活不了;再看看前後,都被惡少們圍得嚴嚴實實,逃,也沒有希望。他臉紅了,他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腰間的劍,這時,他想起了知己張良,他想到九泉下的母親。
“再不鉆,扒光衣服,大家踢他!”
韓信知道,惡少們準備用淮陰地方上的惡作劇來消遣他了,這種方法通常是用來懲罰小偷和奸夫的:光天化日之下,扒光人的衣服,妳壹腳,他壹腳。被踢的人,蜷著身,弓著腰,抱成壹團,像喪家犬,像過街老鼠。
韓母臨死前壹天的“能屈能伸,保住韓氏壹脈”的話在耳邊響起,韓信本來紅漲的臉慢慢平靜下來。
韓信蹲了下去——
大家驚呆了,許多人圍上來,睜大了眼睛。
韓信趴了下去,慢慢向前爬行。壹點壹點向前蠕動。
“老大,當心妳襠裏的玩藝兒!”壹個青年下流地喊道。
那個被叫做老大的家夥,在韓信鉆進襠的瞬間,兩條腿順勢壹攏,把韓信的頭夾住,韓信的臉憋得通紅。
壹個惡少上前,在韓信的屁股上用勁壹腳:“快爬啊,怎麽不動啦!”
幾個惡少壹陣哄笑,拍手附和:“快爬啊!快爬啊!”
老大終於松開腿,韓信終於爬了過去。
在人們鄙夷的眼光裏,在人們輕蔑的恥笑聲中,韓信,慢慢地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灰塵,挺直腰桿,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出租屋裏,他壹頭栽了下去。他,大哭了壹回,也大病了壹場。
幾天後,他掙紮著爬起來,他不想再走那肝腸寸斷的街市,也不想再聽別人說他吃軟飯,去向吳姬求助。
他漫無目的地走出城門,無力地漫步在淮河邊。河堤的壹邊,有許多漂母在勞作。或揉搓,或用木槌敲打,或洗或浣。這些漂母,大致分兩種:壹種人是專門替染坊洗滌,壹種人是幫大戶人家洗衣物--都是靠出賣勞動力掙錢,貼補家用。
韓信在河岸邊的壹塊石頭上坐下。陽春三月的陽光,毫無遮攔地照在大地上,讓人感受春天的溫暖。然而,由於嚴冬幹冷,如今的城外,仍然是壹片蕭條冷落破敗的景象。
晌午,漂母的家人陸陸續續送來午飯,壹個個漂母放下手中活計,走上岸,從家裏人手中接過飯盒吃起來,春風中飄來陣陣飯香。韓信咽著唾液,貪婪地看著壹個個漂母吃完飯。他已經幾天沒有吃飯了,加之病後體弱乏力,他多麽想美美的吃壹餐,好恢復體力啊,然而,身無分文,寸步難行。
最後壹個漂母上岸,她打開飯盒,準備吃飯;當看到不遠處年輕人的火辣目光時,她停了下來,遲疑壹下,又蓋好飯盒,用手招呼:“青年人,給妳吃吧!”韓信壹聽這話,說了聲“謝謝!”連忙打開飯盒,用手大把大把抓著往嘴裏送,漂母見狀,囑咐到:“慢慢吃,用飯後,把飯盒還放這兒!”說完,就又回水邊洗滌了。
隔了壹天,饑腸轆轆的韓信又坐到了這裏,老漂母仍然招呼他吃飯,韓信走過來跪下:“漂母大人在上,我韓信有朝壹日,定千金重報!”
“堂堂七尺男兒,壹飯亦不能自得,以何報答?”漂母冷言問到。
“漂母大人,遭逢亂世,韓信又新喪老母,我難尋立身之地啊!”
“在市井流浪,沒有希望;等待機會,只會消墮誌亡。年輕人,世界很大,要主動出擊,要積極尋找,何愁沒有立身之地!”漂母之言,擲地有聲。
“漂母大人,您的玉石之言,如醍醐灌頂,晚生定終身謹記!請再受韓信壹拜。”